() 海鹘战船到达码头的时候,已经把蒙古兵的前锋甩开了近十里的距离,可看了看河对岸数里外的城墙,再看着眼前这个无遮无拦的葛驿镇,李杲十分担心蒙古兵一旦发起对归德府的攻击,接下来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回到家乡去。
专责到汴梁去请人的陈哨长倒没那么多想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李大医士感慨,战船方停稳就客气的请他上岸,一同急匆匆地赶往镇东。这里不但有局主租住的房屋,两位姨娘与小主人、王针神及亲卫同样在那条小巷暂住,还有一部分山东制武军也把小巷的民户家挤得满满的。

针童的师傅王炜,字介明,因针炙术高明治人无数,被无为军巢县一带的人们誉为“针神”,其王针神之名在淮南西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王炜见由自己推介从汴梁请来的李杲到了,让进土屋的小客厅坐了,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在李杲自报姓名时,真心诚意地说了仰慕的话,待人送上茶水后,便把话题一转,将病人的症状讲了一遍,并立即向李杲请教:“李杲先生,在下原以为病者因被小徒误刺颅部重**方致于此。可前些时rì两次用针对应之**解救不果,反倒引发了别样症状,想来其人身上另有其他脏器不妥,故而在下不得不中止诊治。”

王炜之所以会知道李杲,也是几年前从逃避兵祸南迁的金国汉人富民口中听说的。据人传说,前些年兵荒马乱,时有瘟疫流行,李杲见到许多人患了“大头天行”的病,头大得像西瓜一样非常痛苦,他便潜心钻研《内经》、《伤寒》等书,终于研究出了一张方子,治疗此病非常有效。后来,李杲将这张方子刻在木牌上,插在来往经过之人众多的热闹地方,得病者抄了回去,几乎没有治不好的。此后有好心人还将这张方子刻在石碑上,得以流传更广,当时人们都以为是神仙留下的神方,后来知道了是李杲出的药方,因此李杲也就有了“神医”之名。

看看李杲没有答话,王炜已经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次到汴梁请人的经过,清楚李杲心里有怨气,站起身来深深上揖,长长的叹了口气,极为诚恳的说道:“炜早听得‘神医’李杲大名,这才在束手无策之际向病人家眷推介,不成想去请李神医的军汉们粗鲁,以至得罪先生。炜在此向李杲先生赔礼,还望先生看在病人份上,请神医义伸援手……”

李杲虽说才被绑架时心下不喜,到了此时早因听说了飞川大侠之事而没了介蒂,更不会有责怪王炜的意思。再者,王炜的名号以前似乎也有听说过,知道此人是赵宋淮南一带也有针神之称的针炙名家。因此,李杲倒也不敢造次托大,起身回了一礼:“王炜先生言重了,神医之称杲愧不敢当,若有能够效劳之处,李杲不才,当得尽力而为。”

王炜大喜道:“那……那可太好了。仆请李杲先生到此会诊,依先生看……”

李杲低头思索,时而拍拍沁出细微汗珠的前额,时而双手十指绞扭,半晌后方才缓缓开口:“唔,就王炜先生所言,依李杲细细想来,这位病人所得,似乎仍是‘脏燥郁症’(癔症)、‘癫狂’(jīng神分裂症)与‘痫症’(癫痫)三病综合之疾。”说到这里,李杲的语声一顿,眼里shè出疑惑的目光,摇着头不解地像是自语,又似乎向王炜提出疑问道:“癔症,即河北路一带民间所言‘花痴’之症是也。王炜先生也清楚,此等病症‘为情志不遂,或是怒气伤肝’所致,大多病发于青年女子身上,也有极少数家贫或不得志的青年男子会得此病者。可,这位飞川大侠官封四品,连姨娘都有两位,又是南朝一家大商行的东主,更为修行有成的道门‘上人’,有官、有钱、有妻妾,还修得可成仙的秘法,他还有什么情,什么志会不遂?何以会得恁般女子所患之疾,委实令人好生不解。唯一能做出解释的,那就是‘脏燥郁症’了,以此看来,其人所以会得上癔症之病,定然是所修炼的某项仙术不得法而误入歧途。”

“哦,李杲先生所言倒也甚是有理。”王炜心下想想也是道理,于是点头赞同:“然则,李杲先生以为?”

