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卫兵已经打开了玄铁机关,它暗藏在议事塔边角的jing雕烛台下面。随着打破塔楼死寂的一阵刺耳的锁链摩擦声,红褐sè大理石地面突然开启了一个方形大口,一副沾满了翠绿茸苔和蠕动毛虫的刑具从方形大口里缓慢地显露出来,硕大无比。它被分成左中右三个部分,每个部分摆放的刑器都不相同。整整占满了黑铁方椅中间的大理石地面三分之二的位置。
图特觉得,塔楼里的一切事物都被这巨大而古老的刑具给怔住了,时间和空气也停止不动,比死寂还要可怕上千倍的寂寥掳掠了整座塔楼。就连达鲁修公爵脸上的愤怒也消失不见,转而被一种难以置信的神情所代替。一旁的萨满学士瞪目结舌的样子活脱脱像个白痴。

毫无疑问,这刑具已经暗藏在地底许多年没有使用过。它所散发出来的腥臭味,令一旁的卫兵禁不住呕吐。

图特想,达鲁修公爵真的打算要用这副刑具来惩罚我吗?他分得清刑具上的各种铁器的功用吗?也许它们早已锈坏,不能使用了。但也许,它们仍旧锋利如初。

“卫兵,把他押到左边的刑具上!”达鲁修公爵开始下令,“用铁箍夹住他的四肢,别让他动弹!弄掉上面那些恶心的茸苔,找到钢针,先给我刺穿他的脚趾!”

原来,达鲁修公爵对这刑具了如指掌,难道他曾经使用过?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图特边想边被卫兵押往刑具的左边。莫非达鲁修也要成为像他祖父巴比特那样暴戾凶残的领主么?

呕吐的卫兵咬住嘴唇,屏住呼吸,折腾了好一会儿才用铁箍夹住他的四肢,他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他能感觉到蠕动的毛虫爬上了他的手背,温柔地亲吻着他的皮肤,让他想起死去的克莉丝在初chun时印在他脸上的吻。清凉,带着浓情蜜意。

哦,我亲爱的克莉丝。图特的心中不由浮现出一丝伤感,在这个时候想起她,显然不合时宜。

卫兵已经找到了刑具上覆满青苔的钢针,他们弄掉了上面的青苔和茸毛,露出暗青sè的锈。每一根钢针都有一指多长,在火把的映照下,仍旧发着亮。图特想,这钢针仍很锋利,扎进脚趾时一定剧痛无比,我一定要咬紧牙关。

谁知卫兵把他的双脚扎满,他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疼痛,甚至连一丁点儿的不适也感觉不到。这让他不由得低下头查看,也许这两个呆头呆脑的卫兵可怜了他,并没有真的扎中。

但,实际上并非如此。每根一指多长的钢针都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脚趾,只露了星星点点的暗青sè尾巴在脚趾头上。而卫兵,正心惊肉跳地看着他,一副不得以的痛苦表情。

图特知道,这个时候喊痛已经为时太晚,他该在第一根钢针扎进脚趾的时候就大声喊叫,而不是在十根钢针全部扎完的时候。

萨满学士挪着步子靠过来,颤抖的身体像站立不稳随时可能摔倒的样子,他抖动着嗓子,“大……大人,您吃……吃得消吗?”

图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闭上了眼睛。

“公爵大人,图特他昏过去了!”萨满学士惊叫起来。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掩饰我对钢针刺脚所产生的正常反应吧?不痛不痒?换谁,谁都不会相信。图特闭着眼睛想。

但他很快就听到了萨满学士疑惑地低语,“咿,图特的脚趾被钢针所刺,为何没流血呢?”

图特一下子就想到了宁克。

那是在娜拉长老被杀的时候,他听到公爵带人接长老归来时的阵阵马蹄声,正要叫卫兵扶他到城门口迎接。宁克不知道怎么突然从他的窗子翻进来,像个光明正大的小偷,完全不是平时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孩子。那时,他还没有从摔倒后的疼痛里缓解过来,吃力地翻身坐在床上,看着宁克大摇大摆地在他的房间里翻东找西,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

“在我没叫卫兵以前,你最好告诉我,你到我的房间里来要找什么。”图特平静地对他说。

“格伦的布里之睛。”宁克干脆地回答。“大人,我知道它在您这里,快把它交给我。”

“小伙子,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梵冈师傅在格伦少爷九岁驯化ri时送给他的礼物。”

“哦。”图特恍然,原来布里之睛是老梵冈送的,难怪他一无所知,还纳闷格伦这孩子怎么会有古代的灵物。“那东西,布里之睛,它也许在我的储物间里。不过,你找它干什么用呐?”

