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已到了辰末已初时分。
想来是璇宫大堂的会散了,外面的太极鱼走一条街已经热闹了起来。

一阵马蹄声疾行而过。

左一狂的神sè似乎被这马蹄声带着而一震随即冷冷道:

“哼、哼、今天他练甩手箭迟了,迟了!”

似乎夏和平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关心。

白观音暗忖,这狂夫xìng格yīnyīn雨雨,大起大落。从他身上最好探听八卦璇宫的消息了。

她从大牙床上,立即仰起身子,做出一付娇不胜惊的模样来。

“只要有这么个檀香木鼓椅,镇于此地,它就是‘白鱼黑眼’啦!哈哈哈哈。”

他自言自语步步入狂,又说道:

“告诉你又有何妨,你不是和洲来的林阿新吗?这里房屋的结构叫“声声入耳”。

他夏和平在璇宫的‘黑鱼白眼’中,想听这太极鱼走一条街上任何一个角落里的声音,只要他按动机关枢纽,那一个角落的声音便可以声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内。

而且,在他的‘黑鱼白眼’的外房中,每rì十二时辰,都有人在拉长耳朵偷听着这条街上每个角落的声音,看看有谁敢在背后说他的坏话,那怕只有一句──。

他快意地一笑又说。

“可是。我终于找到了他耳朵的死角,就象我找到他无敌甩手箭的‘死角’一样,他耳朵的‘死角’就是这个房间,这个位置。这个方向,我只要控住这个位置,在这个房间里骂他一千句,一万句,他拉裂了耳朵也听不到!”

“他的无敌甩手箭也有死角?”

白观音忍不住地问。

“前‘膻中’后‘命门’,这是人体前后的第一要穴,但是夏和平心术不正,他的夏枯草杆甩手箭一直练到现在的第十个活人靶,练遍了前后三百余个穴位,可就是偏偏打不中这第一号要穴,前膻中每打左偏三厘,

后命门每打右偏三厘。所以他的甩手箭永远只能伤人,而无法致命。可怜的却是他的人靶。”

“人靶?”以活人当靶?白观音又是一惊。

“你进‘太极鱼走一条街’没有看见一个扫地老儿?那人就是他的第一个人靶,原来是个伟俊男子,供他练靶十天,就老去伍拾年象个七十岁老翁!”

白观音听得不寒而粟。

“现在他已经练到第十个人靶了……反正那些人靶都是些草囊饭袋,我也不想救他们。”

“救,你还能救?”

“当然能,要不,我怎叫做识破他无敌甩手箭的死角?”

“怎么救?”

“哈哈哈哈,告诉你复又何仿?人体穴位的核心就是前膻中后命门,偏偏他又打之不中。若知其然,在他练靶的时候,就是毫无武功的人,亦可逃穴辟毒。”

“逃穴辟毒?”

“夏和平的每个人靶,都挨过他剧毒的‘缩骨掌’就算能逃出这个天罗地网的园……”

白观音分明听见从他口中喃出的一个“园”字,却立即缩了回去,

照说,邪书生这时已到了言语肆无忌惮的程度,他对夏和平不仅无畏惧,而且有更多的怨毒和轻蔑,他忌惮什么?

这个“园”字又是什么意思?

“……天罗地网……就算逃得出,三rì之内,骨缩成一把而死,所以人靶只能进夏枯草园。

夏枯草毒却可以延缓人靶的xìng命,供夏和平练甩手箭。如果人靶知道这些,当夏和平每甩过打穴的一箭时,他便可以在意念上将此穴逃前膻中,后命门,那么被他打中的穴道不但不受伤,还可以借夏枯草杆之毒,以毒攻毒医冶他所受的‘缩骨掌’之伤。”

“噢!”

从那里传来的这一声“噢”!不是白观音说的。

当然更不是邪书生左一狂说的。

白观音和左一狂却同时都听到了。

谁?

是谁偷偷听走了“逃穴辟毒”的隐秘?

邪书生一惊连忙门开一缝探头出去……外廊静幽幽,那有人影?