李杲微微一笑道:“王炜先生,某虽说专攻内腑诊治,与先生的针炙之术略有不同,但也是杏林同道,相互间恁般称呼显得太也生分,不如……在下称先生一声介明兄如何,不会介意在下如此称呼先生罢。”

“呵呵,无妨,无妨。在下喜欢得紧呐,这样才显得亲近些。”王炜不敢说得太大声,压低声音里欢快的语气,却清楚的表达了他很是高兴:“那么,在下也用明之兄来称呼先生了,明之兄不会介意罢。”

李杲笑道:“甚好,甚好,如此方显得亲切。”

王炜大笑道:“哈哈,这才是同道中人当面时应有之义。”

李杲听得喜容上脸,笑道:“正是,正是,介明兄所言正合某意。”

双方的称呼问题解决了,王炜又心急道:“明之兄还是接着说,我们如何诊治林飞川之事罢。”

提起治病,李杲心情又沉重起来,叹道:“时才说了林飞川得癔症可能之因,现我们再探讨其余两疾。癫狂……”

王炜接口道:“癫狂,多因忧思恼怒,情志抑郁,肝胃火盛,挟痰上扰,痰火扰心,神志逆乱之所致;或因思虑太过,所求不遂,以致肝失调达、脾气不运、津液凝聚成痰,痰迷心窍,神明失常而发斯症。”

李杲:“不错,前者为狂,多以痰火为患,重在肝火,属阳;后者为癫,多以痰气绞结,重在肝郁,属yīn。”

王炜:“但二者又可相互转化,互为因果,,均以肝、脾、心三脏有关。至于痫症,乃因脾肾两虚,肝失濡养而致肝风内动;或因惊吓,心中受到强烈刺激而伤及肝肾,肝风内动而引起抽搐。帮为风火与痰相结,上扰清窍而导致。”

李杲与王炜相视一笑,眼里都有了欣赏的目光。

李杲道:“介明兄时才言道,病人未受刺激时与常人一般无异,毫无某与兄所说那三种疾病的症状,即便发病时也仅是怒发如狂,取器物乱砸乱打,时间不长便可自愈。这便可粗略断定,病者之疾或许还在肤发体表,不曾侵入肌肉血脉,尚属能迅速治愈的较轻之症。介明兄,到底那林飞川所得何症,须得详细四诊后再行论断。不若,我们去细看病者,而后再细细商量切磋如何?”

王炜站起身伸手虚引:“如此,明之兄请。”

这时候,由于镇南已经出现有意yù夺取归德的数万军队,据说他们是拥立金国废荆王完颜守纯夺皇帝位造反的叛军。只不过这支军队在护卫队发shè了三枚小炮子窠爆炸后,就给吓住了,停在镇外没敢立刻发起进攻。

在情况还没彻底弄清楚之前,来世敏便被黛丝娜鼓动盘国柱,让他指挥亲卫们强行从孙老头的院子里簇拥出门,半扶半架地弄回到他自己的租住屋。

心情大好的来世敏没有挣扎也不曾抗议,就是回到租住的院子里,黛丝娜姐妹大惊小怪地抱着婴儿上前,作出为他擦汗拍尘的亲昵动作也没有反对,只是飞红了面颊手忙脚乱地自己动手,还一边叽哩咕噜的连声说:“不敢劳动……我自己来……”之类的废话。

只不过姐妹俩可没听他的,一番撕扯将来世敏整理好后,黛丝娜将婴儿朝他怀里一丢,说了声:“尊贵的公子主人去歇息一会,您忠心的奴仆去为您冲茶……”就一溜烟跑了。

王炜带着李杲到来世敏的住所到达厅门外时,悄声说:“抱了孩子在胡椅上闭目打坐的那位,便是林强云林飞川,走,明之兄我们进去……”

李杲只一眼就看出,抱着婴儿盘膝坐在胡椅上的来世敏根本没有注意怀里的孩子,反是闭着眼睛似乎打坐的样子,而且其人的脸sè也有些不大正常。轻“唔”了一声一把拉住王炜的衣袖示意他稍待,凝神看了一会,越看他的脸sè越是凝重,片刻后向旁边摆了下头,表示有不便别人听到的话要说。

王炜会意,与李杲一起闪到门边小声问道:“明之兄……”

李杲“嘘”了一声,脚下不停再走出十来步,见四下无人注意方郑重的沉声道:“介明兄,时才匆匆一督,某观那林飞川裸露的肤sè晶莹如玉,其下虽是隐隐有光华流转,可那光华却不纯净,内中夹杂有丝丝紫sè,此乃孤阳独长、狂症将深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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