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怀念
再次看到叶扶苏精神抖擞的站在面前,陆浩然和许成杰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既是为了叶扶苏能够重新振作,也是因为总算能给逝去的宗国疆一个交代。眼前的这个叶扶苏,与几个月前相比给人的感觉变了不少。不是从外观上,而是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气质上。变得怎么样了两个人谁也说不好,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有什么过多的废话,叶扶苏平静的感谢了两位领导的关心,并且对自己给队里添的麻烦表示了歉意。直到陆浩然想起来让他稍息之前,他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

老实讲叶扶苏突然的变化让大家有些始料不及。李焕章离开医院后,他坐在病房里整整****。晚上查房的护士还以为他又出现了什么情况。要不是第二天他自己主动的理发、洗澡,大夫真的怀疑他的精神出了新的问题。问清了自己病情和能否出院,叶扶苏很配合的开始进行各项检查。不明就里的陆浩然打电话询问李焕章,得到的答复只是支支吾吾的几个字:歪打正着,治标……不治本。

回到刀锋之后,叶扶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刀锋大队烈士陵园。这里埋葬着从刀锋大队成立那天起牺牲的每一位战友。只不过其中绝大部分埋在地下的仅仅是一些遗物。这些战友要么是无法寻获遗骸,要么是被家人带走了。但是他们无一例外的把自己的一部分,包括生命在内的一部分留在了刀锋大队。

归队了,叶扶苏开始跟随一中队的三分队训练。现在的一中队由许成杰直接负责,二分队暂时接替了机动分队的战备任务,直到新的机动分队成立。以叶扶苏现在的身体状况,他不可能进行战备值班,所以自己也踏实地跟随三分队开始了恢复性训练。

许成杰在观察叶扶苏,自从叶扶苏再次回到刀锋的那天起,许成杰就一直在观察他。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之后,一个人是不可能没有变化的。但是这些变化竟然在叶扶苏身上表现的如此轻描淡写,这让人很不踏实。生活不是那些文学作品,不可能一个人经历挫折和迷茫之后,可以在****间脱胎换骨重新振作。作为一个经历过与战友生离死别的老兵,作为一个有着40多年人生经历的男人,许成杰清晰的知道,有的时候,有些事情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灵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刚刚经历了他人生的一次磨难,这么快就能恢复过来了?不要说他,就是许成杰自己都还没有调整好。表面上看,也许只是更加沉稳了,更加投入了。这看似好事,也正是宗国疆生前所希望的。但内在的一些东西真的与表现出来的一样么?

没有了往日阳光的笑脸,叶扶苏还是那个争强好胜、进取向上的叶扶苏么?又是什么在支撑着他这样的投入和刻苦呢?没有了那种飞扬跳脱、精灵古怪的“嚣张”,叶扶苏还是叶扶苏么?就像是在赛跑,一个人背负着沉重的包袱,心里总有着某些阴影;而另一个人则是轻装上阵,全身心的投入,两个人会取得什么成绩不言而喻。现在的叶扶苏就是第一个跑步者,而原来的叶扶苏则是轻装的那个人。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军人。军人,可以失败,但是不能丧失信心,现在的叶扶苏更不是丧失信心这么简单。他的心,死了。

把自己的感觉告诉陆浩然,两个人唏嘘之后开始各自思考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成杰,我突然想起来,国疆在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保送他去上学。你看……”

“这事我知道,我也琢磨过,是个办法。不过他自己愿意么。我感觉他现在的心里很复杂,很微妙。你要是说重建机动分队,他就是练吐血也会争取的。但是离开这里去上学,我不太确定。”

“试试看,这是为他好,也是国疆的心愿,而且对于刀锋未来的发展也是很有价值的。不仅仅是他,我想能不能多争取些名额,让这些年轻人都去。”

“恩,倒是可以试试看。”

一周之后,当叶扶苏得知大队将要推荐他、张晨和江大栓,这三个今年入队的“新兵”去军校学习的时候,明显的一愣。这件事当初国疆大哥活着的时候曾经跟自己说过。自己也确实有些被说服了。可是现在这是时候么?机动分队不复存在了,重建它肯定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完成的。现在怎么能去上学。在叶扶苏的心目中,机动分队这四个字不仅仅是一个作战单位,也是一种象征,一种寄托。投入自己的全部去重建它,是对宗大哥他们最好的怀念和祭奠。

