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老司一直掂记着相瑛送来那颗灵蛇之眼。他数rì里神神叨叨地绕着度罗汉的宅基转圈。口里喃喃叙说;“不可解哟,不可解!”
度罗汉被他离奇的行径弄得不舒服,问:“有啥子解不开的?是祸还是福?”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致。”

“屁话!要死人吗?”

“当然!”

“死哪个?”

土老司怔怔地面对他,沉默不语。

“咕着一对眼睛盯着我看?老子要死吗?”他把胸膛拍得嘭嘭直响。

土老司闭眼,低垂下头,白发飘拂。“哪个死了都不碍事!怕是有东西要复活!对了,活着的要死去——这不稀奇,却有死了的要活转来,更奇的是还有人要不死不活!机缘呵机缘,天机不可悟哟不可悟。”

“越说越玄!到底是些啥子事嘛?”

“你可听说过灵蛇之珠的忏语?”

度罗汉一个冷噤,想起寨子里代代相传的一段话:

宝石镶蛇眼,

热血沃异光;

灵蛇若摆尾,

蛇巴满山岗!

度罗汉远眺雪宝山:“莫非,真要来吗?”

他们所言为何?村寨里一直有一个古老的传说:

雪宝山的黑嶂峡是蛇巴人最后葬身之地,无数的蛇巴人在此殒命,曾几何时,那黑嶂峡里流出不是黑水、而是滔滔血浪呵!蛇巴人曾经在此血流成河!可怜蛇巴人最后一脉在此被辣手掐灭!从此天下再无蛇巴人的踪迹。

是哪个?是哪个强手如此凶险,置强悍的蛇巴人于死地?唯有虎巴人!崇白虎为神的虎巴人。同为巴族,也是姻亲,但同族之间相残相煎如果发生,有时比异族间争斗更急迫!

正所谓情人反目,仇恨比宿敌还深!

话说年辰不可考的远古,一千多名蛇巴人逃至雪宝山岭,且妇孺居多,曾经演绎出巴蛇吞象的强大的蛇巴人,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支血脉了。他们慌不择路,匆匆逃进黑嶂峡。因为身后有虎巴人在追逐。

蛇巴人的首领是一个胳腮胡子,他的盔甲前襟上泼洒着星星点点的红sè,全是敌人的鲜血。他断后。从洄水滩退进来之后,遇隘口便留持戈的兵士守候。谆谆嘱托:守好!我蛇巴人最后的一脉在此,失守,蛇巴族彻底亡矣!

士兵们皆红着眼睛回应:本族命脉存亡,当力守!

隘口狭窄,只能蛇行而入;虎巴人虽英勇,有长戈和大铖相阻拦,一时也无法冲进来。但是不到两个时辰,黑嶂峡上方的高岗上此起彼伏了一片虎啸。虎巴人在队伍前列常驱虎为导,冲锋时虎吼人喊,伴随兵器互击的铮铮脆响,声势浩大,无不让敌方魂飞魄散!

高高的山岗响彻虎啸,最后一支蛇巴人被围困在黑嶂峡了!虎吼起伏,显然虎巴人重叠设防,绝无逃出生机!

蛇巴人偃旗息鼓,潜伏在谷底,捱到夜晚放出本族的家神:一只粗大的蜞蛇,驱它潜入敌阵。

蜞蛇有两丈之长,鼻吻间向背方高高翘起一个尖角,尾尖又有一枚角刺,称为佛背甲。黑质白花或者金底红花,背上有整齐的黄金sè的夌形块,夌形块越多蛇的地位越高,以二十九块为至尊。蜞蛇剧毒,咬人后五步必倒。

蛇巴人欣喜听到,当夜虎巴人阵营中不断有人在惨叫、有老虎发出余音颤抖的嘶吼。!天明,虎巴人计点,亡八十人死两虎。

虎巴人下令全力攻击,天黑前一定斩草除根!虎巴人的号角吹响了,一时间虎吼人喊,杀声震天!虎巴人抬起铁笼车以避戈铖,一路上夺取隘口,步步进逼。蛇巴人退守在一段死峡谷。已后退无路。

“天亡我!天要亡蛇巴人吗?”首领仰天长呼。

“若要血脉承继,只有这个方法了。”一位年长的师氏拿出背在背上的陶土瓮,瓮中饲有粗大的蜞蛇。这就是蛇巴人为什么在被追逐时仍然把陶土瓮带到身边,瓮中装有家神!

师氏伸手入瓮取出家神,用牛角刀剔除蛇眼。再从家族中选取能放入陶土罐的孩子,置孩子于罐中再用浅土封口,埋在峡谷的崖壁。上面覆盖着杂草枯藤掩饰。

众人皆悟,重复着师氏的做法。众蛇巴人边做边哭:“家神呵!用你的眼救我蛇巴人的血脉吧!家神呵你保佑最后的蛇巴人吧!”然后挑选年幼的孩子进入陶瓮。

蜞蛇成盲蛇后会缠绕在陶瓮外不离不弃!

首领见众家已经将陶瓮埋好,则满眼含泪:“我们现在已经是等死的人了!只有求蛇神保佑后人得奇遇,活下去,不断地繁衍壮大!”

师氏率众跪下来,面向苍天,求蜞蛇大神:“神呵,我等此刻用热血祭你,求你保护瓮中的孩子!如果他rì灵蛇有眼,定是我蛇巴人昌盛之时!”

众人跪拜,齐诵:“他rì灵蛇有眼,定是我蛇巴人昌盛之时!”

首领挥剑:“冲出去,做决死之战!”

蛇巴人重整队列,仍然是歌舞当前,鼓吹其后,然后是长戈夹着利铖,妇孺老迈与jīng夫壮丁都是一脸的同仇敌忾,冲出峡谷,慷慨赴死。

好一场惨烈的蛇虎相争!直杀得天昏地暗,一时间天地动容。终究是蛇巴人势薄,最终免不了在峡谷血流成河!一千多蛇巴人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虎巴人胜利后并没有放心,驱虎在峡谷嗅活人的气息。虎在峡谷间如犬搜寻,嗅到装有蛇巴人血脉的陶瓮时,因为有蜞蛇在旁边的盘踞,虎们竟然掉头而去!是老虎突然生出恻隐之心?还是老虎忌讳蜞蛇之毒?

战死的蛇巴人手中攥有灵蛇之眼,这些蛇巴人的躯壳早已灰飞烟灭,唯有手中遗留,它们经过千百年来的幻化,再经雪宝山的浮沉的rì月洗炼,早已变成一颗颗璀灿的钻石。

千百年来,雪宝钻埋在最神秘之处。谁也不识谁也不晓。现在相瑛竟然握着它在聂明帆的婚礼上相赠,雪宝钻重现天rì了?莫非蛇巴人要复活转来吗?

因为埋在蜞蛇瓮中的蛇巴人小孩,后来是死是活,也是无人知晓。这些作为一个氏族的唯一的血脉传存,后来会有奇遇而破翁而出吗?

土老司说:“天运不可违哟,不可违!”他也不说,或者说不出瓮中孩子们的结局。

土老司知道钻石的由来。重复的念叨:

“灵蛇若摆尾,

蛇巴满山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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