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之后,我们以班级为单位开了见面会,似乎人并没有到齐,而且叶昭也不知何故缺席了这次见面会。但至少我见到了我们的班主任兼化学老师——他的名字叫做程鸣,后来听吴星宇说,他就是之前方宏光的班主任。他是一位大概四十几岁的男老师,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戴着黑边宽眼镜,给人一种很威严的感觉,不过他说话的口气倒是还比较和蔼的。
“在我这里,”程老师对我们说,“我不会只以成绩的高低来衡量你们,我希望你们记住:作为学生,先要学会的是做人,其次才是一个有所作为的人。这是我对你们最大的要求。”

见面会结束以后,我才再次见到叶昭,他对我们说他不小心“卷入”了一起“案件”里,后来被证明只是帮宿舍管理员刘大爷找到了丢失的自行车,于是又遭到了吴星宇的嘲笑。

“别这么说嘛,”我说道,“他做的事情还是很有意义的。”

“你看看,”听了这话,叶昭很高兴,“还是有人认可我的劳动成果的,徐嘉铭同学,我宣布,从今天起,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你完了,”吴星宇摇了摇头,对我说,“以后你就等着他没完没了的长篇大论和拉着你为了‘真相’到处乱跑吧,我可是受够他了!”

“没这么严重吧,我倒觉得他做的事挺有意思的。”

“等你熟悉他以后或许就不会说这种话了,我们去宿舍吧,你行李还没送去呢。”

虽然天色还早,但是这天下午天气却突然转阴了,乌云慢慢聚集起来,遮住了天空。突如其来的冷风迅吹散了夏末的暑气,也把地上的尘土吹到了空中,看样子快要下雨了。学校旁边的树林被簌簌的风吹得沙沙作响,秋天的叶子也被强风吹落,一下子就被刮走,消失在空中了。

华荣中学的校园是矩形的,宿舍楼区位于东面,一共分两部分,都是东西向的:男生宿舍在南边,女生宿舍在北边。每座宿舍楼分为两栋,即aB两区,呈“u”字形排列,在东边的尽头以一个较宽的阳台相连,学生可以通过它来往于两区之间。下楼的楼梯则位于西边靠着楼门的地方。

每栋楼均有四层,每层每区有25个寝室,如我的寝室就是男生宿舍B区的221号。每层两边都是寝室,中间是走廊。教学楼与宿舍楼的中间就是操场,北面是食堂,南面是图书馆和体育馆,二者之间是正门。另外,宿舍的东边有一排树,隔树便是院墙和大路;食堂的北边有一片中间有一条小河穿过的较为稠密的小树林,它是北边一个叫“圆梦湖公园”的地方延伸出来的一部分,从那里有条小路可以不经过正门进出校园,但并不好走。

“那个‘圆梦湖’啊,”吴星宇说,“当然是因为附近学校多,取一个大家都能圆个大学梦的意思吧,可是有些没能圆梦的人也长眠湖底了。所以说,这个湖白天看看蛮好,晚上阴森的很,据说有不甘失败的学生幽灵出没……”

“一派胡言!”叶昭叫道,“你干嘛吓唬新来的,这世界上哪来的幽灵!”

“信不信由你,虽然我也是个唯物主义者吧,但是还是觉得这个湖晚上阴森恐怖的很……”

“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罢了,有什么好怕的。”

“我才懒得和你争辩,反正就是这么个情况,对了,”说着他把头转向了我,“话说那个袁洁就死在这个湖里。”

没人说话,叶昭也没有再与他争辩,周围突然寂静下来,除了风声,我什么也听不见。也不知是因为阴风吹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我突然觉得背后一阵寒意袭来,竟打了一个冷战。我朝北边望了一眼,就跟着他们进到宿舍楼里去了。

宿舍楼的楼梯不宽,仅能勉强供两人并肩行走,走廊里光线很暗,墙上的备用电源亮着绿色的指示灯,走廊里还有公用的Ic卡电话。至于卫生间,就在每区尽头靠近阳台的地方,相当于第26间宿舍的位置,那边并没有楼梯。

到了B区221号房间门口后,我朝二楼阳台看了一眼,是漆黑一片。

屋内左右两边各有两张床,这里的寝室都是四人一间的,每张床都在“上铺”,床的左侧有与床连体的梯子,而“下铺”就是衣橱和写字台,还配有台灯和椅子,看得出来,这里的条件还相当不错。门正对着窗子,窗子对面就是体育馆,虽然窗帘没有拉上,但阴天使得屋子里显得很暗。

屋内左侧靠窗一边是叶昭的床,门一边的是我的床;右侧靠门一边是吴星宇的床,靠窗的那床的主人我还不知道。

应该说,由于纸、笔、书籍、水杯等都毫无章法地乱扔在桌上,加上还有许多不知名目的奇怪东西摆在那里,使得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最显眼的,也是最乱的地方就是叶昭的写字台了。单看他的桌面,与其说他是高一新生,我倒更愿意相信他是明天就要离开的高三学长。

“不介意的话,让我来帮你收拾吧!”不等我回答,吴星宇就接过了我手中的行李。

“阿宇在老师家长眼中那种典型的好学生,”叶昭说,“成绩又好、又乐于助人、还非常‘听话’。”

“不要这么说我好不好,”吴星宇的脸上依旧挂着令人感到愉快的笑容,“我会不好意思的!”