自从知道宗国疆牺牲的消息之后,叶扶苏几乎每次半梦半醒之间都会看到战友的身影。有的时候是在训练场上,有的时候是在宿舍之中,他们或是在向自己微笑,或是在埋头忙碌什么。每次自己试图呼唤他们,都会被随之惊醒。按照老人的说法,这是他们还有心里放不下的东西,希望自己这个生者了却心愿。机动分队就是他们的未了心愿。

如果在以前,叶扶苏可能会当场说出自己的想法,回绝队里的安排。但是这次他觉得还是应该再考虑考虑,把事情考虑全面(至少也要把理由想充分了),再去跟队里面谈。两天之后,没等叶扶苏把理由想充分,杜为国的到访却让他彻底改变了主意。

表面上,杜为国是来找叶扶苏拷贝独立团以前翻译的一些资料。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杜为国是来探望叶扶苏的。听叶扶苏说出自己不想现在去军校,而是想留下来争取再进新建的机动分队,杜为国沉默了好半天。其实从一见面,杜为国就感觉到了,叶扶苏现在的心理压力特别大。就像一个不眠不休苦熬了数日的人,现在全是一股虚火在顶着。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还会垮下去。那时的后果更加不可收拾。沉思良久,杜为国问了叶扶苏这样几个问题:重建的机动分队是否能够达到或超过原来的水平?你现在的水平能否真正的为新建的机动分队或刀锋大队做出什么实质的贡献?当初宗队长为什么坚持要招你进队?而且为什么在你刚刚进队就要送你去军校学习?

这些问题叶扶苏当时没有回答,其实也不用回答。因为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明摆在那里,只是他根本未曾想过。送走杜为国之后,叶扶苏开始做上学的准备。临行之前他又一次去了刀锋大队的烈士陵园。

军校座落在北京的西郊,距离叶扶苏的家不过一小时的车程。离开学还有十几天,许成杰就开始催促叶扶苏赶紧动身。叶扶苏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回到家里,陪在亲人身边,温馨的家庭生活也许能够很好抚慰他现在心中的创伤。可是叶扶苏怕的就是现在回去。额头上淡淡的伤疤倒还在其次,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绝对会被细心的母亲察觉。不能陪伴在老人身边,却还要让老人为自己的状态担心,这是叶扶苏所不愿意的。但是军令就是军令,所以叶扶苏只好硬着头皮踏上了归程。更何况他的兜里还揣着陆浩然、许成杰交办的一大堆事务的清单(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亲情的抚慰、忙碌的生活和重新面对知识的挑战,这是两个老军人为他开初的治疗方案。

叶扶苏要回来上学的消息早就告诉了家里。只是没有把具体回来的时间告诉家人。因为他心里一直很发怵。再一次站在家门前,叶扶苏低着头努力调整着自己的情绪。还是尽量别让老母亲注意到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好。只是在母亲的眼里,这样的伪装起作用么?

意外的惊喜,关切的询问,惊动全家的安排,一年多以前的那一幕重演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笑容展现在家人的面前,叶扶苏尽量使自己融入这个亲切欢乐的氛围。直到母亲的一句询问:“孩子,你好像有不少心事。部队里遇到事情了?”

面对已经头发花白的母亲,叶扶苏突然意识到自己着实太嫩了。尽量平静地叙述了这几个月所发生的一切,叶扶苏仍然忍不住泪流满面。

“苏儿”母亲端详了叶扶苏很久,思索着轻声说道:“我不清楚你说的这种战友之间的感情是什么,因为我没有这样的经历。但是我经历过生离死别。你的父亲、你的外公。对走了的人,怀念和祭奠的方式有很多。像咱们家每次有人远行回来都会去祭拜你外公;像你觉得要重建你们的分队。这些都是纪念。但是最能让亲人和去者含笑九泉的,就是我们这些生者能够更好的活下去。要完成他们的心愿,也首先需要我们更好的活下去。你说你们陆大队长对待宗队长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他不难过么?那为什么他还会反过来安慰你呢?你再想想,你们宗队长最想你做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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