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 她向油画伸出手,指尖仅仅停在画卷的上方。每一个笔触都活灵活现, 画中的波涛仿佛真的能透过纸张奔涌到房间里,人鱼美妙魅惑的歌声隐隐约约响在耳侧。
冰霜之心——她沉默着思索, 这是君临城的圣物, 也是牧月城主从祖辈那里继承而来的神器。

君临城的城主乃是当年伟大牧神一族的后裔,牧月的父亲牧晨是百年前强大的时空术士之一,而到了牧月这一辈, 就不知是更强还是更弱了。相传牧月的弟弟牧星早在多年前, 就因为信仰的争纷离开了君临,独自前往落日之森的西境。他生来就是一名占星术士。

如果穿越时空是一个悖论,那她为何会来到这个奇幻的世界?唐叶想不通, 心中隐隐约约察觉出某种线索,可是太过于模糊, 难以道明。

冰霜之心被牧月慎重保管,恐怕只有等到祭典那一天才能见上一次。

。。。

莱西特早已发现了一丝异状。

他匆匆跟在城主身后, 天空如同少女的笑容一样纯澈明朗,没有一丝云霓。此时他纤细苍白的指尖却轻轻绕着一丝漆黑的雾气。

恶魔这个词语, 如轻盈的羽毛浮现在脑海中。他忽然微阖上眼睑, 层叠的眸光里揉浸着模糊的深色,令人难以看清,更显得神秘又清冷, 银白的发丝自兜帽中流下, 几缕轻轻飘舞在空中。

那个男人, 实在是太可疑了啊。

到底怎么才能抓住把柄来呢?视线里,却出现席恩的背影,莱西特不由得眯了眯眼。

他们一行来到议事厅,厅内早已由侍女准备好了芳香的花茶和各种糕点。

分别落座后,一股肃穆的氛围不知不觉弥漫了起来。前两天君临出现了一条龙,希尔德执意独自出面解决,所以牧月就将这一切交给了她,却没想到,这条龙不仅引来了勇士和猎人,也引来了夜莺和莱西特。

君临也曾热闹过,这里是危险者的乐园,脱离外界大陆的法律和制度而存在。即使是王侯,来到君临也只是一个抛却了一切外在身份的普通人。君临城真正的主人另居其后,牧月知晓,自己和希尔德不过是随时会在历史长河里烟消云散的代理管理者,牧神一族只是这座城市永恒的奴仆。

当席恩秘密拜访他时,他心中已有不快。

君临不属于任何一个神灵,即使是风神,也不过是被操纵的工具。但自百年前神魔战役结束后,光明神廷陨落,现在的教廷想要恢复当年神廷的荣光。

神廷想要兴复新神奥古斯,把算盘打到了君临。

“神的奥义运行于天地之间,君临自古便是独立于大陆的一座天上之城。君临的子民受恩于诸神的垂怜,他们最宝贵的便是自由。”牧月道。

席恩望着他,有莱西特在场,语气更加从容,“您说的没错,城主大人,神的光芒庇佑在人间,然而伪神只是短暂的,它们会消失泯灭。我们只信奉永恒的存在。即使自由,也是上天对我们的赐予,想要剥夺相当容易。"

牧月的态度相当模棱两可,“新建教堂之事恐怕还需商议,信仰不是面包,不是分发了就有。我不会强迫我的子民。”

君临对新神奥古斯没兴趣,因为君临是伪神(即旧神,在神廷的一神论里,除了奥古斯以外,其余的一切其他神灵和圣灵,都是伪神,比如工匠之神也被看做是伪神。)所创造的城市。牧月心里清楚,这帮人想要恢复当年光明神廷的荣耀,少不了需要各方的支持。

