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金国境内的护卫队没有骑兵,身处别国却又不能不顾及到自身的安危,特别是这里还有一位无法行使职权、却关乎整个根据地生死存亡的“局主”需要保护,所以必须派出探察周边动静的斥候,由于考虑到消息传递的因素,斥候不可能离老营太远。
刚升为准备将还来不及配齐亲卫的涂蒙,一个人不疾不徐的走到镇南,被数丈高太阳照过的薄雾这时已经只剩下很淡的雾气了。透过越来越稀薄、于飘摇不定间慢慢消散的水气,视线可以看到驿道两三里处的景象。

驿道上,有两三个迟起的商贩挑着担子放声高唱小曲朝南行走,路边少数几丘半干水田中,数个半大小子腰系细藤篓不住从烂泥里抓起钻地的黄鳝、泥鳅。原野上,好些村姑农妇握铲挎篮四处搜寻,试图找到未曾枯萎且还能吃的野菜。

若是没有灾荒、没有战乱,即使是食不裹腹,衣不蔽体,良善而又懦弱的细民百姓只要能勉强活下去,他们总是皈皈俯服于官府的律法之下。就像现在一样,自己想办法寻找可以活命的食物,以维持一家大小能够活着度过极为穷困的rì子。

倏然,涂蒙面sè一紧,入目是远处的驿道旁的土岗上有动静,两个人冲下土岗到路上急奔而来。拿出千里眼,两个狂奔之人身着窄袖衫套紧腰背子,下身飘动袂摆的护卫队战袍制服,是派出的jǐng戒哨探。

“南边有意外事故发生!”依护卫队哨探挥手张嘴的动作,以及他们经过附近的女人孩子慌慌张张收拾东西到驿路上往镇里跑的情况,涂蒙大喝叫出他的判断,并迅快把肩上的火铳取下,一面按开扣锁让铳管翘起,一边掏出子弹摸索着装入枪内,向身边的哨兵下令:“叫一个人回去禀报求援并吹响jǐng哨,其他人各寻隐蔽处藏身戒备。”

根据地铁工场特制的报jǐng哨子,在涂蒙的命令发出后,立刻响起颤抖且尖利得让人头皮发麻的“吧哇……吧哇……”长声。

镇里的民户与住客这几天倒是听惯了白云军cāo练时官长吹的哨,但这种令人浑身汗毛根根直竖的凄厉声音,却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原本渐渐嘈杂起来的葛驿镇,在哨声响起时这一块突然静了一静,然后这种沉静似水波般向全镇扩散。

过了数息时间,有另一种哨声、喝叱响起,接着匆促且整齐的脚步“嚓嚓”声四处传出,迅快地由内向外地朝镇子东南西三个方向移动。

按率军到此的将军早前与涂蒙商定的方略,码头上的两艘平底海鹘战船,这时也分别各有一艘朝上、下游开出,以便用子母炮对镇东、镇西的防守进行支援。

一哨提弩背铳的护卫队来到镇南时,两个探事兵卒也已经将情况报告完毕:他们发现大队人马从东南方向开来,数量大约为一万以上。

涂蒙挥手让哨长带人隐蔽好,将火铳交给哨兵,自己一个人向镇外走出十来步静静的站着,心里却在不住的转着念头:“这下惨了,若是这支军队来意不善的话,镇里连同局主亲卫也只八百多战兵,如何能保局主平安呢?!逃,说动局主登上战船避开这里回胶西是最好的办法。可……还没承认自己真正身份是局主的来世敏,他会首肯么?连两位姨娘和盘将军都说不动,谁还能让局主上船逃命啊,反正我涂蒙是一定做不到的……唉,先抗过今天再说罢,有命没命都不知道呢……”

过了一刻时辰,最后一个小女孩抽泣着拉了头不怎么甘愿的牛入镇时,迟迟才到的军兵总算转过土岗露头了。

……

中都陷落前后至令的二十多年来,水、旱、虫诸天灾造成细民缺衣少食,官府对汉人、契丹人的赋税、徭役层层加码,再加章宗时期的括地运动,使得占极少数人口的女真贵族成了最大的兼并之家和利益获得者,其他阶层的细民实是苦不堪言。

阶级与民族间尖锐对立,农民被剥夺了生计只有铤而走险。早在完颜珣登上金位之前,山东、河北就有小规模饥民聚集联合劫取富户钱粮求生。到了辛未年(兴定五年,1211年)成吉思汗开始伐金后,残酷的战乱与更严重的饥荒相交织,迫使濒临绝境的细民们聚集联合起来,劫取官府、贵族、富民的钱粮以求活命。

