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辞别农户夫妻二人,万俟渊带着沐曦进了润州城,她还记得,这是前日沐府队伍才走过的地方,只可惜沐府安排的人已经回去了,不然还能支使他们传个信什么的,更惨的是现在拿不出多余的银子,连找个信使送信也不能,不知道娘和姐姐若是知道了她被贼人掳走消息,承不承受得住这塌天的打击。
万俟渊自然而然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慰:“我会尽快带你回去的。”

沐曦任由万俟渊揽着懒得挣扎,回去等着她的是怎样一番流言蜚语已经可以想象,不过只要能让娘和姐姐知道她还活着,所谓的名声,坏了就坏了吧。

短暂的惆怅过后,沐曦被他牵着停在了一家铺子前,润州城内有很多成衣铺,万俟渊刻意挑了这家不起眼的,准备买几身替换的衣裳,然后在选衣服这事上,沐曦和万俟渊头一回起了争执。

沐曦觉得,既然是要逃命,自然不可穿得太过招摇,免得引人注目,反倒坏事,可万俟渊却怎样都不肯再穿那个农户大哥的裋褐,在衣铺里拿了好几件黑白灰蓝紫的束手劲装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还自作主张给她挑了五六身花花绿绿的衣裙,理直气壮道:“穿成这样骑在马上时衣袂飘飘的模样好看!”

沐曦笑得僵硬,双手攀上万俟渊的肩,咬牙在他耳边咆哮:“我们这是在逃命啊大哥,不是去游玩的!”

最终在她坚决反对之下,只拿了三身衣裳,一洗一换还多出一套,正好够穿。掌柜站在原地乐呵呵感叹:“公子对夫人可真是疼爱啊!”

万俟渊笑着满意点点头,应下老板说的话,拉着呆若木鸡的沐曦大步离开去找马市,最后在马市给她挑了匹白马,说是衬她的衣裳,沐曦彻底没了反抗的兴致,本来还算充裕的银子被这厮挥霍下来,钱袋里瞬间只剩下了一锭金子和些许碎银子,沐曦骑在白马上把袋子揣进了怀里,义正言辞道:“以后银子我来保管,要不然我们还没到临雍,就饿死在路上了!”

万俟渊与她出了润州城,并行走在城外的小道上,朗声道:“那我这辈子的银子都给你管,你答不答应?”

沐曦翻了个白眼,扭头去看风景,纵马跑了起来,决定用沉默来对付万俟渊的花言巧语。

沐曦连日来闷在马车里颠得骨头都快散架了,不曾想昨夜突遭变故,被刺客担在马背上跑了数十里,虽说是虚惊一场,可她淋了雨,适才跑得太快,又被风一吹,隐隐间竟有些头疼,头上顶着明晃晃的太阳,晒得人更绵软无力了,沐曦强忍着不适,放缓了速度想停下来歇会儿。

万俟渊察觉到了沐曦的异样,伸手扶住了在马上摇摇晃晃的她,担忧道:“不舒服?”

沐曦并未继续强撑,实话实说道:“好像是方才跑得太快,有点头晕。”

万俟渊伸手拦腰抱住沐曦,稍稍用力一揽,人就稳稳地落在了他的怀里。

沐曦骑了几个时辰的马,早已觉得两腿酸软无力,连马蹬子都没有力气踩,现在被万俟渊抱进怀里,她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有,犹自担忧道:“你的伤”

万俟渊平静道:“笨,伤在这边。”

沐曦脖子一软,这才放心的靠上了他的肩,万俟渊同她闲聊了起来:“什么时候学骑的马?”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现在闻着万俟渊身上的墨香,更是想睡,迷迷糊糊之下,沐曦嘴瓢说出了实话:“珧熙哥哥教的”

万俟渊握缰绳的手指微微弯曲,声音却没有多大的起伏:“那你还想着他?”

想啊,只是不再没日没夜的想了,时常想起,总还留有酸涩之意,她自己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淡忘这份痛楚。沐曦累得说不出这么多话,只懒懒的吐出了两个字:“想啊”

万俟渊瞬间攥紧了拳头,胸腔里终于燃起了一把火,有些生气的问:“那我呢?”

沐曦头疼得已经快要晕过去了,万俟渊此刻偏偏还这般聒噪,她已经懒得再接话,闭上眼不管不顾的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黑夜,万俟渊在角落里守着小火炉煎药,她费力撑起身来,哑着嗓子第一句话便是道歉:“对不起。”

万俟渊抬起药罐倒出黑黢黢的药汁,倒满了一整碗才停手,稳稳的端着药碗走到床前,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凉了,递到她嘴边,这才平静开口:“张嘴。”

察觉到了万俟渊的冷漠和不高兴,沐曦心中愧疚,难道他真的在怪自己身子太差拖累了赶路的日程吗?她乖乖张嘴喝下苦药,只能听话吃药,身子才能早点好起来,才不至于真变成万俟渊的拖累。

万俟渊默默地喂完了药,一言不发的将碗放回桌上,起身背对着沐曦坐在桌边不动了,她摸着发胀的肚皮,暗自揣测起来,就算是嫌弃她,万俟渊也不至于这么生气啊,难道是方才发烧的时候,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么?

沐曦还没有揣测明白,万俟渊就突然起身,板着脸朝她气势汹汹的走来,她有些害怕往床后退,他慢慢逼近,直到自己被他圈住,她才试探着开口:“你到底怎么了?”

