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袛失势已是定论,接下来便是如何处置陈袛,以及平复朝中众臣之心。前后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先是黄皓,接着是太子刘睿,如今又轮到了陈袛。蜀汉最有权势的人一一被陛下打掉。朝中波澜顿起,议论之余难掩自危之感。
陈袛父子以及许游都投到了狱中,陈许二族中在朝为官,在军掌权的一个不留,也都送入了大牢。两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和抵抗,就这么被灭了。都知道陈袛带着众人入宫,可没人想到失败者会是陈袛。陛下当年正常的时候都被陈袛玩弄于股掌之间,更何况现在的朝中都是陈袛党羽,而陛下仍然有不同常时的表现。

太意外了,陈袛自己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陛下一系列的举动都有浓重的痞气,这不是一国之君的气度和修养,甚至比不上世家豪族的子弟。本来天衣无缝的局势,却被陛下无赖般的举动打乱,败的不该,陛下的举动更是不该。镡承,张峻也看得出来,陛下虽是赢下此役,可失去的反而更多。越来越多的朝臣,对于陛下如此的举动感到担心不已。二老也是如此,不是担心自己的乌纱帽,而是担心蜀国的未来。

黑鱼事件后陛下在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争斗。和黄皓,和刘睿,和陈袛。权利固然是集中到陛下之手,但对于国家只有损害,没有任何建树。黄皓,陈袛不是忠心为国的臣子,可陛下所作所为也不是安邦定国的明君。如此一个皇帝,手中的权势滔天,朝中无人可以制衡,一旦做出荒谬误国之举,那与夏桀,商纣有什么分别呢?

依照刘禅的思维,那就是自己虽然打倒了反派,可自己的行为更像是一个更大的反派。所以你做了好事,但人们对你却是更加的怀疑,更加的担心。这些当然没人敢说,把这些话告诉刘禅的是杨戏。

杨戏在家中没休几天,就听到尚书令陈袛,尚书许游等被下狱的消息。实际上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即便是躲在家中想不知道也难。老头子闻讯把书扔在地上,顾不得更换朝服便奔赴宫中,同时闻讯而来的还有诸葛瞻。

得知二人来意,刘禅心里很是不乐。自己身为蜀汉皇帝被陈袛等人仗着势大欺负成这样,可杨戏,诸葛瞻二人不仅没有表示称赞,反而说自己不该如此,这简直是莫名其妙。不由得火起,杨戏,诸葛瞻的谏言越发的难听起来。

邓良在家中琢磨着该如何在陈袛与陛下的夹缝中生存,思来想去还是看不上陈袛那玩弄朝政的嘴脸。下定决心之时,突然传来陈袛等在宫中欺辱陛下,被贬职下狱的消息,顿感欣喜。可转念一想,又觉此中凶险,连番使人打探消息,又命人去约当年父亲的旧部。正在此时,却是下人来报,尚书仆射樊建来了。邓良一愣,樊建这家伙自己多番前去拜访都被拒之门外,如今朝中风云变幻之时,来此何事?

刘备建立蜀汉说白了便是窃取了同宗刘璋的基业。当时的刘璋糊糊涂涂,性格软弱,治理益州多年没有什么*,可也没有什么发展。贤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有所志向的益州士族集团渐渐觉得刘璋并不是一个可以辅佐的君主,缺乏进取心,也无法施展自己的才华。于是刘备以帮助西川抵御东川为名,做为客将进驻了西川。几经波折,连年攻伐,终于平定了川中。

按照蜀汉的官方说法,这叫做雄图霸业。可在益州本地世家豪族眼中,这是赤裸裸的巧取豪夺,举忠义之名行欺诈之事。经过多年的治理,尤其是诸葛亮的长期掌权,蜀汉政权才算真正的扎根。可诸葛亮之后,后继者每况愈下,如今的朝臣多半已经失去了对蜀汉的忠诚。黄皓,陈袛内外勾结祸乱朝政,没有谁愿意挺身而出拨乱反正。但刘禅雷霆之势接连干掉了黄皓,陈袛,众人心中开始嘀咕了。他老子当年是这样入川的,如今儿子是这样收拾黄皓,陈袛的,这父子二人做的是没错,可总缺些什么,让人难以安心。

同样的疑问在刘禅脑海中也是反复的思虑。方才杨戏,诸葛瞻二人连番直谏,自己忍无可忍,不理二人,回到寝宫休息。耳边终于清净,心中却又翻滚起来。杨戏磕头不止,额头溅血;诸葛瞻泪流满面痛声疾呼的情形徘徊眼前。是我做错了么?冷静下来的刘禅扪心自问。古人的思维有时真的难以理解,纵然身处其中,隔膜依旧是不少。很多事情看似简单,非常好应付,一旦涉及到内在,便是鸿沟。

不知何时,张皇后走了过来,刘禅一把拉住张皇后,拽入怀中。

“杨公和诸葛瞻皆指朕不是,朕好困惑。”在张皇后的面前,刘禅总是愿意吐露心声。

“陛下,杨公和诸葛大人都是忠君爱国的人,应该多多听从他们的见解才是。”张皇后见刘禅苦闷,疼惜的劝道。

“朕何尝不知,只是今日……”

张皇后见刘禅有几分懊恼,接着劝道:“臣妾曾闻兄言,夫良药苦于口,而智者劝而饮之,知其入而已己疾也;忠言拂于耳,而明主听之,知其可以致功也。两位大人固是冒犯陛下,可忠言逆耳未必是坏事。”

刘禅一听,心中稍有几分释怀道:“如此说来是朕冲动了,安国侯有何话讲?”