尽管现在教廷学徒的招收已经对平民敞开了大门,但,离当年那副盛大的景象还差的远。

席恩安静凝视着他,白皙清俊的面庞上满是怜悯和宽容。君临在教廷眼中一直是异信者的聚集之地。神廷的教皇梅里克生平最大的愿望便是将奥古斯神灵的神音带到世界各个角落。

“你需要我们,正如我们需要你。”莱西特忽然开口,目光冷冷看着他,“君临已经不再是那个时候的君临了,它无法再脱离五大王国而存在。新的深渊缝隙已经出现,魔魇源源不绝的产生,信仰的确不是面包,无法立刻分发下去,也无法填饱人的肚子,但至少现在,它会成为您最有力的的武器和后盾。”

“况且,”莱西特笑着补充,“希尔德一直想要创造新的宗教,或许某一天,您就不能再是这个城市的主人。请原谅我语言上的冒犯,您是个聪明的在权者,您当然知道,这个世界多一条路,多一个朋友,远比拒绝要更好。”

“你说的没错,却也更危险。君临是诸神光辉照耀之地,我们不能遗忘曾经的古神。”牧月望着墙壁上装饰的工匠之神的雕塑装饰,眼里阴晴不定。希尔德想要获得费利克斯的神格,他一直都知晓。他对她骄纵又可怕的拘神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舍得拒绝她提出的任何要求,凡是合理的他都愿意去完成,不合理的也愿意去放任。尽管他明白,希尔德永远不会多看他一眼。

希尔德想要成为下一个圣灵,在君临信仰旧神和接受新圣灵的过渡中,他们需要一个媒介。这个媒介由神廷来充当当然是最好不过。可是神廷也不是那么容易被利用的角色。

好一个不能遗忘。

莱西特脸上一片晦暗,心道眼前这个家伙只是在等他们做出更大的让利。

这一场交谈以下午的暮钟响起为结束。

席恩安静跟随在莱西特身后,一路沉默,待至人烟稀少之地,莱西特忽然回头,“你提前来到君临,可有寻出半点线索?当年风之圣灵不知所踪,圣音也一度断绝,在诸神黄昏里不曾有过他的记载。教廷的历法记录者最后一次记录费利克斯,是在君临附近,时间落款于两百年前,费利克斯和或许还在君临。找到他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

席恩抬头看了他一眼,连忙谦卑又恭敬的回道,“我曾试图进入神庙,神庙里圣灵的气息很微弱,这些气息或许来自伪神门的遗物,目前还没有明确的线索。”

“你在历法里见过费利克斯的圣像吗?”

席恩点了点头。

莱西特却重重叹了口气,那眼神仿佛是在怀念一个老友,“恐怕这世间已经没多少人记得他了。若是我能提前几十年,或许还没那么糟糕。”可他自己恢复记忆传承也并没有多久,现在来看,希望一切都不要太晚。

莱西特在离开黑翼之前,派教徒各自带了一封神音的封抄本带到全国各个角落,从黑翼最南端的风鹰城到北境的呼啸高丘,所有的长老倾力相助,将会有约一千名新学徒带着这些封抄本出发,每一座小镇,每一个城市,每一间庄园,都有他们的声音,把这个神音封抄本写在教堂的墙壁上,钉在旅馆的门外,让所有识字的人传阅,不识字的人从他人的谈论中获悉。这样做,一是为了教廷,二是要寻找所有曾消失在历史里的伪神。

作为一个信仰奥古斯神的一神论教廷,来寻找伪神,未免有些荒唐。但他们也是迫不得已。

自百年前的征战后,教廷所有的神职和真信者,便失去了和奥古斯神的联系。

奥古斯彻底消失了,再也没有任何神迹降临。没有真神的宗教是无法延续的,当年光明神庭之所以能荣耀一时,也是因为神廷背后有光明神做支撑,神廷的教皇就是光明神的神裔。

和莱西特的处境相比,夜莺此刻心情更为糟糕。

夜罚人一醒过来,就发了狂似得对她攻击,无论她怎么劝说和呼唤名字都没有任何效果,招式又急又猛,每一剑都不留任何情面。

“该死!瑞奇!就不能让他停下来吗?难道你给的镇定药剂和虚弱药水都不起作用了吗!”夜莺敏捷地躲避,对着旁边管家打扮的中年瘦削男子大吼道。

夜罚人仰天长啸了一声,双目赤红,猩红的血液从眼角流了出来,肌肉全部鼓了起来,几乎撑破了铠甲,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正在迅速消耗自己的生命力,这每一招一式都是以元气和生命为代价。

