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三天,白盈粒米未进。后母整天变着花样做各sè地方菜给她吃,她都拒绝进食。这会儿,她倒是不哭了。我原本已经做好了这段时间不断地被她神经质哭叫声惊醒的准备。白盈却不哭,只是发愣。躺在床上,她两眼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三天来,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不说任何一句话。

离婚协议,她一回来就真的签好了字,我拿给杜寞的时候也是一言不发。对杜寞,我不知道该讲什么?讲什么都是多余。

三天了,杜寞和林叶连问都没问一句:“白盈怎样了?”

自那天后,林叶碰到我招呼都不打,象不认识的人一样擦肩而过。我赖着伪装出的平静表情,维持着每天的工作。

倒是余多多和公司的一些同事过来看望过白盈一次。走的时候都摇摇头,叹着气。

我突然很怕回家面对白盈。原来,白盈也并不是我所了解的。我原以为白盈是不会对感情太认死理的女人,她可以用小小的聪明在感情的国度里找寻到属于她的位置。不是这样吗?她惯用她的小聪明,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她所呈现给我的就是那一面。

后母同我商量:“是不是把白盈的父母找过来,她这个样子,不吃不喝不哭不闹不说话,我怕是要出事呢……不找她的父母带她回去,我们拿她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我从来不知道她的家在哪里,怎么去找她父母过来?”

后母奇怪地看我一眼,说:“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怎会连人家是哪里的都分不清?”

我说:“我又不是查户口的。再说,在外面,谁关心这个啊?你以为是在乡下老家?”

后母叹口气,说:“唉!这倒也是。这边就算是左邻右舍都互相不打招呼,熟面孔生交情,如今这个社会越来越让人觉得冷漠了。”

我觉得后母说冷漠这个词好奇怪。

老爸走过来,说:“我看你还是想个办法把她叫醒?我刚才看一本心理学说,上面说有些人受了刺激,可能象陷进泥渊,情况越来越糟……我看这个白姑娘,险!”

他的话让我的心都收紧了。

白盈还这样年轻。有大把我们这样的大龄单身女子不也过得快快乐乐吗?再说,男人满大街都是,总会有一个是属于白盈的。只是到底是哪一个,现在是未知数罢了。

我问老爸:“心理学说?上面有没有说用什么方法可以叫醒这样的病人?”

老爸说:“各人的症状不同嘛。有些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自我调解过来;有些人内心太脆弱,这就需要借助他人的力量帮她打开心结;有些人会固执地停留在那个地方,她自己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

听得我的心都悬着。

依我的分析,白盈属于第二种情况。我对老爸说:“我们能做的就是第二种情况,只是该用什么办法才好啊?三十六计里面的哪一计?”

老爸说:“不知道,也许心生一计比较管用。”

心生一计?

第四天、星期五,我请了一天的假。到婚纱店里租了一套洁白的婚纱,我请人送到家里来。然后冲进白盈的房间,大声嚷:“起来,哪有新娘子赖床的?”

白盈一动不动。我将婚纱拿进来,对她说:“看,这是你今天要穿的衣服哦!”

她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将婚纱拿到她眼前,说:“你看看,这件漂亮不?是我为你选的。”

过了好久,她的眼睛似乎是动了一下。我掀开她的被子,费力地扶她起来,给她穿衣服、裤子、袜子、鞋子。在我做这些的时候,她一动都不动,象个婴儿一样地沉睡不醒。

我的眼圈都红了。将她往梳妆镜前一放,我开始为她穿长长的婚纱。

用了将近半个小时,我才将婚纱穿到她身上。然后是做脸和做头发。新娘头饰是几朵能长久保鲜的扬兰。新娘妆总的概念就是淡妆浓抹。我学着电视里的样子,在白盈的脸上做起文章来:洁肤、爽肤水、粉底、腮红、画眼影、夹眼睫毛、贴眼睫毛、涂睫毛膏、涂口红。

化妆用去一个多小时。

一切完毕。我将白盈的头扶正,让她看着化妆镜,说:“白盈,你看看,这就是今天新娘子的模样!漂不漂亮,这是专业的化妆师从容小姐的处女作,是为你量身打造的呢。”

白盈看着镜子,半天没反应。我就一直让她对着镜子,不停地让她看。还找来傻瓜照相机,开大大的闪光,左一张右一张地为她拍照。

腾地,白盈从梳妆椅上站起来,抬脚就对梳妆镜踢去……

镜子碎成了几个大片。我失声叫:“厉害!”

白盈大声哭起来,惨叫着:“我好痛!”

急步走到她身边,我抱住她,安慰着:“我知道。好了!哭出来就好!再憋要憋出病来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多么怀念你大吼大叫的rì子。”

白盈用力推开我,叫声刺耳:“你是猪啊!有玻璃碎片刺进我脚趾头里去了!”

啊!我以为她叫的是心痛,哪里想到她说的是脚痛。

慌里慌张地跑出去拿消炎药水、纱布、医用胶布。伤口不深,流了一些血,里面也看不到碎片,大慨只是被碎片划到。我刚一碰她的小脚指,白盈就骂我:“你是猪呀!笨手笨脚的。”

要不是碍于把她当个病人,我早将她的臭脚从怀里丢出去了。什么人嘛!动不动就张口骂人!

