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楼船下锚太早,本来是表明破釜沉舟的决心,现在看来完全是小题大做,弄得自己也没了机动。早知道就不下锚了。陈脩心中有些后悔,谁能想到蜀汉水军如此不堪一击呢。
几艘艨艟斗舰都蠢蠢yù动,想要冲上去近战。只是没有陈脩的命令,不敢轻举妄动,心痒难耐。

“校尉大人,汉军不敢冒头,我们不如冲上去缴获他们的铁船?”一个副将凑过来说到,蜀汉水军如此之差的菜鸟部队,居然装备了玄甲楼船,刘备真是钱多得没地方花了。东吴水军从上到下一个个看得眼红心热。

陈脩也概莫例外,可是他虽然年轻,也是历经百战的老将,总觉得汉军有些过于胆小,超过了正常的尺度,再怎么胆小,作为全军先锋,也应该有必要的勇气,不至于害怕到如此地步吧,就这么躲到舱中不露面了。

不是其中有诈,就是另有所峙。

“不能乱。艨艟不能动,要堵死江面,不能让汉军趁机冲了过来。”他命令投石机继续不紧不慢的发shè,决心再看看汉军的反应。

“大人!我们的石弹对敌军的玄甲铁船威力不大啊!”副将仍不死心。

“看看再说。”陈脩长年水面生活的脸上黑沉紧绷,看不出情绪变化来。

对面的蜀军始终被动挨打,纹丝不动。

从上游方向就传来船桨拍打江面的水声。

陈脩心中有些疑虑,难道自己猜错了,蜀汉水军的确如此不堪?

小心驶得万年船。

敌不动,我也不动,反正这出口已经被我堵死了,你们就是来再多的船在里面也使不上劲,咱们就耗上了。

“投石机没用,把它收起来。换床弩。”他淡淡下令。

咱们换着玩。

“将军,东吴水军换床弩了!”前窗口,肖劲波焦急地大声道。他当兵还不到半年,经过短促的训练,就糊里糊涂地成为了太子亲卫队副队长,资历还不及许多下属高。

作战方面也是懵懵懂懂。

“本将明白。做好你自己的事。”张翼面不改sè。

要说他不怕那就太假了。

那是床弩啊!

一台制作jīng良的床弩shè程可以达到五百多米仍然威力不减,玄甲楼船外面的钢甲能不能挡住床弩劲shè,他心中也是无底。

可他是主将,怎么能在属下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样子呢。

“你们,三台流星炮全部瞄准对方的床弩,我要求你们一次就摧毁它!”坚定的语气容不得亲卫队反驳。

肖劲波心中还是害怕,但在张翼严厉的眼神下还是再次亲自检查了各门铁炮的准备情况。

炮手眯着一只眼睛,通过炮管上方的瞄准装置轻轻摇动炮架上的摇柄,微微调整炮口的瞄准方向。

东吴水军已经把床弩搬上了甲板,用木桩将床弩固定,几个水手奋力推动绞盘,为床弩上弦。刺耳的绞弦声让人牙口发酸。

旁边粗大的箭支摆了一堆,铮亮的箭头在阳光下闪烁着让人心寒的jīng光。

三百米,已达到预定距离。

浆手更换了划桨方向,楼船保持在这个距离。

“可以发炮了么?”张翼忍不住明知故问道。随着距离的拉近,他的心脏也开始狂跳起来。

“还不行。如果只是要击中敌船,这个距离绰绰有余。但将军要求一击就击中他们的床弩,这个距离没有把握。”战斗一触即发,肖劲波反而镇定下来。他的xìng格就是越挫越强,面对强大的压力,他仍然保持着足够的镇静。

亲卫队其他的士兵都有些诧异的瞟了他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目标上。

“那么二百五十米如何?二百米……,妈的,老子也豁出去了。”张翼在肖劲波那里得不到满意的回答,猛地一顿足,大步走到通话管前,发泄般地一把拔出木栓,向着下方驾驶室吼道:“继续前进!一百五十米!保持距离!”

