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你醒了?”循着低熟的嗓音望去是脱了外衣的徐苍离。

他就坐在床沿高大的身躯彷如有力的屏障遮挡住一切。

“老爷你怎么在这儿?”她有气没力的全身倦怠。她瞧不清老爷的面容因为他始终背着光线只能隐约地瞧见他的嘴欲开口忽地他的肩后冒出个圆圆滚滚的小头颅。

“娘娘!娘娘!”见霍水宓转醒红红眉开眼笑地从徐苍离的肩后一路攀爬到他的胸前肥肥的双手抓住他的脖子圆脸不得不贴近他的脸庞时扁起嘴喊他一声“坏人”然后双手放松打算直接降落在霍水宓的怀里。

半空中她就教人给拎住厚肥的颈子。

“你是想压死她吗?

“老爷……”霍水宓惊叫。

“哇娘娘娘娘我要娘娘啦!”悬在半空中肥腿不住地踢踏着双手拚命挥舞。她是讨厌极了眼前的高个子大人!在她眼里这讨厌的人是跟她抢娘娘的讨厌、讨厌、讨厌。她鼓起双颊“噗”的一声喷了他一脸口水。

“啊!”霍水宓倒抽口气拖着一身软骨头惊慌爬坐起来。“老爷你别生气!

红红不是有意……“本想找帕子拭净他脸上的唾液忽然觉搁在床沿的右手牢牢握住徐苍离的手。

天啊!多丢脸连睡个觉也要缠住老爷不放。霍水宓苍白的脸颊抹上玫瑰颜色她从没依赖过人的。她迅地缩回手。

“娘娘!”

“你……”徐苍离迟疑了会清清喉咙:“你身子觉得如何?”

霍水宓眨了眨湿漉的小鹿眼。怎么这样问?不过是睡个觉而已……啊!

那个姓尹的!

他竟敢碰她!

“别吐!再吐瞧我怎么对付这小丫头!”见她面容倏地雪白如鬼魅准是又想起昨夜里的事。

霍水宓睁圆了眼捂住嘴拚命压抑喉间涌上来的干呕。那个男人怎能随便碰她!

怎能?

“娘娘不吐不吐红红为你吐了!”悬在半空中的红红又朝徐苍离吐出长舌显然十分得意她的作为。

“贾大妈!把这丫头弄出去。”徐苍离厌恶地命令声音不大却叫守在门外的贾大妈匆匆跑进来。

“不走不走不走我要娘娘啦!娘娘抱抱!”又开始扭动肥身躯起来。

“住口。”他冷然斥道拉近那空中小猪只。“你忘了你说过什么话?”

红红扁起嘴泫然欲泣地红了眼。

“人家要娘娘啦。”声音愈说愈小动作也安静下来依依不舍地瞧了霍水宓一眼大声道:“娘娘晚上等我哟。”不情愿地投入贾大妈的怀抱出去。

“你好了些吗?”他的声音又趋于和缓安抚。

霍水宓飞快地抬瞧了他一眼又羞愧地垂下。

那一眼虽然仅仅一瞥但很贪婪地搜刮他所有的一切他是这么的好即使身系三个儿女也定会有闺秀嫁他为他心甘情愿地生子何须买下她?

他……究竟是瞧上她哪一点?

“抬起头来连我也不敢见了吗?”

“我……”她眼噙粉泪不自禁地就滑落下来。“老爷不知道昨夜……”

“我全知道了。”不愠不冷的声音扬起来听不出任何情绪。霍水宓不由自主地又仰起脸来瞧他这回还是匆匆一视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注意到不相关的事。

他披在肩后的黑有一撮搁在前头上头绑着乱糟糟的辫子还有绣花的帕子给打个蝴蝶结他的脸庞如同以往好看但五爪浅痕隐隐浮现在上头。

“好笑吗?”

