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县令又一拍惊堂木,喝道:“犯妇休得哭闹!你说你没杀你丈夫,为什么邻居地保将你押送来的时候,你口中一直在说是你杀了你丈夫?”
周氏收住哭喊声,说道:“回老爷的话,那是我一时紧李害怕,以为是他是我误杀的,嘴里就说了胡话。”

冯县令习惯性地再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妇,为何改口?不用刑,你不会说实话。”当即就想掷下令签,下令给周氏上夹棍,却陡然想起李三思就在身边,“不用刑”这个面子可不能不给。

于是,他已经摸上签筒的手就缩了回来,冷笑一声改口道:“哼!你这刁妇,用了刑你也不一定会说实话,到会叫人嘲笑本官欺侮你一个弱女子!本官到也不需用刑,你如实陈说昨晚的情刑,若有半句欺瞒,本官一听便知。”

李三思瞧在眼里,心中赞道:“你应变得到快,改口改得也圆。”

周氏见冯县令要用刑又住了手,更加镇定了几分,不慌不忙地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昨天大半夜里,我丈夫喝得大醉回到家中,倒头睡了一会儿,突然一阵呕吐,吐完之后说是肚子饿了。我就去厨房给他拿了几个冷馍,他不肯吃,说是还想喝酒,要吃牛耳朵下酒,要我去集市上给他弄。大人呀,你说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去弄耳朵呀?我就给我丈夫说,我给你烧两个青菜。他说菜你要烧,牛耳朵我也非吃不可。我再三说弄不来牛耳朵,哪知道这杀千刀的,居然打起了我养的那头黄牛的主意。那可是庄户人家的命根子呀……”

李三思见周氏说得是声情并茂,活脱脱一个天生演员的料儿。他将双掌交叠在胸前,对着她微微的无声轻拍,鼓掌示意:说得好!

周氏得到鼓励,更来劲儿了,嘴上说得更加顺溜:“老爷,这一阵子一直闹偷牛贼,我和我丈夫一连好些天都是牛棚里搭铺过夜的,昨天也是。那个杀千刀起了倔劲儿,想吃牛耳朵想疯了,躺在铺上看着家里养的那头黄牛在眼前晃荡,就动了歪心思,硬要我去拿菜刀割下牛耳朵给他做下酒菜。我不肯,他就狠狠打我,就是打死我也舍不得割啊。他就气冲冲地自己去拿了菜刀,揪住那牛的耳朵就要齐根儿下刀。我就去夺他的刀。”

“当时,他已经揪住牛耳朵就要割了,菜刀都挨到了牛耳朵根儿上。我是两只手抓着他拿着菜刀的右手,拼了死命往外扒拉。他的右手也使足了力气往里收刀,刀刃都在牛耳朵上擦来擦去了。也是我的命不好呀,青天大老爷!我突然踩在牛棚地里的湿泥上,向前一个趔趄,双手就往前那么猛地一送。他的力气本来使得就足,这一下子又借了我的力道,收刀就太猛,菜刀就……就一下子斩到了他自己的脖子上啊。”

冯县令一拍惊堂木,打断她道:“周氏,你丈夫是死在床上,却不是死在系牛的地方!这难道不是你趁他睡着砍死他的?”

周氏抹着泪泣诉道:“青天大老爷,你听我说完啊。我丈夫斩到自己之后,突然就呆住了。我看见他的脖子流了血,也不知道他伤得多重,反正我是吓坏了,就慌手慌脚地跑到床铺那里,想从被子上撕下一块布条给他裹伤。他回过神儿来,就捂着脖子追到床边,发狂了一样拿着菜刀要砍我。我就爬上床,缩在床角里,用棉被捂在胸前发抖。他一时够不着我,就用膝盖跪着上了床,一只手使劲扯脱我捂在身上的被子,另一只落刀就要砍我。哪知道他这一下放开了捂伤口的手,脖子上的血就哗啦啦直喷。他就扔下刀,两手去捂脖子。这又哪里捂得住啊?接着他……他就倒在了床上。”

“老爷,我真是命苦啊!这个杀千刀的,为了一只牛耳朵,硬是叫我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啊!我虽然平日爱骂他死鬼、酒鬼,可并不想他真的做鬼啊!他现在是真的做了鬼,到是逍遥了,留下我一个年轻寡妇辈子下半辈子该怎么办啊?老爷!”

说完之后,周氏就恰到好处的大放悲声,继而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李三思瞧在眼里,肚中暗暗好笑,偷眼观察围观众人脸上的神色,看上去似乎既有几分同情,也有些半信半疑。

冯县令见她陈述的经过颇有些离奇,但又说得既分明又确切。他不禁疑惑满腹,转头深深看了李三思一眼,接着便发下令签,命地保领着县衙里的一名姓毛的善办刑案的捕快,骑快马前去现场勘验一番,查明后即刻回来禀报。那周氏村子里的地保正是上午给李三思钥匙的那位。按制度,对本村发生的刑案有监护之责,在案子未结之前也是要一直随堂听审听召的。

地保领着毛捕快往案发现场勘察去了。这事往常是由冯县令来做的。他每逢有刑案报来,便会在第一时间亲自领着捕快和仵作去现场验看,但这一次的周氏杀夫案,他觉得案情简单明白,那周氏被押送来时,也一直自承杀了人。因为这个缘故,他就偷了一个懒,没有去现场验看,也没有吩咐下属去。

冯县令转入后堂稍作休息,沏上一杯香茶,坐等回报。接着,就看见李三思也到了后堂,就坐在自己旁边,也向仆人要了一杯茶,悠闲地小口轻抿。

冯县令低头倾开茶盖,轻嗅茶香时,突然闻到一股从李三思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特别的异味,他心中本就十分怀疑的事顿时确定下来。

他侧过头,似有深意地向李三思道:“你到悠闲,不跟着去现场,这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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