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华荣的第一夜,我注定不能睡个好觉了,因为没过多久,门外就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我睁眼看了一下表,22:3o。我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外面好像生了什么骚动,宿舍楼似乎已经乱作一团。我看了一眼我的室友们,他们三个也都静静地听着。
突然,敲门声响起。阿宇站起来开了门,是219室的邻居,我后来知道他的名字叫做王峰,他惊慌地叫道:“不……不好了!查房的保安在宿舍楼里上吊自杀啦!”

我大吃一惊,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这件事来得突然,也很异样,保安怎么会上吊自杀?就算要自杀,又怎么会选在学生宿舍?这时我的脑中一片混乱,不知如何是好。

叶昭站了起来,表情严肃地说:“我得去看看,有人要一起去么?”

“一起去看看吧,”阿宇对我说,“真邪门,还真生案件了。”

“你们去吧,”英才头也不抬地说,“我不喜欢看死人。”

我急忙穿好衣服,随着大家一起向四楼跑去。

据说那可怕的事情生在四楼——高三和复读生所在的楼层——的阳台,我们到B425的时候,现大家都神色紧张地分开站在走廊的两侧,有的人还躲在自己的寝室里向外看。通往阳台的门开着,阳台一共有两扇窗,都向外开着,窗外的狂风呼啸着,仿佛是什么魔鬼凄厉的惨叫;远处的阴云遮住了半边天空,另一面黑色的天幕时而会被白亮的闪电劈成两片;高大的榆树也屈服与暴风,任凭其疯狂地摇晃着自己的粗壮的身躯;可怜的窗子也被怒吼的狂风吹得摇摆不定,不时地与墙生碰撞,出阵阵沉闷的响声;地上散落着一些从外面吹进来的树叶,而且阳台的地面上还有一大摊泥泞的积水,靠近B区的窗旁倒着一把残破的椅子——大概是谁不要了丢在那里的,被用作上吊的踏板了;阳台上原本为方便学生晾晒衣物而固定在墙上的铁架上,除了两件晾在那里却早已湿透的衬衫,还栓着一根麻绳,“绳子的下端被人解开了,随着外面吹进来的风雨摇晃着在空中。

走廊上仰面躺着一个人,几个学生围在他旁边。雨水打湿了他的制服,而阳台凄冷的灯光照着他那一张可怕的苍白的、有一块旧伤疤的脸,他脖子上暗紫色的勒痕还依稀可见。

眼前的景象令我惊呆了,想象一下我不久前还憧憬着美好的校园生活,顷刻间一个保安冰冷的尸体就躺在我的面前,我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报过警了吗?”叶昭问。

“刚才打过11o了,”尸体旁边几个学生中的一个占了起来,我才看清他就是刘刚,“由于下雨,警察要过会才到。”

“学长,在警察来之前一定要保护好尸体和现场的原貌啊,可能会有什么对破案有用的线索。”叶昭一边说,一边看着旁边的几个学生。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号施令?”

“我叫叶昭,是高一·十九班的。我不是在号施令,只是在说明犯罪现场现者该做的事情而已。”

“‘犯罪现场’?”刘刚叫道,“难道你是想说,他不是自杀的?”

“自杀还是他杀要根据具体的证据来鉴定,而不是凭借现者的主观臆断。”

“如果我不听你的呢?”

“如果你蓄意对现场进行破坏,可是有成为犯罪嫌疑人的可能哦。”

“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没什么,只是希望能有助于案件的侦破。”

“你以为自己是警察还是侦探?”

“这无关紧要,但你听我的话保护好现场,绝对不会有错。”

“好好好,”刘刚摆了摆手,尸体旁边的几个学生也散开了,“那我倒想听听这位侦探同学对本案有什么高见?”

叶昭没有回答,只是向前迈了一步,更加靠近阳台和尸体,然后以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冷峻的目光扫视着身边的一切。

这时,我抬起头观察了一下阳台的结构,这是一个连接两栋宿舍楼的通道,平时只是用来给同学们晾晒自己洗的衣服,分别在阳台的左、中、右各有一根铁架,夹在铁架之间的两扇窗向外开着,受着风雨的击打,留下两个漆黑的空洞。

雷声阵阵,窗外倾盆大雨正哗哗下着,雨点打在窗上啪啪做响。这时的时间是22:35。

“他是上吊死的?”叶昭抬头看着铁架。

“是的,”刘刚回答,“就吊在中间的那根铁架上。是我把他放下来的,现已经完全没有呼吸了。”

“你在现他被吊在那里的时候没有事先确定他是否死亡?”

“我当然是把他放下来之后才确认的!”

“从人道的角度看,你是没错的,但这样做,就破坏了现场原来的初始状态,而且也无法预料在把他放下来的过程中是否有人对尸体做了什么手脚。”

“难道你在怀疑我吗?”刘刚大声说。

“学长脾气很大,这话我可没有说过。那么,你是第一个现尸体的人吗?”

