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朗往她手机望了眼:“这话不是该我问你吗?”
“哦。”陆然低头装着手机,“那张卡有点问题,我得换一张。”

唐旭尧回到酒店时已经快十一点,放下行李后捏着手机,盯着陆然留下的那串数字,望了会儿,长长呼了口气,拇指摁下拨号键。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sorry,the……”

没有熟悉的铃声,只有客服小姐甜美客气的声音,没等播完唐旭尧就摁断了电话,随手扔在了床上,转身去洗漱。

洗漱出来时又拨了遍,依然是关机状态。

第二天、第三天……当那个号码由陌生到烂熟于心,耳边依然是客服小姐彬彬有礼的关机提示后,唐旭尧捏着手机,不由一笑,眼底却挤不出什么笑意来:“陆然,真有你的。”

拇指一滑动,摁下了删除键,顺手把手机关机了,转身上了飞机。

周一上班,助理林江涛刚到办公室就被唐旭尧给叫进了办公室。

“找家靠谱点的侦探社。”唐旭尧把一份带着照片的资料递给林江涛,“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林江涛伸手接过,往照片看了眼,隐约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看唐旭尧面色不太好,也不敢冒然问,点头应承了下来,依稀知道唐旭尧这两年来一直在找人,只是没交由他经手,也不知道是否同一人。

“我去一趟三楼,有事给我电话。”

唐旭尧说完起身出了门。

今天是新视界搬过来后正式上班的第一天。

身为公司的新任股东,唐旭尧还是得过去露露脸,对搬过来的新员工表示欢迎。

新视界在华辰大厦三楼。

华辰主要经营地产生意,成立三十多年,全面涉及影视娱乐、百货连锁和酒店等领域,在总部拥有自己的办公大楼。

唐旭尧刚到新视界传媒的办公室,人没进去就听到严末气急败坏地在里边吼:“她就没和你们任何一个人联系过?就这么甩手走人了算什么事。”

“怎么了?一大清早的火气这么大。”唐旭尧推门而入,淡淡道。

“唐总。”

“唐总早。”

看到唐旭尧,在场的员工纷纷起身打招呼,半个多月前唐旭尧去新视界传媒找严末商量搬过来的情况时,严末向大家介绍过唐旭尧。

唐旭尧也向大家打了声招呼,说了些欢迎类的话,和严末进了办公室,看严末还鼓着眼睛,余怒未消,便问道:“怎么了?”

“还不就那个女人。”严末手指向门口靠右的空位,愤愤然,“我没批她辞职,她今天竟然直接不来了,连声招呼也不打,电话也打不通,就这么搁着那一堆案子不管,也没找人交接,这像什么事儿!”

“谦和认真,不会生事,安安静静的不会胡闹任性!”唐旭尧不紧不慢地重复着他前些天夸陆然的话,微微一笑,望向他,“结果呢?”

唐旭尧淡讽的语气遭了严末狠狠一个白眼。

严末把手中拿着的文件狠狠往桌子一摔,气呼呼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震得整张椅子都在晃,明显在生闷气。

唐旭尧瞥了他一眼,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得了,气个什么劲,这才几点,员工没来上班,你就不想着是不是人家出什么事儿了没来得及向你报备,就光想着人开溜了,别忘了你这个月薪水可没给人结算。”

“她要是看得起这点薪水就不会成天想着辞职不干。”严末依然气着,他对陆然不算了解,只是那天不紧不慢的一句“我老公就是我像你这样追来的”把他打击得不小,他总觉得稍微懂得点人情世故的女孩子那种时候起码会很委婉地表示“谢谢你,但不好意思,我结婚了”,有谁会像她那样自来熟地套近乎,会不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唐旭尧一看他那张脸就知道他还在纠结什么事,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勾起的弧度里明显的淡讽让严末面子颇挂不住:“我才不是因为那事和她一般见识。”

“我说什么了吗?”唐旭尧淡淡反问,眼角瞥见他桌上的伊莎婚纱杂志介绍,封面上模特穿着曳地长拖尾婚纱回眸而笑的图片吸引了他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拿起,盯着封面上的婚纱望。