包括肖劲波在内,所有听到这个命令的水军心头都是一阵狂跳。

“将军……,我觉得……”肖劲波嘴里喏喏到,他感觉自己是否太固执了,居然和将军讨价还价。

“太子在派你们上船之前就有言在先:cāo船指挥听我的,具体炮战听你的!毕竟你们练习了一个多月,炮战我不擅长。”

“靠这么近,恐怕我军会出现伤亡……”

“打仗,有不会伤亡的么?”张翼硬着头皮答道。

只可惜这是水战,失败就是全军覆没,不象陆战还有回旋余地,“好了,我不干扰你指挥。这就回指挥舱。我只要求一件事,把对方给我们巨大威胁的床弩、投石机全部给我砸个稀巴烂!”

他终究不放心水军第一战的结果,远远站在舱口楼梯,眼巴巴地透过炮击口看着对面的东吴战船。

“放!”对面大声下令的声音在这里也能听得清楚。

“嘣!”弩弦绷弹开来的声音扣人心弦。

“抓稳把手!”张翼忍不住上前两步,随即又醒悟过来,赶忙抓向身边的楼梯扶手。

“铛!铎!”金铁交鸣的声音响亮无比,楼船剧烈晃动,张翼抓得仓促,脚下无根,身体大力摆动。顾不得调整身体,他就问道:“怎么样,船只有无损伤?”

他所站的位置太远,无法居高临下,看不见船楼下面的情况。

“不是太好,弩箭好像shè穿了钢甲,插在船头,我这里只能看见小半截箭尾。”肖劲波探出头看了看,喊道。

张翼不寒而栗。

弩箭的威力好大,超过他想象的大。

shè穿钢板,还插进船头船板,要知道,不说钢甲,这船身的木材也是采用蜀西凉山雪线上的冷杉木制作,最是坚硬不过。

一百五十米,我是疯了么,靠这么近。

他心中犹豫该不该撤销这道命令,但他也知道,要是不干掉东吴的床弩,双方远距离浪shè,汉军水师是打不过对方的。

用火箭烧东吴的船么,能在船边站住脚跟再说吧。

除非是惹急了拼命,张翼不会下这种明显没脑子的命令。

远距离打不赢,就只有靠近作战。

“吱~吱~”让人牙根发酸的上弦声又再响起,东吴又开始准备下一次shè击。他们大模大样没有一点防护地就在甲板上上弦,为了怕挡住床弩的shè击线路,连阻挡敌方远程攻击的战棚也没有竖起。

在三百米到两百米这段距离,东吴战船共发shè了十二支弩箭,其中八只是船头的床弩shè出的,还有四支是他们将船尾的投石机也搬下去换上chuang弩后,所shè击的。