在此情况下,山东、河北地区暴发了金朝历史上前所未有过的暴乱,暴民们身穿红袄,自号红袄军,人称红袄贼。

红袄军、朝庭官兵、蒙古人入侵劫掠的铁骑,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在中原大地上扫刮蹂躏,真个是尸骨遍野。

封姓,在兖州泗水县是个丁口上万的大族,封贺是封氏族长的庶子。经过二十多年的饥荒、战乱,泗水封氏的族人大部亡殁,仅不到一千逃入蒙山的青壮活了下来,封贺就是封氏家族活下来的幸运者之一。

封贺自小聪明伶利,甚得家里人的喜爱。家族先是让他读书,可惜数次参加科举连个举人都没中,不能为家族发展壮大作出贡献。封贺一气之下弃文习武,试图以军功光大家族。不过封贺的运气实在是太差,在这乱世中只能随波逐流混在红袄军中当个小都头。

如今,封贺总算有了点能出头的意想了,此次因袭夺徐州成功,被大帅封仙收为义子,再被委以重任,成为这次发兵西征的先锋官。

封贺在封仙誓师那rì的天亮时,就奉命率一千骑军先行出动。连着两天快马急赶二百余里,于昨天,也就是初二rì申时,抢在城门关闭的前片刻冲入城内,轻而易举的夺得了砀山。

封贺毕竟是曾经读过书的人,得了砀山县后竭力约束所部兵卒,倒也没有给城内的民户们带来太大的伤害。当然了,手下的官兵们进城后弄些银钱化饷,偶尔与貌美的小娘子结下几段欢喜缘,这却是免不了也无法避免的事。总之,十一月初二这天砀山县城只死了二、三十人,夜间还是算得上平静安宁,整整一夜过去后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故。

初三这rì未曾天亮,早有打算的封贺便下令留下二百骑监察本城原有的五百役丁守城,自己则率八百军兵直扑岔流岸边的几个砦堡,准备再一次来突袭,得便就顺手拿下归德府治所宋城。

……

五十岁出头的李杲这些天感到既气且怒,一是气自己年纪这么大了还不安份,非要学年轻人般在这兵慌马乱的世道出外游历;二则对自己到了汴京发了少年狂,怎么会想到为了检验自己的医学造诣,去太医局应试考了个上等学生;第三就要怪大金国太医院了,令人想不明白的是今年取士也实在是多了点,总共才三百来人应试,一下子就中了医学生两百出头,使得这些人全都成了同年。就算有两百多同年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同年间的应酬下来浪费了他两个多月,耽误了李大官人回家的时间。这不,就因为耽误了两个多月,令他李杲惹来了祸事——被人绑架了。

让李杲李大官人格外愤怒的是,自己虽说家有余财是个富民,但却生来与人无仇无怨,反倒是因为会些医术义诊施药做了不少好事,救活了不少人命,在家乡真定府贤名。没想到他李大善人竟然会在这大金国的都城,无缘无故的遭人绑架。那些绑架者,说他们是什么山东白云军,一开始这些人就明言,之所以“请”李大官人,是因为他李杲素有杏林圣手之名,他们得病的局主非得要李大名医与人联手方能治愈。

李杲暗忖,某家又不曾悬壶,你们的“局主”得了病与我何干,不会去寻医士诊治么。何况,那个什么局主的病是不识自己本来、不认亲人属下,我李明之也没办法啊。即使某家有办法能治这种病,想治的话将人送到汴京来好了,却要生生将我这年老之人弄到船上,强行带往三四百里外的归德府,世上哪有如此的道理?!

大约是因为他们的上官有求于人的缘故罢,这些什么山东白云军的兵卒倒是相当客气,上了这艘战船后便不再有人拘管,分了一间三十余方尺的舱房让李杲歇息后,除了按时送上饮食洗漱诸物,便不再有人前来打扰,随他在船上任意走动。

开始的气愤过后,李杲发现这艘千多两千斛的战船与自己见过的船只大为不同,且不说其行驶极快的速度是如何做到的,单就船上兵卒使用的弩具,便让这见多识广的老头大感惊奇。

以铁板为弓体的钢手弩,完全****了李杲所知制弓必须用六材的基本常识。在进入归德的宁陵县境,白云军就这一艘战船就敢主动向十余艘同样大小的蒙人水军进攻,而且还用他们的什么“子母炮”击沉两艘蒙人战船后,凭着快了一倍的速度破围而去。这一战下来,白云军的士卒仅有四人受伤,也只是被箭shè在手臂、腿脚上的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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