“这婚纱不错吧!”严末看他看得出神,出声道。

“嗯。”唐旭尧轻应。

“那就赶紧再找一个呗,这次可得来场婚礼了。”提起这事儿严末又有些不快,“你说你上次结婚吧,家里不缺钱也不缺人,连个婚礼也没给人家,老婆不跑……”

未完的话在唐旭尧扫过来的眼神下隐了去,严末摸了摸鼻子:“算了,没办婚礼是好事,结婚了也没几人知道,要不然你离婚那会儿还不得炒得沸沸扬扬。”

看唐旭尧脸色越发不好,赶紧换了个话题:“对了,我上次发你的伊莎广告案怎么样,看没?”

严末这么一提醒唐旭尧这才想起这事儿:“忙忘了!回头我再看看,过两天答复你。”

“过两天你准得忘。你还是现在给我看看。”严末边说着边在桌上那堆凌乱的文件里翻找。

“这周会给你消息的。”唐旭尧看他找得艰难,阻止了他,“你也别找了,没时间等你,我还有个会要开,就过来和大家打声招呼而已。”

“那赶紧的,伊莎估计月底就得签合同了,到时我们可就什么戏也没了。我还想着今年重点做这广告,明年送戛纳广告节参赛试试。”

送走了唐旭尧,严末又试图联系陆然,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他憋着一肚子火挠心挠肺地过了一下午,快下班时,手机响起,却是陆然打过来的。

“严总,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事,忘记向您请假了。”电话一接通,陆然满是歉意的嗓音已在耳边响起,软软柔柔的音质瞬间让严末火气消了大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没事吧?”严末问,刚问完,话里的关心让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我没事,谢谢严总。”陆然道谢,“我现在还在外地,明天再回去上班。”

这两天陪谢淼瞎逛,又是陪着出席新书发布会又是跟着她在各大出版商饭局间游走,忙得竟忘了今天还得回去上班。

陆然觉得自己除了随时随地能睡得香外,还有一点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答应了别人的事从不会置之不理。

她既然已经答应严末会再上一个月班,把所有后续工作处理好,自然是会回去尽心做完。只是没想着竟把今天是周一的事给忘了。

陆然第二天就准点赶去上班了。

虽然不算是第一次来华辰,但陆然还是费了好些时间才找到了办公室。

上了半天班,陆然再次确定一件事,她对这里真心喜欢不起来。

她仔细规划了一下剩余的工作,尽量把所有的工作压缩在半个月内全部结束掉。

下午去找严末谈这个事的时候,严末又黑了脸,倒是不为难她,只是大手一挥:“行了行了,你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把工作交接清楚就成。后天飘逸的广告要开拍,现场人手不够,你过去帮下忙吧。”

飘逸是一个洗发水品牌,这次的广告拍摄地点是海边,时间安排在下午。

秋天的太阳依然火辣辣地晒,尤其是在海边,晒得人都起了一层皮。

陆然不常跟组去拍摄现场,平时八点上班太阳没晒着,六点下班时太阳已快下山了,一整天待在空调房里对外边的太阳也没好好感受过,因此出门前也没想着要做防晒措施,连帽子也没带,就这么顶着大太阳跟着拍摄组忙前忙后又是递道具又是送水的没多久陆然便有些受不住,直觉严末是故意把她调派到这边来受罪的。

“这么大的太阳也不带顶帽子。”

一声冷哼在耳边响起,随着落下的嗓音,陆然只觉得头顶一阴,一顶宽沿帽子已经罩着头顶盖了下来,歪歪斜斜地挂在头上,眼前却因此阴凉许多。

陆然伸手扶着帽子,扭过头,看到严末,恭恭敬敬地叫了声“严总。”

严末扯着她的帽子给她戴正了些,看着她有些发白的脸,眉毛一皱,手往导演那边搭起的太阳伞一指:“去休息一下。”

陆然顿时像得到了大赦,眉眼一弯:“谢谢严总。”

“我还说严大少这么大的太阳怎么还特地来盯梢,原来是来会女朋友啊。”

陆然还没来得及走,调侃的女声已从身后幽幽响起,熟悉的嗓音让陆然想跨出的脚又定在了原处。

“胡说八道什么呢。”严末轻斥,望向已经来到近前的唐宁宁,“这么大太阳你来凑什么热闹。”