“它不在您的储物间。”宁克停止了翻找,一副气汹汹的样子。

“你这家伙已经翻过了我的储物间,对吧?你最好祈祷你没有把我的储物间弄得一片狼藉,不然,当心我让公爵大人关你的禁闭。”图特皱皱眉,他在吉丽娅昏迷的当晚就猜到这孩子不是个简简单单的马夫,老梵冈的徒弟,怎么也不会是个普通人。“你必须告诉我,你要找回你师傅送给格伦的礼物干什么用。”

“救吉丽娅,只有我能救吉丽娅。”

图特现在还能回想起宁克那时的样子,他的身上充满了马粪味,衣服也肮脏不堪,银白sè的头发因为好几个月没有清洗结成了灰白sè的一团,脸上布满了黑花纹似的汗渍。简直一个邋遢透顶的小伙儿。就他这样,温蒂夫人连吉丽娅的房间都不会让他进,更别提说让他去救自己的宝贝女儿。但是,图特却有几分相信这家伙说的话也许是真的。于是,问他,“你打算怎么救?”

“把布里之睛给我。”

图特稍作犹豫,从口袋里摸出了那个像死鱼眼珠样的小东西,朝着宁克扔过去。只见他一个纵身前倾,伸手便将它牢牢地抓在了手中。

“啧啧,一个小马夫能有如此身手,你叫谁能相信呢?”图特不由地说,“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恐怕我也不会相信吧?说吧,小伙子,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又打算怎么用它救吉丽娅?我要听实话。”

宁克看了看图特:“你要答应对我的身份保密。”

图特对宁克点了点头。然后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去插上了门闫,并关紧了窗户。接着,他闭上眼睛,双手轻轻托起布里之睛,嘴里念出一段祝词,“你拥有圣洁的灵魂,受苦的只是皮囊,不要哭不要悲泣出声,抛开你的悲伤和绝望,在阿卡伊的泪光中,你将获得重生的力量。”

图特看见布里之睛离开宁克的手心,飞上了自己的头顶,最终停在他的头顶上空,闪烁出耀眼的光芒,愈闪愈亮,愈亮愈炙热,直到将他全身团团环绕。蒸腾的热气从光芒中渗出,凝结成滴滴水露。宁克将这些露珠一粒粒拾起来,汇聚成一个巴掌大的透明的水晶球。

宁克将水晶球捧在掌心,赐予祝福。“阿莫多南。”他说,“阿卡伊与你同在。”

布里之睛重新回到宁克的手中,图特看见自己卧房中的光芒与蒸腾之气散尽,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宁克将水晶球送到他的手中,轻声轻语,“大人,您身体上的所有缺陷都已经不复存在,您再也不会受到疾病和疼痛的困扰。这个水晶球里储存着您所有消失的记忆,满月之时,您便可以通过它看到过去。”

图特能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像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梦,隔了好久,他才从梦中清醒过来。他首先摸了摸他的背,以前的佝偻状已经消失不见,脊梁平滑而坚硬有力。他从床上跳下来,舒展筋骨,活动自如。他看着眼前的宁克,口吃地说,“你……你是……风吟族人……”

宁克摇摇头,“我只是一个小马夫。”

图特点点头,“对,你只是一个小马夫。我依然是一个佝偻背的老头子。”

图特脖子一缩,腰椎一弯,又变回了那个驼背佬。他们俩相视一笑。

经历钢针刺脚一事,图特终于明白,布里之睛能抵御外界对**的所有伤害,它不但能治愈疾病,还能避免伤痛和流血。他又想起宁克所念的祝词:“你拥有圣洁的灵魂,受苦的只是皮囊,不要哭不要悲泣出声,抛开你的悲伤和绝望,在阿卡伊的泪光中,你将获得重生的力量。”

你将获得重生的力量。图特想到这一句不禁泪湿眼眶。宁克啊,我亲爱的孩子,此时此刻你又可否安好呢?

“用冷水将他击醒!”图特听见达鲁修冷漠的命令。

“我拥有圣洁的灵魂,受苦的只是皮囊,不要哭不要悲泣出声。”图特在心里默念,然后在冰冷刺骨的水击下睁开眼睛。

图特睁开眼睛就看见玛奇斯爵士匆匆忙忙地冲进塔楼,他向达鲁修公爵汇报:“我们找遍了城堡里的每个角落,没有找到公爵夫人和马夫宁克两人的踪迹。”

“废物!统统一群废物!”达鲁修公爵暴跳如雷,“在城堡里遍寻不着!?难道他们长了翅膀飞到天上去了吗?”

“我让驯兽师放出了夜袭鹰,目前还没有消息。”玛奇斯爵士回答。

“哈哈!”达鲁修哭笑不得,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就冲到了玛奇斯爵士面前,扬手就要去砍爵士的头,“你这个白痴!”

萨满学士拦住了失去理智的公爵,低声道:“大人,既然地面上找不到,何不搜搜城堡的地道有没有呢?”

图特的心突然揪成了一团,他隐隐觉得钢针刺脚的疼痛从他的脚趾逐渐向全身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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