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天气依旧是如此的变幻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大坤王朝,石凡城。白日尚是烈阳高照,骄阳似火,到了傍晚时分,南方天地相接处,一团大大的乌黑云团,就以压城之势,遮天之威缓缓驶来,眼见暴雨临近。此刻,城中各处,街街道道,无数的小商小贩,店铺伙计,正字呼朋唤友,相帮相助间,赶忙地收拾着自己的货物;城外的驿道上,正自进城出城的农人走卒,货旅商贩,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就连那青楼花坊,往日门外热情似火,拉拉扯扯,打情骂俏的龟公,妈妈们,此时也熄了许多热情,少了不少奔放。想必是即将到来的暴雨,早已浇灭了嫖客们,那可焦躁的寻欢作乐的心。

而就在此时,城北十里处,一条历来十分少有人走动的直通乱坟岗的小道上,却正有两个身影,在坑坑洼洼的路上一瘸一拐的走着。路宽不过尺许,因为少有人走,现在早已野草丛生,遍布整个道路。好在他二人在这条路上来往不下数百次。虽然路况堪忧,但对他俩来说,也算不得什么。

“稻哥,就这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十三岁大小的少年,个头不高,身形消瘦,手提一盏破灯笼,照不亮前方三尺远的地方。此时,正一边走一边抱怨的对身后的人影道。

“胡说八道,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说到做到,岂能因着无所谓的事而不讲信用。”说话的也是一位少年,十六岁的年纪。应该是常年锻炼的缘故,不算强壮的身体,此刻背着比他还要打上一圈的麻袋,走了十里远的破路,说起话来,竟然还是中气十足,丝毫不觉气喘。

“嘿,有啥不同的吗?正反都是一死,他马老五作恶多端,如今遭报应,落到咱们手里,还不是任咱们施为。在这整死他,给云娘和小翠姐姐报了仇,咱们也好跑路,不是?”提着灯笼的少年,转过身,累的弯下了腰,对着那比他高出两头的少年道。

“不行,我们既然答应了云娘和小翠姐姐,要将马老五带到他们坟前生剥活剐,就绝不能在这能死他。果子,云娘和小翠姐姐告诉过我们,做人最重信用,而且她们对咱俩恩重如山,现如今云娘和小翠姐姐已经死了,难道我们连这点小事,都不能为他们办好吗?”背着麻袋的少年,语气倔强,更带有一丝严厉。

“唉,稻子哥,你说的我都明白,我这不都是害怕吗。这马老五虽说就是一仗着马家威名,作威作福的无用纨绔。可这石凡城谁不知道,他马老五是马家老祖钦点的有仙缘的人,他在马家那地位可是相当于马家家主的。虽然马家老祖的身份在外界人们将信将疑,可你在马家呆了三年,想必也应该知道,他马家上下可都是深信不疑的。如若不是你今晚突然把我找出来,我还以为,你正欢快地的在马家当着马老五的狗腿子呢!谁想,你竟然把马老五给绑了出来。”被称为果子的少年,眼中带着恐惧又有点无奈的道。

“狗屁的果子,我王稻满会是那种忘恩负义的小人吗。”听到果子说的话,王稻满瞬间爆了。

“嘿嘿,这个,稻子哥,你这一去三年,不管我信不信,满石凡城的乞丐,无论男女,不分老弱,但凡受过云娘和小翠姐姐恩惠的,无不将你列为今生最大的仇敌。现在乞丐窝的墙壁上还画满了你的遗像,就连出贡之处,也立有你的牌位。幸亏你这次来找我是偷偷地,要不然咱也不用报仇了,我敢百分百的肯定,你一定会被他们给报了。”果子看着不在说话的王稻满,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靠”王稻满怒骂一声,满脸黑线。而后狠狠的一个过肩摔,将背上的麻袋摔在地上,不由分说的起脚便踹。

“砰砰砰”但听脚脚入肉,只闻声声裂骨。

“妈的,马老五你个龟孙,生儿没小鸡的孬种,人见人厌的祸害,小爷几十年的光荣形象,都他妈的被你给毁了。你个王八蛋的不得好死的贱人,小爷保证要你死无全尸,抛尸荒野。永世不得翻身,一辈子做腌奴。”