万俟渊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说,你为什么还对顾珧熙念念不忘!”

沐曦心中好一阵疑惑,好好的他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方才迷迷糊糊之时,她对着万俟渊喊了顾珧熙三个字吗?看着万俟渊微怒的眉眼,她没底气撒谎,一不小心又说了实话:“若转过头就忘了,那我岂不是很狼心狗肺。”

“那你快些忘了他,我等着。”万俟渊见她坦然,又见她幽深的眼眸里倒影出自己的脸,怒气随之散了不少,松开双臂往床边坐下,可脑子里忽又想起了沐曦白日里恋恋不舍的那句珧熙哥哥,所以负气转身拍了沐曦的脑门一巴掌,他果然还是很在意。

万俟渊手劲儿大,他那一巴掌其实是用推的,沐曦没有防备被他推.倒在床,床板太硬硌到了腰,她清楚听到骨头一身脆响,隐隐的疼痛从腰间传来,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察觉到了自己失手,万俟渊又慌忙把沐曦捞起来抱在怀里,温热的手轻轻替她揉着腰,嘴里没好气道:“活该。”

看着万俟渊气鼓鼓的侧脸,忽有一种想伸手去戳的冲动,她又察觉到此时的暧.昧,有气无力的反抗:“拿开你的手。”

因为沐曦的风寒和万俟渊的剑伤,两个人一天并走不了多远的路,两人骑着马慢悠悠的晃荡,走到哪算哪,要么风餐露宿,要么住店换洗,如此晃晃悠悠已经走了十五日。

这夜月朗星稀,他们找了一处山洞,将马栓在洞外吃草,沐曦负责捡柴烧火,万俟渊出去找水,可她等了好久,万俟渊还是没有回来,这让她愈发觉得不安,这么多天都没有事,不会在今夜出什么差错吧。

沐曦站在洞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终于盼到万俟渊踩着月光而来,她忙上去相迎,着急问道:“你去哪儿了?”

万俟渊将手里剥了皮的兔子往他眼前晃了晃,故作轻松道:“我打兔子去了,为了不让你又乱发善心,我就把它当场宰了,剥了皮洗干净了带回来的,你瞧。”

“你说实话,一只兔子可花不了这么长的时间。”沐曦紧盯着他闪烁的眼,严肃道:“是不是刺客跟上来了?”

万俟渊将木棍穿着兔子架在了火上烤,笑得无奈:“真是骗不过你,不过你放心,他是给咱们送银子来了。”

沐曦拦在他面前,担忧道:“你的伤口才结痂,是不是出血了,我看看。”

万俟渊这回反倒脸红了起来,又惊又喜的眼神来回在沐曦身上瞟,任由她解开了衣裳,只听她着急道:“我就知道,伤口又撑开了,还好有药,你等着,我这就去拿。”

沐曦拉着万俟渊坐下,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叹气:“唉,原以为他们跟不上来了,没想到还是”

万俟渊的脸在跳动的火光中忽明忽暗,看着眼前认真为他上药的姑娘,沐曦眼里的心疼让他觉得心中很暖,为着沐曦的这份担忧,他挨多少刀也值得。

因害怕其余刺客追上来,第二日天还未亮,两人就动身了,马不停蹄跑到落日,到了一处小镇才停下,沐曦揉着发酸的大腿,下马之时脚下一软,被万俟渊好心提了起来,沐曦疲惫道:“跑了这么远,他们应该暂时追不上来了,我们找间客栈休息吧,我饿了。”

十几日的苦日子并没有减损沐曦的半点容貌,反而让她的眼里光越发明亮,不再是此前那个愁眉不展的闺中小姐了。万俟渊牵马走在沐曦身后,浅笑道:“我的大军师都说追不上,那就肯定是追不上。”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沐曦早习惯了万俟渊的油嘴滑舌,被他打趣了也不恼,想起他们一路假扮夫妻,脱口而出反驳他道:“谁是你的军师,我可是你夫人!”

万俟渊愣在了原地,僵硬转头看向她,意外里更多的是欣喜:“你说什么?”

沐曦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厚着脸皮摇头否认:“我什么也没说,你听错了。”说罢指着面前的客栈,假装平静:“你看,这里就有一家客栈,走吧走吧。”

前几回为了省银子,他们只能要一间房,每每沐浴更衣什么的都让她十分难为情,可昨晚万俟渊杀了那个刺客,得了不少银子,沐曦高兴的放下二两银子,底气十足道:“要两间客房!”

小二正欲接过,一只大手却捡回去了一两银子,只听万俟渊委屈道:“娘子,我错了,你别让我一个人睡,我害怕”

店小二哈哈笑了两声,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跟着圆场:“是啊夫人,这夫妻啊哪有隔夜仇的,来来来,小的请二位上楼歇息,吃了咱店的饭,睡了咱店的床,保管您二人明日是舒舒服服的赶路!”

沐曦语塞,她说不过这个店小二,几乎是被万俟渊推着走进屋的,她一进屋便跺脚怨道:“我凭什么不能自己睡!”

万俟渊坦然道:“着什么急,我这不是怕有什么异样,况且我又没有欺负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也罢,你说得对。”沐曦翻着白眼走到桌边倒了碗水喝,若半夜刺客突然杀出来,她的确是没有办法自救,还是乖乖靠着万俟渊这棵大树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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