“谦虚也是一大传统美德,”叶昭补充道。

“啊……这就不必了,我还是喜欢自己弄,”我说,“谢谢你了,吴星宇。”

“好吧,那我就不多事了,呵呵。不过以后叫我阿宇!”

“好的,阿宇,你们以后也叫我嘉铭好了。对了,”我问道,“你们知不知道另外那一张床是谁的?床上还有东西呢!”

“恩,可不能乱动听到东西啊!”吴星宇依旧微笑着对我说,“那床的主人可不是一般人,他的脾气很特别,他也是我们的初中同学。”

这张床上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我们的床上被单、台灯都是学校统一订的,可这张床上的被单、台灯却是不同的,它们显然要比学校的便宜货贵得多,更精致得多,尤其对于我这么一个爱书、爱笔的人来说,那些包装精致的书籍、金笔是具有很大诱惑的。总之,桌上的一切物品,包括背包在内,让人感到昂贵甚至奢侈。

“他是什么人?”惊讶之余,我勉强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有钱人。”叶昭简单地回答了我。

“他名字叫?”

“唐志文,”阿宇说,“不过我们一般都不直呼其名。”

“那你们叫他什么?”

“英才。”

“为什么?”

“因为他喜欢!”

晚饭的时候,叶昭滔滔不绝地跟我聊了起来,或许由于我对他所说的东西表现出了兴趣,又或许是他其他的朋友真的不喜欢听他讲这些不着边际的玩意,所以他讲得异常开心,简直忽略了旁边阿宇同学的存在。而且我可以想象阿宇为什么不喜欢跟他聊天,因为他的思维跳跃性实在是太大,一会儿说学校趣闻,一会儿说智力测验,一会又扯到某个横行于北欧的著名海盗,中间则夹杂着各种数学公式、物理定律、化学反应、法律条文,而且间或还会**几段晦涩难懂的“富有哲理”的论断,让人听得有点云山雾罩。

我觉得,叶昭头脑相当聪明,脑子里的东西虽多而庞杂,却能科学地分门别类,在需要用的时候都能很快地找出来,而且反应能力、逻辑能力和联想能力也比较强,但是他对于知识有强烈的个人偏好,只去钻研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东西,因此他在初中时虽然聪明,却从未考过学年前十名。

“我从不毫无选择地记忆知识,”他说,“我只捡将来对我的人生有用的,我决不为考试而生,也不会为名次而学习。我只为应用而学。事实上,我倒觉得学校的课程并没有教给我太多有用的知识。”

“我就不这么认为,这些东西是学习更高难度东西的基础,同时也是考验我们思维能力的训练。”

“你说的很对,同学,因为你的观点是普遍适用的,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当前的应试教育有着致命的缺陷。另外,不要学我啊,我只是个另类而已。”

按他的逻辑,他不当天文学家,或做诸如此类的工作,所以他没必要细究九大行星,因为即使这些星都消失了,只要对地球没有影响,就与他毫无干系。他最喜欢研究的是一些希奇古怪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与生活却有着一定联系的东西。

我们再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8:3o了,即使在宿舍,我也听到了阵阵闷雷、看到了个个闪电,一定是快要下雨了。果然,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落在了窗上,出击打声,劈啪作响。但是,除了雨声,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对了,”叶昭尖锐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给新朋友看看我的劳动成果吧!阿宇你今天一直说我做的事情没有意义,莫非你忘了那件事么?”

“你是说那件事?哼,那是你做过的唯一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吧,而且我觉得你也只是善于找东西罢了。”

“找东西?”我问,“什么意思?”

叶昭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径直用钥匙打开了自己的抽屉,并从里边拿出一个铁匣,里边有大约两三百块零钱和一张存折。他把存折递给了我。

“五十万元!”我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错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存款?”

他很高兴的大笑起来:“之前又一次,有一个很有钱的人丢失了一枚价值五百万元的大钻石,我帮他找到了。他曾经答应给找到那钻石的人相当于钻石价值十分之一的酬金,后来还答应保证我的一切学费,所以我有了自己的资金。”

“事实上,”吴星宇小声对我说,“那个有钱人就是英才的父亲哟。”

看来我遇到富家公子了,不过叶昭和唐志文的关系原来还不简单。

“你给我看这么多钱……你就这么信得过我这个新来的陌生人吗?”我望着他说。

“第一,我已说过你是一个好人;第二,我的抽屉有钥匙;第三,就算我真的看错你了,我也相信自己有能力把你这么个小偷抓回来;第四,我绝对相信自己的眼力;第五,咱们刚才已经聊了那么多,恐怕已经不是什么‘陌生人’了吧!”