“是……是我……”人群中走出一个面色惨白的学生,是我刚到学校时和阿宇在一起的那个叫钱海峰的高二学生,他身上穿的还是上午那件白色的运动服。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我记得我大概是十点二十出的宿舍门吧,然后我就上楼了。”

“可是你是高二的,为什么会出现在四楼呢?你应该在二楼或者三楼才对。”

“是啊,我原来是打算去我表哥的寝室……”

“谁是你的表哥?”

“杨猛……”

“他住在哪个宿舍?”

“就是这个,425”他指了指旁边的宿舍。

“哦,你见到他了?”

“还没有见到,我上楼来的主要目的是取我的衣服,因为之前二楼地方不够,我把两件衬衫给我哥,让他帮我晾,后来雨下大了才想起来。”

“那两件就是你的?”叶昭指着阳台上早已被风雨淋湿的两件衬衫说。

“对,我上楼后就直接去了阳台,然后就看到了……”

“那么现在杨猛学长他人呢?”

“他人不在宿舍。”钱海峰说。

“哦?”叶昭问,“那他在什么地方?”

“这个……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应该是在网吧吧。”

“下这么大雨还去泡网吧?”

“他们宿舍三个人打网游从来是风雨无阻的,原来高三时候就这样,现在复读了还是这样。”

叶昭轻轻一笑,摇了摇头,继续问道:“那么现尸体之后你做了什么呢?”

“我……我已经吓坏了,”钱海峰说,“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就从阳台跑出来喊人,刘刚学长第一个从宿舍出来。”

“没错,”刘刚说,“他一说我就看到还吊在那儿的保安了,便赶紧过去把他从架子上放下来,但他已经死了。然后我打开了阳台的灯,这层楼的其他人也陆续都出来了,我打了11o,还让人去楼下通知大家还有看门的刘大爷。”

“是这样吗?”叶昭问钱海峰。

“的确是这样的,我……我吓坏了,多亏了有学长这么冷静……看见了死人我都吓傻了。”

“有人知道这根绳子,”他指着勒死保安的绳子说,“在保安进入阳台之前在哪里吗?”

“应该就在阳台上,”刘刚说。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进阳台之前曾经喊过一句:‘谁的衬衫晾在绳子上没有收?’但没有人理他。”

“因为衣服的主人钱海峰并不在,对吧,”叶昭点了点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冲进了阳台,跑到了a区那边。

等他回来的时候,刘刚对她说:“刚刚你不是还叫我不要破坏现场,现在你却在自己破坏了。”

“我只是想确认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现在案情已经比较清晰了。”

“你说什么?”

“第一,死者应该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勒死后再吊在铁架上的,多半是为了进行某种报复;第二,凶手是学校内部的人,不出意外,很可能是这层楼上的学生;第三,凶手使用了一种巧妙的诡计,试图迷惑大家的眼睛,但这并不能掩盖他自己杀人的事实。”

“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第一,关于自杀,先保安在学生宿舍自杀就完全不合情理,更主要的是如果你对他脖子上的勒痕有所观察,你就会现那是两条勒痕而不是一条。”

我鼓起勇气朝尸体的脖子看去,果然现上面是两个在他喉部重叠的淤痕,一条较为水平,向颈后延伸,另一条与水平成一定角度,向耳根方向延伸,如果不是仔细观察,还真是不容易现。

“这一点稍加注意就可以知道,他是先被人从身后勒死,然后用同一根绳子吊上去的,因为着力的方向不同,所以两条伤痕绝不可能完全重合。”

“你为什么说是因为报复?”我问。

“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主要是我觉得从杀死他的那条勒痕来看,凶手用力实在是太大了,如果不是出于仇恨而单纯为了杀死他,无需使出那么大的力气。”

“也不排除是怕用力太小杀不死吧,”刘刚说。

“确实,所以我是说‘多半’。”

“你为什么说凶手是学校内部的人,还说可能是这层楼的学生?”

“这个保安是最近因为失窃事件才会来查房的,所以他这个时间在这个地点出现不是一个外人所能知道的,并且我总觉得凶手对宿舍楼的结构也非常熟悉,因此住着高三和复读生的四层的学生嫌疑最大,更何况他就死在你们这一层。”

“你凭什么认为这不会是窃贼干的?他们也会为了踩点而很熟悉学校的地形吧。”

“话是没错,但窃贼的目的是盗窃,而不是杀人,因此绝不会预谋杀死一个保安,而如果是偶然被保安撞见而起了杀意,那么保安先应该喊人,其次这就与预谋杀人相矛盾了。”

“如果窃贼是内贼呢?”

“那就另当别论,但如果是内贼,比如学生,就跟我的猜测不矛盾了。”

“你又如何认定凶手是预谋的?”

“你看到这个阳台了,两扇窗都开着,地上全是泥水,可是我却现除了你们几个把尸体抬出来的人以外,无论是a区的门口还是B区的门口都没有带泥水的脚印从阳台走出来,而如果我们相信钱海峰学长的话,你们当时都不在阳台里,这也就是说,除非钱学长本人是凶手,否则保安死后,凶手都没有从门离开阳台。”

“那就是从窗子离开了?”