张绍早先被封为安国侯,既然张皇后提到,不妨也听听张绍的见解,毕竟都是一家人。此番击败陈袛也有张绍推波助澜。

闻如此问,张皇后起身离开刘禅怀抱,跪在地上道:“臣妾不敢,请陛下降罪。”

刘禅见状倒是一愣,旋即明白此举必然和张绍所言有关,于是道:“快快起来,朕命你言,何罪之有。”

张皇后仍是不起道:“臣妾恐冒犯陛下,不敢直言。”

“朕赦你无罪,安国侯也无罪。”说话间,刘禅已将张皇后扶起,坐在床上。

“谢陛下圣恩,臣兄言除奸扫佞是好事,但……”虽已赦无罪,张皇后依然有所顾虑。陛下若听得进这番话,尚且无事。若是相反,就算赦了无罪,日后对张家也必然有所芥蒂。

刘禅也是有所察觉,伸头在张皇后额前轻轻一吻道:“直说无妨。”

张皇后也非是常人,下定决心接着说道:“家兄言陛下近来举动失宜,不合帝风,朝中多有意见。今番视国家纲纪为儿戏,虽迫陈袛授首,然必失人心。让臣妾尽力规劝,勿使陛下专于小道。”一通话说完,张皇后不禁心头狂跳。刘禅紧绷的面孔毫无变化,张皇后更是心惊。

“呼……安国侯所言与杨公等人相同,真的是朕错了……”长叹一声,刘禅一脸失望。

“安国侯如今何在?”刘禅转念问道。

“家兄说陈袛羽翼众多,陛下有失众望,唯恐众心难定,应先联络朝中大臣稳定人心。”见刘禅如此,张皇后终是放心。

“安国侯对朕忠肝义胆,真是难得。朕岂能辜负皇后与安国侯一番苦心……快!来人啊!速速带朕去见杨戏,诸葛瞻两位大人!”刘禅说着说着,想起刚才对二人置之不理,急忙起身去寻二人。

此时朝廷内外早已炸开了锅,群臣聚集之处多有议论是非者,其中不乏陈氏党羽门生煽风点火。

尚书台中一片争论,有人道:“陛下数番行事,有失体统,这朝堂之事,以国家为质过于儿戏!”

“哎……我等有何办法,陈奉宗都落得如此下场,日后我等还是乖乖奉命行事的好。”

“非也,非也,国家纲常焉能儿戏?你我身为人臣,岂能视若无睹?”

“听闻陛下有意彻查贪墨,如今看来此令势在必行,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兼顾其他?”

正吵杂间,门口处一声断喝:“尔等皆是朝中大臣,国家有难不思匡扶,反欲保全自身,皆是何意!”众人视之,来者正是尚书仆射樊建,尚书邓良紧随其后。

众人见状连忙见礼,樊建在朝中与董厥相近,又与黄皓,陈袛等疏于往来,颇有一番正气。在家养精蓄锐一段时日,精力无比旺盛,当下一一安抚众人,发号施令。众人得樊建统领心绪稍平,各自依令行事。

刘禅一路小跑远远望见诸葛瞻搀扶杨戏在前缓缓而行,顾不上使人通传,扬声疾呼道:“文然公!文然公快快留步!”

杨戏与诸葛瞻听有人呼,回头视之,只见刘禅由后赶上,大口疾喘,显然是一路跑来。二人大惊,跪倒在地便要请罪。刘禅大手一托,抱住二人道:“一时不察,险失股肱之臣,是朕之过,二卿切勿怪朕!”这一番话说得真切,更兼拥抱之举。杨戏,诸葛瞻见陛下如此,受宠若惊,刚要答话只见君臣三人六目相交,均是泪流满面。

牢房之中,陈袛长吁短叹道:“若听黄光度言,岂有今日……”陈裕见父亲消沉,隔着狱墙劝道:“父亲切勿灰心,事情尚有转机也说不定。”陈袛苦笑一声,没有言语。

许游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摇头道:“世事无常,难以控制,唯有听天由命……”

陈裕闻言巨震,半晌问道:“莫非……”

另一处牢房中陈袛长子陈粲道:“书信早已发出,如今是欲罢不能,被困于此有心无力啊。”

陈裕如遭雷劈,喃喃道:“天亡陈家,天亡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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