“啊老爷你扮成这样是逼我笑吗?”她脱口出眼睁得大大的。

她没笑反倒他笑了虽然只是淡淡一笑可忽然觉她着迷地看着他的笑容。是了他记起她爱瞧着他笑目不转睛地。

“这是那丫头的杰作。争不过我便打算欺负我你倒说说看我算不算是无辜受害者?”他的语气里跃上一抹打趣。霍水宓呆了呆随即否决徐苍离会说笑话的可能性。

她所认识的老爷是从不说笑话的。

“老爷!”她急促地抽气。“你千万别怪红红她还小不懂事有什么错你全算在我头上好了。”虽然待在徐府才几个月的时间却也隐隐约约现老爷对红红的不重视。

“你是说要打要骂你都心甘情愿?”

“咦?”霍水宓又睁大眼。老爷的语气好象有些古怪。

“那小丫头还吐了我一身都是。她误以为我才是那个欺负你的登徒子。”

“我的天!”她的面容刷白了。

“你说你该怎么补偿才好呢?”

“我……我……”她该如何补偿?嫁到徐府来别说嫁妆就连身上的衣衫都是老爷供给的她要如何补偿?

徐苍离微笑。他已经许久不懂微笑为何物了然而如今他是真心的笑了。

“补偿有很多方法不必用银子也可以不必挨打骂。”

啊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事?怎么以往她都没遇过?

他的眼放柔修长的手指来回抚弄着她细白的手腕沉吟道:“既然你心甘情愿补偿那小丫头做的事那么她霸了今夜我的权利依你说我该怎么讨回来才好呢?”

说来好气又好笑那个小猪只见霍水宓在昏迷中时有时无的干呕认定是他欺负了她当下把晚餐吃下的东西如数呕在他身上。尤其那个小蠢蛋倒是胆大包天得很竟敢强留在主房里头教人把她拖出去她一哭二闹三叫娘抱住床柱死也不肯出去若不是怕她惊醒了霍水宓他会任她在这里叫哑了嗓子都不理的!

勉强没法子之下达成和平协议可以让她等到霍水宓醒过来可以让她缠着霍水宓一夜但前提是必须乖乖静音必须在她醒后回去。

那小肥猪很聪明以大人的方式跟她谈她懂而且会谈判如果身为男儿身是从商的好料子偏偏她是女孩以女孩的方式教养也许又是另一个盲目忠实丈夫的女子……

他的眼瞇了起来不那种女人生下的孩子怎会懂得忠实?那女人甚至连水宓的一根寒毛都不值!他该庆幸那头小肥猪只不是他的女儿!

“啊!”霍水宓闻言迅抬起眼面带羞容又惊奇地瞪着他。好怪真的好怪以往老爷最多就是温和的表情能够朝着她一笑已属十分难得了。她可没听错吧?老爷的话里好似有浓浓的挑逗意味有些促狭、有些调戏。

几个月前老爷虽然也曾莫名其妙地“调戏”她可那是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男子是个偶尔藏在老爷影里的男子但眼前这个男人则是她从没见过的。

她涨红了脸。不可否认的以往的老爷是她所崇敬的彷佛天边的月亮高高地悬挂在空中偶尔在水里倒影时才能亲近它虽然亲近却也只是浮面幻影而眼下的老爷仅仅一句话像是一条绳索系近了彼此的距离。无论是哪个老爷都像一块磁石紧紧吸住了她能牵动她的喜怒哀乐、能颠覆她的情感……

徐苍离微笑俯下头封住微启的唇。

啊啊老爷从不在大白天玩口水交换的游戏呀!

老爷变了。

是变了变得好奇怪因为没得比较所以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但她喜欢这种转变。

“可还想吐吗?”他低语气息温暖了她。

她含羞摇。

“那么我可要讨回我的补偿了。抬起头来。”

霍水宓顺从地抬起头瞧着他柔和的眼心头像是涨满了又酸又甜又涩的东西。

忽地她“嗤”一笑。

他怔了怔似乎不敢相信在这种时刻她会毫无顾忌地笑出来而后他恍悟她是又瞧见了他那一头被整的头。

“好笑吗!”他扬眉。

“啊老爷你这副模样的确是逗笑了水宓。”她回答注视他俯近的脸庞然后缓缓合上湿眼。

她……好快乐。

如果今夜再梦见天上的娘那么她要告诉娘身为一个女人也有她的喜悦而现在的她好幸福。

婚姻其实不全然像爹和娘的一样也不是大婶们说得那般痛不欲生一个女人的命绝对不只挑水砍柴一定还有其它没有挖掘出来的宝物;而老爷就是她的宝物。

这一生她相信自己嫁对了人。

※※※破天荒的……在大白天里与自个儿的妻子颈项缠绵。

说出去不光是教人现了是非得在背后耻笑一番不可。但那又如何?徐苍离行事向来毫无准则说由他人说只求自个儿高兴……

高兴?他的眉拱了起来黑沉沉的眼眸注视她的睡容。他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打从心里头撩起淡淡的愉悦?更别谈为一个女子弄得方寸大乱。