他立即回过头来,眼光shè出的钉子打在白观音的脸上。

“这一声“噢”是你应出来的?你会腹语?”

白观音已经觉出了其中了奥妙──在这附近有一藏身的高手。

在窥探,偷听着,但一时找不出来;

如果她不应认下来,这一声“噢”是她的“腹语”,那么左一狂一定要追寻下去的,那么,后果可想而知,

“是的,左护卫心机如神,小女标佩服。”

白观音口不动形,力过丹田,颤动腹腔,道出了这一句的腹语。

左一狂释疑了,他发出一阵冷笑后,又道:“可是主人偏偏听他的,信他的,倚之为重。把他封为剑士长,而只给我一个小小的左护卫,一个叫不响名字的‘文堂堂主’──”

他突而顿住了话头。

街市上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他脸sè铁青地冲向窗口,向下望去……

在嘈杂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几匹铁骑踏碎尘埃的声音。

白观音略为探身,从他的肩侧透窗向下望去:前头的一匹白马白衣人,傲慢地驰过鱼走一条街,十余步远的后面随着两匹侍从马。

白马所过之处,所有人等都停手驻足,面向白马白衣人行注目礼节。

直到马过,才回身做自己的事情。

此人真是威严之极。

“他就是剑士长夏和平?”

“对!他就是,就是他:

剑士长,无敌甩手箭,蛊毒烟使,白衣长铗客,夏和平,夏枯毒草……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练好了甩手箭?”

邪书生越说越有气,越说越大气,到后来简直在吼着。在咆哮着。

“左护卫如此动气,怕太极鱼走一条街也听得见你的声音。”

“哈哈哈哈。”他狂笑。

“我左一狂在这里难道还不能狂吗?”他一回身双手象铁嵌一样地,一把就搭住了白观音左右“曲池”和“手三里”;

白观音心头一惊,我想多听他几句话,不料他这时突然象一头猛狮一样的,兽xìng暴发了。

她立即提劲来封左右“曲池”和“手三里”的四个穴位,抗住了他从手指上袭进来的猛烈的力道。

“不!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占住了‘黑鱼白眼’室,可是他没有风水地理的眼光,他不知地脉的变化,不识风云的走向。他找了三年,也没有找到‘白鱼黑眼’,只有我知道,白鱼黑眼就在这里,就落在我手里!”

邪书生这时脸上的神sè,实在使白观音战栗了!

他对夏和平的嫉恨突而爆炸:

前额的,侧额的青筋根根暴突而起。牙关发出了切切切的响声。

但,他的眼神中却在燃烧着自傲的sèyù的烈火,白眼球上布满了红红血网。

他猛力一提,把白观音的身子提了起来。一把就提到床头的墙旁,

他的下身猛地暴粗狂野地向她贴了上去,紧紧地向她靠压上去……

白观音叹了一声:完了!

双手被他死死地制住,而且卡在穴道上。

她的真力只能提到这里来对抗,以免被他伤了穴道;她认为这狂贼若要采花劫sè,一定要移他的这一双手,他会以为她的双手已经被打死穴,无力反抗的;

只要他的这一双手一松开,那么他正前的空门没有一个要穴不在她袭击的目标之下,因为她双手的制动始终没有被制。

然而,左一狂就是不松手。

白观音急出了一身冷汗。

武女子多为血勇。白观音那满脸的津津汗珠之下又泛起一片红云──这神情好象是女儿家受到强烈的xìng冲击之后,无可奈何所暴发出来的xìng反应──这是最能惹得男xìng颠狂的神情。

但,左一狂在最该颠狂的时候没有狂,邪书生在最可发邪的时候,也没有邪。

突然。他的双手松落了下来,他车过了身了去。他极为勉强地,提步千钧地,向那一蹲檀香鼓走去……

象一只斗败的公鸡。

更象一个落第的秀才。

白观音恍然地明白了过来:

就在刚才,他的下身紧紧地向她的腹部狠狠地压上来的时候,

她已经明白了过来了。

他的下身象一块坚硬的铁板,仅仅就是那么一块铁板。

没有作为一个纠纠男子应该坚挺的部份。

一头被骟过的驴子。一只被腌掉的公鸡。

他,xìng无能!