“但我猜测凶手是学生,在窗外下着暴雨的情形下,他从窗子离开不是很奇怪吗?”

“那就是外来的窃贼。”

“我已说过外来窃贼这种说法产生的矛盾。此外,很显然,凶器是绑在晾衣架上辅助晾衣服的绳子,铁架靠窗子一侧有两圈浅色的印迹,应该就是以前绑绳子的印记。奇怪的是,这根绳子是怎么变成凶器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保安进阳台时绳子在哪?”

“系在铁架上啊,”我说。

“那么凶手是怎样得到绳子的呢?脚印表明保安进入阳台以后就没有再出来,那么如果是他杀,凶手是如何当着死者的面解下绳子勒死他却没有遭到抵抗并且死者也没有呼救?我们当然知道解下那种绑得很紧的绳子不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我也不相信死者会眼睁睁看着凶手去解下绳子杀自己!”

“那你来说他是怎么做到的?”

“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我知道凶手使用了某种诡计,这足以证明此次杀人绝不是偶然,而是处心积虑是谋杀!”

“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不知你对凶手有什么看法?”

“这当然要从死者的人际关系开始调查了,不知有人认识这个保安吗?”

“当然,”刘刚的脸色突然变了,“除了你们新生,华荣没有一个学生不认识他,他就是胡晓磊。”

我一惊,难道这就是关于方宏光那起丑闻里的保安胡晓磊?

这时,我们的宿舍管理员刘大爷上楼来了。

我们看到他时,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正在抖的女生。刘大爷六十多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嘴里也很是逞强,像是个老小孩。但满脸的皱纹、斑驳的白和略驼着的背显示出他确实不能不服老了。每一栋宿舍楼里都有一个门卫,他是男生宿舍B栋这边的。

“小胡死了?我的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问道。

“大爷别激动,”叶昭说,“我们已经联络了警察,相信很快案情就会水落石出的!”

“叶昭,是你啊,下午帮我抓偷车贼的那个学生!”

“谢谢刘大爷还记得我的名字啊!现在我们正在讨论案情,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你问吧,只要知道就告诉你们。”

“今晚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

“哪能有什么不对劲呢?学校管得这么严,过九点回宿舍都要点名批评的,只不过刚开学,对你们高一新生没有要求。但是今天晚上天气这么差,大家都回来的很早。”

“有谁是很晚回来的么?”

“也就只有一个穿白衣服的男生了,他没带伞,说是新高一·十九班的,叫唐志文,大概十点多一点才回来。不过反正是新生,除了提醒他以后要早回,否则要处分也就放行了。”

“也没有别的什么情况,比如窃贼之类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刘大爷转过头去,于是大家把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后的那个女生身上。

“这个女生是谁?”有人问。

这时我才开始仔细观察这位在生命案的夜晚来到男生宿舍的不之客,这是一个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但是脸色很难看的女生,她拿着伞的手还在不住地抖。

“啊,”刘大爷说,“她是我的外孙女王晓娜,也是新高一的,刚才他过来男生宿舍这边找我,很害怕的样子。”

“害怕?”叶昭也看了看这个女生。

“是啊,她对我说她回来的时候好像看到男生宿舍排水管上有人在爬,怕是坏人,让我检查一下。”

“有这种事!那么刚才您是去检查了吗?”

“的确,是我们两个一起去的。但是我也没有现什么异常,只是现楼下的排水管下面有一块石头,觉得可能的确有什么问题。但是没过多久,就有学生过来找我说小胡上吊了,让我过来看看,我们俩就一起上来了。”

“是这样,”叶昭她问道,“大家都在这儿,没什么好怕的。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她点点头。

“这里有个保安死了,你刚才也听说了吧?”

她又点点头。

“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

“你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吧?!”她有些紧张,像要哭出来了似的。

“当然没有那种事,我只想问一下,你去做什么了?”

“好吧,其实……我去看电影了。”

“你是自己去看的吗?”

“不是,是唐志文说请我看电影。”

“是他?他为什么要请你看电影呢?”我问她。

“他说,听说我语文学得不错,就想向我‘预约’在开学以后一周向我借一次语文笔记,条件就是请我看电影。我答应了……”

“你们为什么没一起回来?”

“他……因为他根本没跟我完,他说那个电影他看过太多遍了!他早我4o分钟就走了。”

“电影几点开始几点结束呢?”

“8点2o到9点5o。”

我瞪大了眼。我感到英才仿佛成了一个被怀疑对象,因为先他在案时间不在电影院也没有回寝室,而且他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去向不明。并且,他提前离开电影院的理由也很不合常理。

“哦,那好吧,你回来时正下着大雨呢!具体讲讲你现的异常情况吧。”

“我……”她似乎有点害怕。

“没关系,别怕。大家都在这里,告诉我们吧。”

“嗯……夜很黑,又打着雷,又下着雨,很冷。我一个人打着伞走着,本来就有点害怕,心想唐志文把我一个人丢下太过分了。当我走在学校东边的这条路上的时候,我向宿舍楼望去,只见……”

这时,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打断了问话,是警察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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