十年来在他眼里女人只须懂得忠实尤其身为他的妻、他的女人更要具备这项崇高的特质而霍水宓充份具备了。

她对他忠实他却开始不满足起来。

“老爷……”霍水宓在他怀里蠕动了会不自觉地朝他挪去。她依旧沉睡着粉红色的脸颊有些热散黑色光泽的长半掩住她的身子。

这是他买回来的新娘用足足一袋的黄金。

谁能料得到当初旁人连瞧一眼也不愿瞧的女人如今会出落得娇柔可人。

而她永远是他徐苍离的。

然而她的心呢?

她尚未开启的心房呢?

他起身霍水宓的眼蒙蒙眬眬地睁开了。

“老爷……天亮了吗?”

他噙笑。“天是亮了却已是过了午膳你可饿了?”

她原是懒懒地小伸起腰来随即睁大眼回忆如涌潮似的钻回脑里。

“啊老爷……”她忙拉起薄被盖在**的娇躯上。以往老爷同她亲热皆是在夜晚房里最多也只燃着蜡烛如今大白天的……天啊那不是被看光了吗?

在徐府虽然吃好住好人也逐渐养出点肉来但还是不比时下的丰腴女子老爷不会觉得很失望吗?

“怎么?饿不饿也须想吗?”

“不不。”她拉紧被子垂下的眼角悄悄瞄着徐苍离见他毫无嫌恶之意稍稍胆大了起来脱口而出:“老爷你……可在乎我的身子?我我是说老爷不在乎我的身上没肉吗?”

“若是嫌弃当日也就不会娶你过门。”

“可是……可是大伙都爱福福泰泰的女子好比水宓娘家的隔邻陈家妹子她人就有足足水宓三倍大上门说媒的不在少数她……她十六岁就嫁出门不似水宓双十年华才有老爷肯要。”

这是搁在心头已久的疑惑早就想问却不敢直截了当地问然而今日的老爷不知怎地就是容易亲近这才敢放肆问出口。

徐苍离沉默半晌道:“旁人有旁人的品味我也有自个儿的品味。”换句话说霍水宓是入了他的眼了。

徐苍离竟然在安抚一个女人他叹息。这两日心境上的转变足以颠覆十年来的生活他原就是一个聪明的生意人如何能不现隐藏在表面的事实?

“老爷……”霍水宓脸红了长如帘泼洒在床。她含蓄地敛眉却掩不住她的神采飞扬、她的心已满足。

单单两句话便能叫她快乐好一阵子这样的女子怎能割舍?

他起身穿上衣。“待会儿我让贾大妈送些可口的饭菜过来多少吃些若是疲累了不必理会那小胖……那小丫头片子。”

霍水宓抬莫名地瞧了他一眼。老爷那语气好象挺酸的像刚浸了八百坛子的醋若不是老爷平日一副冷冷冰冰的样貌她还真误以为老爷同红红吃醋呢!

走出主房徐苍离扫了一眼庭院迈步走进迷宫似的庭庭院院停下道:“什么时候徐府的总管成了缩头乌龟?”

王莫离双手敛于身后从拱门后微笑走出。

“我还当老爷心境变了连嘴皮子也跟着软了起来。幸而心不表口不然奴才还真难以习惯哩!”

“你偷听?”

“不奴才不敢。只是……大白天的难得老爷窝在房里不出门难免起人疑窦。”

摆明了就是找到机会取笑于他。

徐苍离微笑!“可惜你不姓包否则倒可以为你冠上个包打听的名号。”

王莫离也跟着笑了起来。

若是有人打从旁经过必定停下脚步观看不是为徐苍离难得的笑声而是这两名主奴站在一块竟有七、八分神似;平日徐苍离是不爱笑的面如冷石自然没得比较如今他笑了笑得自然轻松竟彷若一日八大笑的王莫离!