夜莺不敢真的伤了他,但若是继续放任夜罚人不管,就算他们侥幸没被夜罚人发狂的招式打死,夜罚人也会竭力而亡。

“已经尽力了!女王,如果再给他用强行禁锢卷轴,我。。我怕他会承受不住禁锢的力量而心裂致死。”瑞奇说出这句话是语气很小心,生怕惹怒了夜莺。

此刻,夜莺就如同一位战败归来的落破骑士,眼里满是复杂。

“小心!女王!快闪开!”瑞奇急声大叫。

原来是夜罚人忽然加速了狂暴状态,提升攻速,无视所有的防御禁制,竟然直接对她使出了旋风斩。

空间极剧压缩,属于强者的威压铺天盖地倾泄过来,只冲向夜莺娇弱的身躯。她忽然一阵四肢无力,术法吟咏慢了半拍,眼看那剑就要劈砍而上。

不知从哪轻飘飘飞出来一只漆黑的乌鸦羽毛,在这样的场景里显得格外突兀。

夜罚人就像是被忽然抽走了灵魂一样,巨剑从手中掉落,他一言不发的半跪在地,面容如雕塑一般。

所有的攻击戛然而止。

夜莺惊出了一身虚汗,扶着墙壁,目光掠过满地侍卫的尸首,最后停在了夜罚人身上。

他正凝视着黑羽毛出神。而就在此刻,一封沾满了血迹的信封从他怀里掉落而出。

忍耐着巨大的痛苦和恐惧,夜莺颤抖着手,快速捡了起来。她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打开这封信,心更是如死灰。

漆黑的信纸上用深红色的墨水,只写了一句话:莫纳红茶馆,等候您的来临。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这里是繁华的贸易区,卖金丝绒斗篷的小店和附魔药水的小店互相比邻,即使是夜里,热闹也不减半分。

莫纳红茶馆的三楼精致包厢内,从雕花的格子窗外可以欣赏月色。君临的夜景是极美的,大概因为君临城本就在建立在天空上,所以月亮看起来格外大,格外近,仿佛触手可及。

唐叶趴着窗户站了一会,看见了那辆插着荆棘花旗的马车,心道这个小姑娘果然是来了。

看着看着,玻璃上反射的光影里,出现了一张人脸,接着是一片黑色。

背后一紧,她已经被牢牢压在了窗户上,漆黑的发丝也随着覆了过来,她的两条腿被后面的腿抵住。

这个姿势简直是暧昧又难为情极了。

唐叶已经窘迫的无地自容,脖子和下巴传来湿润的触感,他又在舔她,紧闭着眼,动作专注极了。

“。。。你是不是又没吃饱肚子?”她淡定的问道。

“今天去找了密室,会累。”阿撒兹勒拖着尾音,狭长的幽绿兽瞳泛着危险的光泽,缓缓用猩红的舌尖舔了一圈嘴唇,似是回味道,“这是我要的报酬。”

会累才怪!似乎自从那天煎鳕鱼后,他的行为就越来越不顾及了啊!

禽兽!都是欺负萝莉的禽兽!

窗外的楼下,夜莺已经从马车里迈了出来,拖着长长的华丽裙摆。

唐叶眨了眨眼,默默提醒,“黒女王已经上楼了。”

当唐叶垫着脚尖直着两条小短腿趴在窗栏的时候,阿撒兹勒感觉自己的喉咙里传来了一股饥饿感,很饿很饿,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烦躁。

闻言,他不情不愿松开手,面无表情回到座位上,多吸了两口蓝莓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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