我对他这一连串回答搞得无话可说,只好一边无可奈何地望着吴星宇一边笑了笑。

“虽然我一直觉得他的爱好很无聊,”阿宇说,“不过那一次他的手段还算高明,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服气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有点像个侦探。”我对叶昭说。

“你简直是在侮辱我!”叶昭大声说,“什么叫做‘像’,我本来就是个侦探啊!”

“好好,”阿宇说,“别唬人了,也就你自己自称为侦探罢了,谁承认呢?”

“那些找我帮忙找东西、寻人的同学,不就是承认的么?”

“算了吧,你除了找猫找狗找手表,偶尔找下走丢的小弟弟,就只会看完报纸对我说:‘阿宇,上个月那起案件的凶手被抓到了,果然和我想的一样!’话说你何时能自己来破个大案?”

“不是我不能,只是我没有遇到过而已。”

“遇到案件可不是什么好事啊……”我说,“不过也许是巧合?我们住在221号,福尔摩斯也住221号,而且还都是‘B’!”

“很好,我觉得我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了!”

“自欺欺人吧!”阿宇不屑地说。

雷声更响了,越来越响,震得人一刻也不能安宁;风更烈了,越来越烈,吹得树枝摇摆不定;雨更大了,越来越大,密密麻麻的雨点不停地打在地上、树上、墙上、窗上。

“你们先睡吧,”叶昭说,“我还要写化学实验报告呢。”说着,他用热水壶里最后一点热水给自己冲了杯咖啡。

“刚开学,怎么会有实验报告要写?”我问。

“你忘了么?”吴星宇说,“他今天偷进实验室了!”

我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由于感到旅途的劳累,就赶紧整理好床铺,先睡下了。

华荣中学的熄灯时间是晚上十点,每当这时,所有宿舍的主灯都会熄灭,此后还有半个小时时间供学生们利用台灯完成睡前的准备工作,直到十点半断电。在这以后再想通宵看书的学生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比如使用应急台灯,至于蜡烛当然是不允许使用的。

十点刚过,我就被喊声惊醒了过来,于是问阿宇生了什么。他告诉我说,是保安在查房,催大家赶快休息。

“查房是宿舍管理员的事情吧,为啥会是保安在做?”

“因为最近开学,人员流动较多,而且好像昨天宿舍楼还招贼了,有高三学长的东西被盗的。”

“真的吗?难道说这里治安不好。”

“也不是,只不过这宿舍楼建的太豆腐渣了,阳台窗户有很多都关不上,给了小贼机会吧,你知道么,因为阳台朝向东面,这里以前的学生管阳台叫‘东风破’!今晚下了这场雨,估计阳台上全是水啦!”

“对了,唐志文还没回来?”

“没,不用管他,肯定又泡妞去了。”

外面又响起了保安的喊声。

过了几分钟,大概是22:25的时候,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是唐志文回来了。

门开了,一个高个子男生出现在门口——他同叶昭一般高,只是由于没有那么瘦而没显得那么瘦长。他穿着一身十分漂亮而且合体的名牌白色运动衫,只是已经被雨水淋湿,双腿很长,但恰倒好处,头在灯光的照射下闪闪地出黑亮的光泽。他的脸形轮廓分明,浓黑的眉毛下的双眼仿佛是画家点上去的闪着光泽的乌黑的墨滴,但略微流露出一丝激动。整体看来,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无论是容貌还是身体都十分的匀称而且健康,而又不失分寸。但他的傲慢的眼神以及扬起的头使他显得很骄傲而且自负。

“你好!”他直接向我的床走来,用一种傲慢的男中音对我说,“徐嘉铭是吧?”

“是,”我说,“你学过声乐?”

“一点点,欧洲人明的歌剧的确是个好东西。那好,以后我们就是室友了!阿宇,我的东西放好了吗?”

“是的,”吴星宇回答,“已经放好了,英才。”

“阿宇可是个好人,”“英才”唐志文对我说,“你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阿宇一定会出手的。他是非常可靠,是个非常非常好的新世纪优秀青年。”

“不要再夸我了,”阿宇说,“我又不好意思了!”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英才说,“阿宇有水吗?我出门时没带伞,搞成这样真是失策,得洗一下才行。”

“哦,水壶里没有热水了,我去给你们打点热水来吧!”阿宇说。

于是,阿宇出去了。

“你看,”英才笑着说,“优秀青年吧!”

“英才很有人气,可以在校园里随便什么地方找到‘同党’或‘支持者’,比如在初中的时候有一次比赛他拉来十个班给我们加油。显然,他还是很有‘明星气质’的。”叶昭淡淡地说。

“英才还是名人呢!”我说,“那英才的学习成绩一定也不错吧?”

“天妒英才!”英才大声说,一边从他的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不行,我得学习了!不学习又考不了全学年第一了!”

“英才常考状元吗?”我好奇地问。

“你说呢?”他反问我,“天妒英才!”

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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