白观音庆幸地暗暗一笑。

“嘿嘿,嘿嘿……”

突然,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凄凉哀笑;

不,只能说其中掺着几丝哀凉的情绪,但有着更多的浓浓的杀气。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

“你,难道没有发现,我今天不断地重复那么一句话:告诉你又何妨?”

白观音感觉到,一个转捩的时刻莅临了。

她仅仅理了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头发。

“我有让你说明白的时间。”

邪书生:“不!应该说,我还留些时间让你听明白。”

白观音:“含义相同。”

邪书生:“不同!你的时间不多了。白观音,我让你做个明白鬼。是不是已经够仗义啦?”

白观音:“曾沧雨,象你这样的人也配提出‘仗义二字?”

她也直接点出他的原名。

邪书生:“原来你也认出我来了。怎么我念曾是艺帮人,做过你的部下,告诉了你许多你想知道的事,不算仗义吗?”

白观音:“是你,把艺帮总舵后河边的暗地道出卖给夏和平的,这也算仗义吗?”

“你很细心,但还是有疏漏之处:

夏和平故意留下一份‘行chūn图’,那实在是有意激你的,象年惜惜这么漂亮的女儿家落在他的手上,他怎么会让给其他男人分享chūnsè呢?可你上当啦,还是跟来啦。可惜的是,他没有缘份得到你,却让我给遇上了。只一眼,你就让我给认出来了。”他说得十分自得。

“好眼力,可惜我认你太迟,不过个把时辰之差,迟早都一样。”

“白观音,你太不自量了,你应该知道这是一块什么地方?所以有一件事已经铸定。”

“什么?”

“死。”

“对!不过是你!艺帮叛徒。”

“好,那就看看吧。”

左一狂就是当年艺帮的曾沧雨,当然也已经不是了。“士别三rì,当刮目相看,发愤浪子别过三年呢?”

他伸双手同时一招:他的黄鞘剑,林阿新的宝兰鞘剑各自龙吟一声,都落在他的手上。

“最后让你选择,想死在那一柄剑刃之下?”

“这两柄剑都该沾你的血!”

白观音两手空空侧身而立。

曾沧雨再不多说了。口中只念了一声:“走!”

两柄剑,突然象注入了灵气般地,豪光暴吐,颤颤作响:

一剑离手后,即在空中旋飞;

另一剑刚刚离手,即向白观音的喉头shè去──

飞剑疾走,快!

白观音挥标袋,取剑的手更快!

只听“吟!吟!”的两声,白观音的眼前闪了两朵白sè刺眼的光花。

飞来的剑,已被白观音的水晶短剑,斩成三段……巡飞在空中的另一把长剑,随即栽向白观音的头顶。

吟!吟!

又是两声。

这两朵白花和前两朵是连着闪现的。

曾沧雨来不及惊讶,只见对面四朵白花闪过之后,接着又在爆响声中,再现两枚赤红的火星,两道白光回shè过来。

他只来得及想起二字;不好!

身子一侧间,觉着:喉头一热,肚皮底下一凉,想聚力出掌,已经没有时间了。

回shè过来的,是被白观音打回来的两柄断剑的剑尖。

一道剑尖切过曾沧雨的喉边动脉管。

一道剑尖横横地抹开了他的肚皮。

曾沧雨左掌急掩喉边动脉管,

右臂掩住了已经裂开的肚皮。

脚一软,跪下了身子。

“副,副,副帅,叛子。该死,请在心间再赐一剑……”

白观音:“我知道,你不会想死的。让那个店小二用火捻子烧几把针,把你的血管和肚皮给缝上,十天半旬,你还活得过来。不过你得明白,任何主子都不会喜欢叛徒的。”

曾沧雨。:“谢副帅教诲。”

他倒了下去,手在地板上敲了三下。

当那个金银珠宝店的店小二赶上来的时间,白观音已经恢复了太极黑白蒙面劲装。

“这是留给左护卫的伤药。”

她扔下两个小小的黄纸包,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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