取得的战果是船头部分扎了有七八支鸡蛋粗细的弩箭,随着双方距离的接近,弩箭的威力也越加显现出来,最深的一支甚至箭体都深入了船身,只是箭尾被卡在了钢甲上。

要不是他们闹不清楚驾驶舱也在前方,恐怕所有的弩箭都会朝那里发shè,张翼想起来都心里发虚,更加不愿下去。

唯一打开窗口,露出炮管的shè击口,也成为了他们新的攻击目标。

三支弩箭深插在汉军二楼船楼上,近的一支离流星炮shè击口只有一尺上下,半根箭身都插了进去。

可惜准头还是不足,陈脩有些可惜。

床弩的准头比起朝天抛shè的投石机要高出甚多,但要做到象神shè手那样,一两百步以外还百步穿杨那也是很勉强的事情。

木质箭枝shè出去是飘的,尽管力道十足,要想完全控制它的shè击目标还是非常困难。

不过也差不离了,再靠近几十步,保准可以shè中汉军楼船的那个窗口,他看见汉军一直在那个窗口探头探脑,所穿戴的甲胄颜sè鲜艳,制作jīng美,一定是个高级将领。

来吧,快来吧。

“校尉大人,敌人离我们已经很近了,是不是竖起战棚,以免汉军的弓箭伤到士兵。”副将请示道。

“不用,汉军明显是旱鸭子,缺乏训练。现在又是逆风,我想他们要想shè中我们必须要靠近到三十步以内,最少是五十步以内。我决定在此之前就将那个窗口内的高级将领击毙,然后立刻全军突击。命令艨艟斗舰做好撞击准备,然后楼船斩断锚链,我们用接弦战消灭汉军,缴获他们的铁甲船。”

陈脩眯缝着眼睛,汉军的铁甲船真是好东西啊,平常床弩shè击,五百步外就可以shè穿敌船,甚至透体而入,从另一方shè穿,远远就可以听见敌军鬼哭狼嚎,看见船板崩飞的景象。

现在都接近到两百步以内了,床弩还不能完全shè穿船身,可见防护之厚实。

难怪啊,这全身都是铁甲,怎能不结实?

这得要多少铁甲啊,东吴连年和曹魏征战,哪有余力来打造如此奢华的战船,刘备太有钱了。

缴获了这艘船,东吴的实力又将上升一截,就算打退了汉军,实力受到一些损失,也能凭借铁甲船牢牢掌握住长江天险,让曹军别想前进一步,趁火打劫,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机会!

“你看他们船楼窗口伸出来的那个亮晃晃的铁管是干什么的?”他没问楼顶的那几面反shè阳光的镜子,这很显然是扰乱视线所用,他可不知道那是潜望镜的眼睛。

一百多米说远不远,但要想看清黑洞洞窗口内手臂粗细的铁管还是不容易,副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还是没弄明白那是什么,只是心中隐约觉得有些古怪。

汉军的船只整个就很怪异,许多地方都别出心裁,却又效用奇妙。

他不敢说那是无用之物,心中jǐng惕,对陈脩道:“大人,汉军处处透着古怪,属下也不知那是何物,但也不可不防。”

“正是!是我大意了。”陈脩立刻清醒,敌军按兵不动,却又一再靠近,决不会是赶着上来投降。狗急了还会跳墙,何况汉军来势汹汹,越是干挨打不还手,越是说明他们另有诡计。

一想到此处,他立刻一身冷汗,战场上对敌人的轻视是要付出xìng命代价的,他当机立断,下令道:“除了床弩前方,其他位置马上竖起战棚!叫孩儿们收拾好弓弩,准备弓箭shè击。”

一声令下,全船的东吴水军都忙乱起来,忙却不乱,秩序井然。

一百五十米。

“保持距离。稳住船身。”张翼的副手汗流满面,向桨手舱下令,将军不回来,就把这幅重任交给他,他是战战兢兢,一点不敢出错。

楼船二楼地板上,一名亲卫队士兵的尸身静静地躺在上面,身上盖了一张白sè的布单。

正面船板上,几根寒光凌洌的弩箭路出半截箭身,张牙舞爪yù图择人而噬。其中一根弩箭上还嗒嗒地向下滴着鲜血。

地板上殷红地一滩。

流星炮前的炮手都是腿肚子发软,刚才那兄弟太倒霉了,正在旁边护住炮架,就被一支弩箭钉了个正着。当时他口鼻冒血,已经无法喊出来,喉咙里呼噜噜地发出含混的声音,眼睛突起,样子太吓人了。

“铎!”“铎!”又是两声,都钉在shè击口两侧。

炮手脚下悄悄地向后撤,脑门冒汗。

张翼怒目圆睁,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过了起初的不适,他已经能够适应水战,原来和陆战也差不到哪里,还不是你一刀我一枪,人死鸟朝天,怕个球!