清洗好伤口后,我用大张的创口贴将她的脚指头一个个小心包起来。白盈还在哭。

终于包扎好了,我松一口气,说:“哪有你这样做新娘子的?”

白盈止住哭声,骂起来:“你少讽刺我了!哪有你这样的女人,尽往人家伤口上撒盐!杜寞跟那个臭女人都那样了……我还以为,只要守着你,我的婚姻就安全了!我以为杜寞心里爱的只是你!原来,他是见一个爱一个!这个遭天谴的臭王八蛋超级大蠢猪男人……那个林叶哪里比我漂亮了?要身材是冬瓜身材!要脸蛋是腊黄脸蛋!要什么没什么!还是个残疾……不就是有两个臭钱嘛?臭钱能当饭吃呀?臭钱能完全治好她的腿吗!还不是不能!……我诅咒杜寞!我就当他死了!我现在爱的不过是个死人!我与死人计较什么?!我现在是因为他死了而痛苦,不是因为他抛弃了我!……”

白盈说的什么?住这里是为了守着我?守着我,她的婚姻就安全了?守着我,杜寞就是属于她的了?难道她认为杜寞是我衣服上的一件挂饰,只要想法拖住我,不让我去碰那件挂饰,那件挂饰就会一直原地不动?除了我,再没人敢动它?

我被白盈说糊涂了。真是这样吗?她想象着杜寞不过是我的一件挂饰,只要她想方设法守着我不去碰那件挂饰,久而久之我便会厌倦戴它,从而送给她?!是这样吗?原来,白盈住进来,全部的理由就这样简明、扼要。并非我想的是她更需要友谊还是我更需要友谊的问题。

中午吃饭的时候,后母来叫我们吃饭。白盈爬起来,动作利落的脱掉身上的婚纱,重新钻进被窝里。

后母说:“白盈,你好歹也吃一点吧?这样下去,身体非垮了不可!”

白盈骂够了,也哭够了,此刻有些有气无力,话都不愿意再说一句。

我拉着后母离开,低声告诉她:“只要她哭过一场就会好的。晚点,她会知道饿的。”

后母疑惑地说:“很奇怪也,我年轻的时候要是四天不吃饭,非塌成一团软泥不可。我怎么看她那个样子,还动作利落啊?”

老爸摇摇头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那样才是身体严重的透支!现在靠着的不过是一口气撑着。心中有气咽不下去,动作纯属机械。好在,现在骂也骂饱了,哭也哭饱了,应该没事了。等这口气慢慢咽下去,就该嚷着饿了。”

后母茫然地看看我。我说:“吃饭吧。”

……老爸料事如神。下午的时候,白盈突然对陪着她坐在床上的我大吼:“我饿了!”

我一边下床一边说:“好,我去热一下饭菜。”

白盈没好气地叫:“我不吃家里的,我要吃饭馆的辣子鸡!”

我一边点头一边说:“我这就去买。还有没有想吃别的?”

白盈想一下,说:“没有了。不过,炒得不好吃的辣子鸡我绝对不会吃。”

我说:“知道了。你等一下,我骑自行车去,很快的。”

我打开客厅门的时候,后母从里间走出来说:“我觉得她几天没吃东西,最好不要吃辣的,伤胃。还是吃粥之类的,比较好。吃粥,胃容易接受。胃里空无一物,忽然吃一些太刺激的食品,太猛,会生病。而且,她现在就一想法,买回来不一定能吃得进去。”

我点头。

白盈却在房间里大声嚷:“我就是要吃辣!我的胃我负责!谁也不能阻止我吃辣的决心。你买其它的我保准不吃。”

后母刚才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白盈的耳朵倒是管用得很。去买的人是我,我爱买什么我说了算。还嚷什么谁也不能阻止她吃辣呢?除非她自己去买。

我向后母摆摆手,用力回答她:“知道了。”

将辣子鸡和皮蛋瘦肉粥一起提回来后,我先将辣子鸡和饭一起端到床上去给白盈吃。她打开来,才吃了两口就皱着眉头,说:“呀!再吃下去,我要吐了……反胃。胃揪着痛,喉咙也痛。”

我看着她,问:“难道是炒得不够好?”

白盈摇摇头,说:“不知道。我好象失去味觉了,吃饭如同嚼蜡。”

我将辣子鸡换成瘦肉粥,递到她面前:“尝尝这个?”

白盈被动地看着我,嚷:“我说了喉咙痛,没办法吃。”

我皱着眉头,说:“你吃一下才会知道!吃一口看看,真吃不下去,没人逼你。”

白盈接都不接碗,直接拿勺子挖了一点粥,抿着嘴吃下去……

我问她:“怎样?能不能吃下去?”

白盈咂咂嘴,说:“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再吃一勺子看看。”

吃完第二勺,白盈将我手里的碗接过去了……

我叹口气。心里知道白盈已经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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