显然王莫离早注意到了。他的眼沉下勉强板起一张要命的脸孔道:“这包打听可是来报讯的。”

“说。”

“有人在昨夜里见到那姓尹的出城而去往北而行。”

“他不刚从京城过来!”

“是啊这点令奴才百思不解故而派遣好手跟踪而去。”北方正是那霍二娘与霍老爹重新开始的去路教人不得不疑。

徐苍离注视他诡异的眼神道:“你没去?”

“是啊。奴才决定留下来当个旁观者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倘若老爷迷了窍我这旁观者可以清一清你的眼让你瞧清眼前的事实。”

“事实?”徐苍离双臂环胸:“你倒说说看眼前的事实如何?”

“自然是老爷心动了。”王莫离大胆进言。老爷平日不多话今儿个难得有兴致聊天全因一个女人。多神奇一名柔骨红颜女竟也能融化铁汉心。

“新娘好买人心却难以收服。老爷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蒙对了人夫人忠实媲美一条狗……”

“谁准你拿狗来同水宓比较?”徐苍离显得不悦。

“啊啊……”现在连比喻都不能随便乱来的当初可是谁说要把肉扔在狗身上的?

幸而王莫离素来识多见广懂得见风转舵忙改口道:“是小的说错了嘴夫人忠实足以当天下女子的表率不过表率归表率可也足足吓掉奴才一斤胆夫人的忠实太过火我还真怕哪天夫人为这份忠实而自辟死路呢!”见徐苍离的眉拱了起来再进上谗言:“有人说女人好比一朵花……”

“花?”什么时候在王莫离心里女人由狗成了花?

“正是。这花有分好坏有毒花、有药花有供人赏心悦目的花;有的人不幸吞食毒花自然中毒有的毒身亡了有的及时服下药花救了一命;而那赏心悦目的花虽然娇艳动人却也只能摆上抬面供人欣赏。”王莫离别有用意地盯他一眼。“夫人虽不是花中之王但却是实用的药花算不上极度出色可她就在那儿淡淡散自个儿的魅力能不能懂她就得看摘花人了。”

话还须莫离提醒吗?人总是不满足的以往只须拥有她清白的身子便已足够如今却开始得寸进尺起来。

因为他心动了所以也贪求她的心。不求同等的付出但他不再想要她的忠实了她的忠实对他够了。

在还不识得他之时她就开始懂得对“徐苍离”忠实。

在面对那个姓尹的该死男人之时她仍然固执地守着这份忠实。

而他竟然开始憎恶起这份忠实。

王莫离是旁观者就因为未曾淌入这场浑水所以看得一目了然。

他徐苍离真是动情了。

正因为动情他现自己开始遗忘过去的恨。

“也罢紧攀住它又有何意义?”他是生意人能在瞬间盘算得与失而继续攀住那份仇恨对他有何意义?不如重新开始。不想在深思熟虑之后再作决定因为往往在三思之后更难割舍长达十年的恨涯。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一朵药花有此功用倒也不枉当日花足一袋黄金买她回来。”

徐苍离叹息而后轻笑起来俊雅的面容好似回到当年未娶那朵“毒花”之前。

“以后人前人后再也别提水宓是买回来的。”再道:“吩咐厨房弄些可口的饭菜送过去。”语毕便跨步离去。

王莫离瞧了好一会儿又扮了个可爱鬼脸。“原来一个女子也有此疗伤功效早知如此几年前就该买下夫人才是。”他的眼里含笑抬望天。

总算他努力几年的事有几分成效了虽然他不是“起因”但能见到“成果”却是他衷心所期望的。

当初承蒙已故老太爷的恩泽亲娘临终前为他改名“莫离”要他好好守护这个散沙似的家莫要独自离开可如今散沙凝聚也许在不久的将来便可孓然一身地离开这牵挂极深的徐府。

等着吧!他有信心。在他身为总管的任内定要教徐府成为一个真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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