肖劲波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把炮手赶回跑位:“我cāo你先人板板!你躲,老子叫你躲!这么粗根箭,你躲到哪里去?越躲越死人!怕死?怕死就打准点,把狗rì的床弩打他妈个稀巴烂,打烂了看他们狗rì的拿什么来shè我们!”

见了鲜血,他更加战意高昂,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就算伤一个人也会让他心里发酸。

何况死了人?

这仇非报不可,农民质朴的xìng格让他秉持有仇必报的原则。

他脚踢着shè击面上的内衬的加强钢板,当当作声:“看见没有,正面是专门加了钢板的,是专门用来保护我们的。不要看他们的弩箭shè得越来越准,结果对我们的威胁也越来越小。只要不跑到旁边没有加厚钢板的地方,老子保你没事!”

软硬兼施,炮手们的情绪稳定下来。

看见他控制了场面,本来想亲自出马的张翼也收回脚步,他要看到效果才回驾驶舱。要是流星炮没用,他就马上命令楼船冲上去和东吴拼命。

“等下再一波弩箭之后停顿半分钟,等船身平衡了听老子命令,全部集中shè击东吴船头的那架床弩。必须一发命中,要不然就自己跳海!”肖劲波满嘴粗言秽语,大声吼叫,渐渐进入军人的角sè。

士兵们还就吃这套,他们反复核对角度,手心都冒着虚汗。

“铎”“铎”船身一阵乱晃,弩箭一如既往shè得很准,但也一如既往地被第二道钢板挡住。

“校正shè击角度!”肖劲波手捏藤鞭,来回走动。

船身渐渐稳定,抓住平衡的那一刹那,他大声吼道:“发炮!”

“嗵”“嗵”“嗵”

三个炮手无分先后,扳动炮尾上方的扳机。

三枚阳光下晶亮的钢丸如流星shè出炮膛,三条白晃晃的线路从炮管直接连接到东吴的楼船甲板。

“中了!中了!”

“哈哈!打中了!”

“打中了!”

“哇,脑浆都打出来了!”

几个炮手同声欢呼起来,张翼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一个箭步蹿了上去,其他的士兵也呼啦一下全部围了过来,从小小的shè击口向外望。

透过战棚间的缝隙,可以看见东屋楼船上一片混乱,一架床弩摊作一堆,支架被打得七零八落,旁边的东吴水军倒了一地。

甲板上到处是白的、红的,洒得到处都是。

“怎么回事?”张翼没看到最jīng彩的地方,急忙抓着肖劲波问。

“将军,是不是先把炮换下来,让第二shè击组上?”肖劲波一脸喜悦,还是不忘职责。

“当然,当然,这里是你指挥。我还是赶快回指挥舱去,东吴水军吃了个大亏,恐怕要狗急跳墙。”张翼喜滋滋地从盘旋楼梯下去,回到指挥舱,一路还让随行亲兵把好消息向全船大声宣告。

除了驾驶室大致可以看到一点眉目,其他舱室的士兵都抱头窝在钢甲舱室中间,什么也不知道,耳中倾听到的都是东吴水军发shè石炮、弩箭击中己方的巨响,感受船身一阵一阵的颤动,对于未来都是忐忑不安。

猛然间听到主将亲兵宣告己方“大胜”,先是将信将疑,但亲兵嘴里喜气洋洋的得意劲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顿时全船上下欢声雷动。

张翼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虽然这只是一场战术上的小胜,还不到最后庆祝的时候,但本方水军临时征召的菜鸟太多,适当的给予他们信心和身为汉军水师的自豪感,也是必要的。

在二楼。

“看什么看什么?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第一组流星炮换下,第二组上!”肖劲波一顿鞭子虚抽,笑骂着把看热闹的士兵赶开。

打了个开门红,炮手积极xìng迅速上升,动作比训练还快,马上抽出固定插销,飞快推走炮车,上机簧的士兵等不及炮车推下来,跟着炮车,半勾着腰就开始摇动绞盘。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