“稻哥,稻哥,轻的,轻的,别把他给整死了”果子见状,连忙上前拉住他。

“你小子滚一边去,小爷我憋了三年了,三年啊,我做梦都想到今天,我要一刀一刀刮了他,一拳一拳锤死他。”

“唉,稻哥。你别啊!你你忘了你在云娘和小翠姐姐坟前说的话了吗?你忘了云娘和小翠姐姐死的有多惨了吗?你,哎呦,你怎么连我也打。”被暴怒的王稻满一拳打在身上,果子连连后退,哀声呼痛。

“呼呼”急促的喘气声从他的身上传出来,双脸通红的王稻满,竭尽全力地将自己爆发的情绪稳定住,而后拎起地上的麻袋,重新扛在肩上,对蹲在一边哎呦哎呦叫个不停的果子,不管不顾,大步向前走去。

“唉,稻哥等等我呀!”见王稻满转身离开,蹲在地上的果子也顾不地疼痛,捡起落在地上的灯笼,快步跟上。

此刻,风起云涌,从南而至的阵阵凉风吹拂着路边的野草,夏日枯燥闷热的氛围一扫而光。

随着风越来越大,天空中的乌云,也是不甘示弱的越积越厚。顾首而望,在南方无尽远处,早已是电闪雷动。“咔咔”之声不绝于耳,道道闪电划破天际,打在无尽虚空,照亮四方荒野。伴随闪电而来的滚滚雷声更是轰轰隆隆,巨大的声响由远及近,震耳发聩。

而鬼气森森的乱坟岗中,伴随着阵阵透心凉的阴风,是那被雷声惊醒的乌鸦,在几棵寿终正寝的歪脖子树上嘎嘎地叫个不停。在加上其间野草起伏波动,鬼火飘逸闪烁,大小坟头忽隐忽现,裸露的白骨尸骸忽明忽暗,此情奇景,甚是骇人之极。

在一处矮小的坟头前,王稻满与果子二人正恭敬的跪着,无尽的黑暗也遮掩不掉他们满脸的悲伤与思念,滚滚雷声也遮盖不了他们口中喃喃的思语。

“云娘,小翠姐姐,我来了,我和果子来看你们了。我好想你们,好想!好想!”自古有言,男儿有泪不轻弹,但在自己最亲的亲人坟前,又有什么能来阐述自己的悲伤,自己的思念,自己的无奈与悔恨呢。

“为什么,为什么啊云娘!你要如此了解我,你为什么不恨我。你可知道我这三年来是怎么过的吗?我这三年的日日煎熬,我这三年的生不如死,你知道吗?我白日做狗对马老五曲意逢迎,我晚上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给挖出来。这无边的痛苦,你知道吗?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知到吗?是你的善解人意害了我,是你的善良害了我,你知道吗?”王稻满跪在地上,双手痛苦的抓扯着地上的泥土。干枯的黑土丝毫不能抵挡身陷悲伤中的王稻满,不一刻,在他的身前已被他抓出了俩个长而深的土坑。

王稻满额头触地,被脑海中的回忆打击的泪眼摩挲,全身战栗,久久不能平息。每每想起云娘在马老五闯进家里时,不忍女儿小翠受辱,亲手刺死了她含辛茹苦养育了十几年的女儿,而后自尽身亡时的情景,他都心如刀割,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的无能。每每想起自己眼看无力回天,为了报仇,为了取得马老五的信任,而在尚未短气的云娘身上补了两脚后。云娘竟然抬起了头,眼中竟饱含深切担心,关怀与无奈的对他摇了摇头。每次想起云娘的眼神,他是如此的想要死去。

“云娘,小翠姐姐,今天,我把马老五给你们带来了。马上我就送他下去给你们陪葬,你们今天就可以报仇瞑目了。”言罢,王稻满站起身,将身后的麻袋拉到坟前,用尽全身的力气扔在地上。跪在一旁的果子也起了身,与他并肩而立,站在麻袋跟前。

“稻哥,让我来把。”

“你,一边去,大人的事,小孩子插什么事。”果子撇撇嘴,满脸无奈,认命的离开了两丈远的距离。在这位在自己两岁时就收留了自己的大哥面前,果子明白,讲道理永远都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王稻满捡起自己脚下的一块足有磨盘大小的用来做墓碑的石块,掂了掂重量,很是满意。

“稻哥,不解麻袋了吗?”

