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里紧张的气氛随着蒙古游骑打草谷的停止渐渐消失,穿宋城中而过朝西南、东南方向逃命的难民也慢慢绝迹,除了蒙古人方向外的东、西、南三个方向,往这里试探着行走的旅人,特别是做小本生意的长途贩子,又开始一个两个的试探着挑了比往常少得多的货物出现。
几天前,葛驿镇码头在八月之后开来了第一支船队,船队包括三条海鹘战船和三条数千斛的平底防沙船。随着船队到达的,几个官长模样的吏员,指挥着大批从人,还有数队白云军劲卒,连同镇民们不知何物的铁筒车下了船,很快把这个镇子内外把持住,连镇西头的匠户营也有军士去巡查。

十一月初一这天申时,第一拨来到葛驿镇的人,是从陈州来的三个挑夫。看在他们送来收购的近两百斤极品硝石份上,白云军士卒并未为难三人,查看过后便放其入镇了。倒是这三个挑夫寻到再次来葛驿镇没几天的陈宗华时,被这位目前镇内最大的官给扣住不放。

其实陈案曹并没有对三个挑夫如何,只是在用高出收购价两成的价钱收购他们的硝石外,再仔细询问了采集硝石和陈州可能还有数十处洼地的情形后,就什么话也没说便将吩咐士卒将三个挑夫留下来住一晚。

因为京东的大官人审过后什么罪也没判,就将他们给拘押住不准回去,虽然好心的军爷们客客气气的送来晚饭招待吓得不轻胡大脚板等人,进食后还将箩筐和三十来斤的银、钱一起送入客房,但年轻气盛的齐四郎还是在军爷们走了后小声的破口大骂。幸好胡大脚板及时阻止了齐四郎和狗蛋出言不逊,这才没有酿成祸事。

陈宗华这次来归德府的目的与上回一样,向归德府收取上次未曾全部得到的紧缺物资。

硫磺、雄黄与硝石,这是眼下根据地最急需、最缺乏的重要货物。

硫磺,这东西在金、宋两国都很少,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上次运硝石回去的时候,陈宗华得到消息说已经有海舶从倭岛运回了一批,此后将会陆续购回,相信问题已经不是很大。

雄黄,倒是宋金两国的各地都有,就是根据地里也没当什么要紧的物料看。原本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可惜除了根据地火药作坊外,每处地方的雄黄都是在药店里作为药来卖,或者是染帛作坊做黄sè染料所用,根本没什么人会无缘无故弄一大堆放着,所以收集起来很贯一些时间。而且,现时根据地的“火药窑子作”内雄黄的存量实在是太少,几个“子窠窑子”作坊的管事都急得哇哇叫。

最令陈宗华担心的是硝石,虽然他不知道火药的方子如何,可他却明白铳炮所用的无论是发shè直硝还是爆炸横硝,内里硝石用的量都是大得不得了。有消息说,一斤火药——直硝与横硝都一样——中,硝石最少也要有十两以上方合使用。

陈宗华对作坊的管事们很同情,几个可怜的人也是因为被安抚使衙门甲杖库子窠房催货的管事逼得没办法呀,可子窠房管事同样也不好过,他们让坐等在子窠房的护卫队将军、统制给逼的快发疯了,不找作坊又能怎么办呢。

陈宗华觉得,这事不能怪安抚使衙门,也怪不到各个回易曹,更与甲杖各库房无关。说起来要怪就怪那些一心想着打胜仗的蛮汉武夫。因为去年和年初的几次大战消耗得太多,特别是邹平野之战,在武夫们的纵容下,火铳手们与大、小炮队的那些毛燥后生根本不把子窠当回事。这些人好似做这些物事不要钱买料,不要人工去制作般,为了立功拼命的乱放乱轰,几乎把根据地一年多来做出的所有炮用开花子窠全都用得一干二净。所以呢,制造横硝的主要原料硝石、硫磺、雄黄也就奇缺无比了。好在,前些时双木商行也开始从南方派快船向根据地急运,相信雄黄应该可以赶得上使用。

根据地里的护卫队——也就是制武军和守备军——使用的除了刀枪、钢弩占大半外,远shè杀敌兵器最令人锺意的还是火铳和各种大雷神、子母炮和极为轻巧的小炮。这几种由“上人”按仙家秘法制造出来的兵器,其威力当世无双。嘿嘿,护卫队的铳炮一发,别说当今普通金兵蒙古兵将帅身上的轻重盔甲,恐怕就连金国忠孝军的铁浮图也当不了一击罢。

