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
那倚靠在门上,面色惨白如纸的人,不是明月,又能是谁!

“明……明……明老师……”向来伶牙俐齿的柯双双,舌头却像是突然打了结,连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靳卫星直觉要糟,过度心慌加上震愕,他竟和柯双双一样,变成结巴壳子,“小明……明老师……你……你……”

明月秀眉紧蹙,眼眶通红地盯着树下的两人,在靳卫星试图走过来安慰劝解她的时候,她忽然迈开腿向校门跑去。

可她心思混乱,过门槛时腿脚不稳,竟趔趄着差点摔倒。

“小心——”

靳卫星一个健步冲上去,明月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踉踉跄跄地跑了。

“小明老师——”靳卫星心急要追,却被柯双双拖住胳膊,阻止说:“您就别去添乱了!”

靳卫星虎目一瞪,用力甩掉柯双双的手,气恼不已地训斥说:“胡闹!你咋啥话都敢说!”

柯双双委屈撇嘴,“我怎么知道她在伙房嘛。”

要是早知道明月在这里,最后那句话,她是无论如何不敢说的。

想到转信台将要掀起一场风暴,她不禁心虚冒汗,暗暗祈祷她的第六感一定要准。

转信台。

关山拿了一盒桶面,撕开包装,倒上作料,用开水冲了,然后用一份旧报纸压着盖膜,靠着案板发愣。

自打董晓东走后,偌大的转信台只剩他一个人,过去白水煮菜,开水泡面,两人嘻嘻哈哈的也能吃得很香,现在呢,即使村宴最高标准的‘十三花’摆在他面前,对于他来说,也是寡淡无味。

原来,一个人生活的滋味,是这样子的。

以前,他若还是孤家寡人,顶多适应几天,便会习惯这种冷清和孤寂的生活,因为除了身上的橄榄绿,他了无牵挂。

可现在,终究是不同了。

他的身边有了一位相爱至深的恋人,这个姑娘是他有生以来遇见的最美好的人,她就像是夜空中皎洁的月亮,每一天、每一次的邂逅,都会带给他无尽的新鲜和甜美的感受。

她就像是一座富饶的宝藏,处处给人惊喜的宝藏,一旦开始挖掘,就再也停不下来。

他对她的爱意,深到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只是一想到有天她可能会选择离开他,离开高岗,他的心就开始冻结,而后,又碎裂成鲜血淋漓的碎片,再也无法拼凑完整。

说句真心话,他一刻也不想和她分开,可爱得太深,太真的两个人,彼此却都不愿对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他目前的情况非常特殊,被形容为到了人生的分岔路口也不为过。

是去是留。

成了他每日发呆的主因。

“啪!”

泡面上的盖膜耐不住高温,发出一声脆响,顶开报纸,弹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去接那半张泛黄的旧报纸。

报纸没有分量,捏在手里像是捏着一片云朵。

他刚准备揉了扔掉,目光却在觑到上面一行黑体标题之后,猛地凝住。

‘六代夫妻哨接力守护,这个深山哨所故事多!’

原本只是被标题吸引,看一看这篇报道都写了些什么新鲜内容,可关山看了开头之后,眼睛却像是黏住一样,捧着报纸,一字不落地从头读到尾,又拐回头,仔仔细细地通读一遍后,猛地仰头,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渐渐燃起光亮。

被水泡得发胀的面条,竟也比得上那些美味珍馐。他正有滋有味地吃面条,却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闭着眼睛,也能猜到是谁来了。

他放下桶面,嘴角高高扬起,冲着走到门口的影子招呼道:“明月,我在这儿。”

可接下来,当他看到发丝凌乱,眼眶血红的明月时,他那灿烂的笑意忽的凝结在嘴角,愣了愣,他站起来,向明月走过去。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神色异样的明月让关山感到莫名的恐惧,透过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他似乎看到了当年逃离宋老蔫魔爪后悲愤欲绝的明月。

他想抱抱她,谁知手刚伸过去就被她一把拍掉!

他惊讶极了,呆呆地看着她,“明月……”

明月扶着门框,支撑着不住发颤的身子,她喘着粗气,拼命压抑着想哭的冲动,看着神色无辜的关山,问他:“你要延迟退伍吗?”

关山愕然愣住。

延迟退伍?

他深黯的眸光闪了闪,敛去嘴角的笑意,专注地凝视她,说:“你听谁说的?”

“你就回答我是或不是,不要问我别的!”明月的声音因为情绪激动变得有些尖锐刺耳。

关山攥住垂在裤缝边缘的手指,用力捏了捏,目光凝重地看着明月说:“是。”

“我决定延迟退伍。”

明月的眼睛蓦地瞪大,秀眉紧蹙,泪水迅速溢满眼眶。她一边摇头,一边向后退……

“你听我解释,明……”

明月用力甩了一下门,避开他的手,转身,向门口狂奔而去。

关山愣了愣,跑着追上去。

“明月,你听我解释!”他在通信塔的下面截住明月,怕她乱跑伤了自己,就从身后紧紧抱着她,不让她动。

明月拼命挣扎,大声哭吼着发泄:“我不听,不听——”

关山表情痛楚地抱着她,愧疚地道歉:“对不起,是我食言了。你打我,骂我,怎样惩罚我都行,可是明月,在部队没有找到合适人选接替我的工作之前,我若执意要求退伍,那转信台就要出大事。我是个男人,可我首先是名军人,军人的肩上担着责任,背后扛着使命。我不能随心所欲,想干嘛就干嘛,明月,你一向懂事明理,如果可能的话,我恳求你让我留下来。”

耳边传来关山言辞真切的道歉声,可是情绪激动的明月根本连一句话,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拗不过关山的力气,早就放弃反抗,她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一样僵直着身子流泪,过了半晌,她无力地问他:“要是明年还没有合适的人来接替你呢?你是不是要在这个转信台呆一辈子?”

关山的心一抖,咬了下腮帮子,鼓起勇气说:“明月,你能不能为了我留在高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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