“解什么解,我对马老五的那张死鱼脸没一点兴趣,如果你想看,等会收尸的事你来做。”很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王稻满双臂用力,将手中的石块高高举起后,而后大啊一声,狠狠向地上装有马老五的麻袋砸去。所有的怨恨,所有的等待,都在这一刻,尽数注入了这一掷之中。

“卡,卡”这一刻,电闪雷鸣,遮天蔽日的磅礴暴雨倾天落下。黄豆大小的雨滴不停地砸落在他们身上,瞬间就将他们的衣服全部打湿。

石头落下,啪地一声,脑袋破裂的声音在漫天的雷鸣电闪中几不可闻,但紧随着从麻袋上升起的一团黑烟,却让王稻满与果子二人膛目结舌了。

“鬼,鬼,鬼呀!稻哥快跑。”果子很有义气的大吼一声,而后转身就跑。徒留满脸惊容的王稻满,对着在自己身前,已凝出人型的黑雾发愣。那刚现出人型的鬼影,此刻也是淡若透明,一阵狂风刮过,鬼影即开始大幅度随风摇摆,而黑空中的道道雷声,更是震的他哆嗦各不停,却也让他加快了苏醒。

不足两个呼吸的时间,在王稻满尚未想明白应该是走还是留时,那鬼影却率先缓过了神。见他环顾一周,在发现了已有血记流出的麻袋后,苍老的面容,在闪电的映照下,深深的扭曲在了一起。

“小子,你你你最最最该万死,罪该万死啊!老祖我三百年的辛苦,三百年的等待啊!全毁了,全毁了!啊!我恨啊!我恨啊!小子,你不让我活,那就一起死吧!”黑色人影丝毫不给王稻满反应的机会,声嘶揭底的吼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后,带着深深地绝望,义无反顾的冲入了王稻满的眉心识海中。

而在王稻满的识海内,黑影刚一进入,就开始了肆无忌惮的破坏。不见他有多少动作,只是不停地用自己的魂力撞击王稻满脆弱的识海,每一次的撞击,都会将王稻满的识海撞的塌陷好大一处地方,虽然这样的撞击,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完成不了多少次,但看王稻满现在的状态,也是离死不远了。无穷的疼痛充斥他的全身,扭曲的小脸已看不出人样,因疼痛而流出的汗水,瞬间将落在他身上的雨水排开。只是坚持了不到三个眨眼的时间,他的整个身体,就毫无反抗地就跪了下去,再接着就滚到了已积了不少雨水的地上。

无论他的身体如何折腾,识海中的破坏越来越大。随着黑影一路向前,所过之处,王稻满本身就空荡的识海,宛若玻璃般,支离破碎。分秒之间,眼看整个识海即将崩溃之际,就在此时,识海的最深处,王稻满从未发现,也可能一辈子无法发现的一处地方,突然传出了一道威压,很纯粹的一道威压,却是如海之深,如地之广,又如神临人间,更似天威降世。

威压一扫而过,那正自私掠的黑影在威压临身之际,毫无反抗的就被碾成粉碎,仅留下了毕生的记忆在王稻满的识海中,而已被他破坏的识海也在这道霸道的威压的强行推进下,瞬间恢复如初。本倒在地上挣扎的王稻满,在威压出现的瞬间就停了下了,随着黑影的消失,他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任凭如瀑的雨水砸落在身上。

夏日的暴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半个时辰不到,撕天裂地的暴雨就停了下来。此刻,已有一轮明月已经高挂天边,淡淡的月光笼罩大地,落在王稻满的身上,仿佛盖上了一层银衣。而在月出不久,王稻满悠悠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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