“这不是赶着来看看未来嫂子嘛。”唐宁宁笑应道,不忘那天在唐旭尧办公室时大家开玩笑说起的事。

成年男女单独在一起在某些场景下总避免不了被人拿来调侃,这是陆然很早便明白的事,因此也没有特别在意,只是唐宁宁要是发现人是她时,不知道该怎样的尴尬。

陆然思考着是要调头走人还是微笑打招呼时,唐宁宁已经朝她望了过来,然后唐宁宁确实尴尬了:“陆然?”

美丽的脸蛋上满是错愕以及掩饰不住的尴尬。

严末很意外:“你们认识啊?”

问完便发现唐宁宁古怪地朝他望了眼,却不及细问,导演那边已经在招手让他过去一趟。

“我过去一下。”

唐宁宁看着严末离去的身影,眼神在陆然和他身上来回溜达。

“好久不见!”陆然微笑着打招呼。

“好……好久不见。”唐宁宁还在尴尬中,好一会儿才稍稍正常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一直都在这边。”陆然应,虽有严末帽子顶着和唐宁宁雨伞撑着,却还是晒得难受。

“我哥……知道吗?”唐宁宁问,隐约带着些刺探。

“这你得问他呢。”陆然皱着眉淡应,实在被晒得难受,歉然地朝唐宁宁笑笑,“不好意思,我晒得有点晕,先去休息一会儿,有空再聊。”

转身走了,直接回了家,严末让她去休息,在哪不是休息。

严末还没忙完就看到唐宁宁撑着伞走过来了,却没看到陆然,下意识便问:“陆然呢?”

“回去了。”唐宁宁应着,收了伞,古怪地望他,“我哥劝你和陆然交往的?”

“对啊,怎么了?”

严末望她,被她盯得莫名其妙,哪知应完却发现唐宁宁眼神越发古怪,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没什么,你们喜欢就好。”

晚上唐宁宁约陆燃一起吃饭,提起这事儿,陆燃一听也愣了:“你哥劝严末去追你嫂子?”

唐宁宁无言地点点头:“我觉得我哥这样真过分了,要我是陆然,我非剁了他不可,弄得好像怕人家缠着他似的。”

“她……”陆燃犹豫了下,“现在过得怎么样?”

“应该还好吧,看着比以前稳重了些,我和她没怎么聊,只聊了两句她就走了。”

唐宁宁应着,有些感慨,对于那个曾冒然闯入她家,成为她家成员长达两年的人,总没办法生出太多的亲昵感来。

唐旭尧结婚结得突然而意外,让所有人都没办法坦然接受从未在他们生命中出现过的陆然,因此当两年后离婚像结婚一样突然而意外时,所有人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陆燃对陆然也一直怀着某种难解的情绪,自听唐宁宁提起陆然后一直想着见陆然一面,倒不是怀着什么居心,也不是想要以着所谓的胜利者或者失败者的姿态看看对方是否过得比自己落魄,只是对于这个她仅见过一面却有幸成为唐旭尧的妻子最后又与唐旭尧无疾而终,与她几乎同名的女人,总是存着一份矛盾的心思。

陆燃并不知道陆然和唐旭尧离婚的真正原因,就是连两人离婚也是唐宁宁私下里告诉她的。她说不上听到两人离婚的消息时是怎样一种释然的心情,想到了那个被唐旭尧牵着手带到他的朋友圈、淡淡地介绍着“我老婆,我们昨天领证了。”、有些娇羞怯弱的陆然,当时脑海里莫名划过一个念头,是个可怜的女人。

唐旭尧的朋友圈子不大,关系比较铁的,算上她,也就凌宇成、严末和姜尚几个人。她是被唐旭尧带进他这个圈子里的,平时一群人有空也会去聚聚,各自带着当时各自的女朋友,不算特别热闹,却也温馨。