所以么,如果根据地能够买得到充足的硝石,即使是斡陈那颜那鞑子将全部的蒙古兵带去,根据地的数万制武军、守备军也有与鞑子们一拼之力。退一万步来说,至不济就放弃新收的山东西路地域,撤回到山东东路还可以紧守并进一步巩固原有的根据地。

有鉴于此,陈宗华第二天就下令派出护卫队的一半五哨士卒,带上足够的银、钱和胡大脚板三人一起赶赴陈州。

知道了京东白云军的打算后,胡大脚板他们总算将心放回到肚内,欢欢喜喜的挑着银、钱和军爷们一起回陈州去了。

……

十一月初三,蒙古南征灭金东路军的三万契丹、一万五千蒙古汉军共四万多兵马到达归德府治所宋城。

首先来到宋城北门外的是契丹糺军三百游骑。

宋城的外城墙壁有三丈高,由于建成的时间已经相当长了,每年修被的石灰把墙体保护得非常好,再加上城垛还是青砖砌就,下面夯实的黄泥墙已经硬得同石头差不多,

这道城墙的正墙上还有女墙,女墙上再砌砖垛,砖垛间的垛口是守城士卒的了望孔和shè箭口。城墙上还建有雄伟的城楼、角楼、望楼,间隔而立。楼顶是重檐九脊歇山式,外有廊柱围绕,下临跑马道。这道立体防线可以观察、隐蔽、机动、shè击、接应和供将官的指挥台。凹凸相间的城墙外,距城墙五丈许还建有四座孤零零可以容下二十人驻守的望军台,每座台子等距相隔一里。而且,这四个望军台根本没有通道和楼梯上下,只有台上的死士们需要补充箭矢和饮水食物,并获得城内守将的允许,城墙上的人才会用可伸缩的楼道与台顶相搭,方便送去箭矢和饮食诸物。

能够到这些台上的人都是死士,一旦开战,守城期间他们是不可能回到城内的,即使是他们的尸体也不可以。到了望军台上的死士们,其主要任务就是了望敌情并通报给城头上的守军,在敌人攻城时从蚁附攀城的敌军背后进行攻击,以策应守军保住城池。

不过,因为蒙古兵还不见踪影,也没有探马传回蒙古军向归德府进攻的消息,因此眼下的望军台与城墙还有楼道相通,每个台上也只有五个人负责值守。

这天,古六乙昨天入夜前就被旗头赶到右中位的望军台上来了,和他一赶被官爷们弄来这里当值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还有另外四个什长都头不待见的大头兵。古六乙在登上右中望军台的五个人中又是最瘦弱的一个,所以么,他就理所当然的成为唯一的一个不准睡觉,整夜都要负责值守的兵卒。古六乙对此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他自己反而感到有点占便宜的幸运。因为,他可以一个人得到全部五人份共一升的夜宵粮,下值后能够带回家将近两升粟米——煮得稀点的话,这些食物足以令得自己、老娘、弟弟一家三口度过三天——粮食。

古六乙武力极差,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他养活更不是死士,可这还没到开战的时候,上到台上当了望兵的也就是要他这样的兵才能被任何人支使得动。

已经是卯末辰初的时候了,古六乙心下有点焦急,家里弟弟和老娘还等着他弄回去的米下锅呢,太迟的话不懂事的弟弟会向老娘吵闹。

即使是心焦如焚,但古六乙怎么也不敢去唤醒正睡得香的其他四个人。他知道他们四个昨夜玩sè子博彩到快天亮才歇止,若是一个不巧叫到输了钱的人,被暴打一顿倒也受得了,万一他们不高兴起来,将应得的一点粮食给没了去,自己一家三口可是要饿好几天呢。

望军台也同样以夯筑城墙的黄泥建成,只不过底下丈许高的一截包了一层尺大的青砖,以防被敌军很容易挖倒。顶端大约两丈余见方,虽然也和城墙一般也砌有垛口、观察孔、箭口,但此时却是古六乙手上的一杆枪之外什么兵器也没有。

望台除了靠南边——也就是靠城墙一面——有个雨棚,这是为了遮挡住下层的兵器、歇息、煮食诸房不受雨水侵蚀。

百无聊赖间,古六乙想再到雨棚口看看他们是否睡醒了,偶然抬起头向远处扫了一下,转身走了两步时,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停下脚步不愿回头却小声自语道:“刚刚是你这小子饿昏了头眼花么,怎么看到的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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