唐旭尧婚后与大家相聚的时间少了许多,被其他人叫上了却也还是偶尔会去,但从不带陆然,介绍陆然身份那次是她仅有的一次接触到唐旭尧的这个生活圈。

其实大家同个圈子里的人,隐约也猜到唐旭尧当初突然结婚的缘由,只是都心知肚明不点破,那时整个圈子里也没有人真正看好他们这段婚姻,陆然也不像她和他们这样,从高中开始就一起玩玩闹闹走过来,知根知底的。对于这个圈子里的所有人而言,陆然只是突然闯入的异客,因此在陆燃看来,唐旭尧没带上陆然也是好事,来了大家反倒没以往自在。

大概因为这些,在矛盾地享受着身为故事中人的优越感同时兼具着局外人的清醒的时候,陆燃总没办法不去对这个近乎同名的女人抱以同情的心态,想见一见她,又因为不熟及彼此身份的微妙而有所顾忌。

陆燃这样的顾忌第二天就在华辰与陆然的不期而遇中消散。

她的新电影《左转,右转》因唐旭尧的要求砍掉了70%的投资而被迫搁置,她不得不亲自来找唐旭尧谈加大投资的事,却没想到刚到华辰大厅门口就遇到了匆匆赶来上班的陆然。

陆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被大太阳晒了大半天,又正值夏秋换季,昨晚就开始热感发烧了,还伴着咳嗽嗓子疼,一个人折腾了大半夜睡不着,天快亮才勉强睡了过去,早上起来就迟了,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来上班,却没想着会在大门口遇到两年多没见的陆燃。

两年多没见的陆燃依然是明艳动人,自信十足,已经三十岁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多了份从容潇洒,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陆然没想着会在这里遇到她,看到她时有些发愣。

陆燃对陆然的印象不算深,以往在唐家的陆然淡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但毕竟是曾在意过两年多的人,愣了愣后还是很快认出了陆然来。

“陆然?”她问,语气隐约有些不确定。

相较于陆燃的不确定,陆然却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来,而且是刻骨铭心地记着这么一个人,这样一张脸。

她没有发愣多久,在陆燃迟疑地和她打招呼时已回过神来,唇角一弯,眉眼都带着些柔软笑意:“嗨!”

“你在这里上班?”陆燃看着她打扮,犹疑着问道。

“暂时而已。”陆然淡淡应着,低头看了眼手表,“不好意思,我要迟到了,先上去了,回头再聊。”

歉然一笑,也不等陆燃应,转身去摁了电梯。

陆燃走了过来,望着她,也微微笑着:“正巧,我也要上去。”

陆然笑了笑,没再接口,只是认真地盯着电梯上的数字。

“最近过得怎么样?”陆燃努力找着话题,想要打破这种沉默。

“挺好的啊。”

陆然浅笑应道,看电梯打开,率先走了进去,陆燃也跟着走了进去。

“是阿旭安排你进公司的吗?”陆燃问,问完又觉得唐突了,而陆然确实也觉得她问得唐突了,甚至是可笑了。

“为什么得是他给我安排工作呢?”陆然这么问陆燃时眉眼也是带着笑的,陆燃看不出她是否介意了,只是被反问得一时哑言,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不好意思,我没别的意思。”

“没关系。”陆然依然是安静地笑了笑,看着电梯在二楼停了下来,犹豫着是否该出去走一层楼梯时,电梯门打开,有人进来。

“陆小姐?”惊诧而惊喜的男声。

陆然本能抬头,发现自己多情了,来人叫的是陆燃。

她认得他,唐旭尧的助理林江涛,以往在媒体上有见过他陪唐旭尧出席商业活动,但他应是不认识她的。

“林特助,好久不见。”陆燃微笑打招呼。

“好久不见,您是来找唐总的吗?他在楼上。”林江涛笑着道,往电梯里侧开身子,确实没留意到陆然。

陆燃有些尴尬,往陆然望了眼:“工作上的事。”

陆然目不斜视地盯着电梯门,看着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后,有礼地冲陆燃说了声“我先走了。”后转身出了电梯。

听着身后的电梯门合上,陆然可以想象林江涛和陆燃是怎么的熟络。

她今天本来就身体不舒服,勉强撑着来上班,想早点赶完工作离开,这会儿遇到陆燃时心情总难免有些受影响,回到办公室也没了工作的心情,盯着电脑发了会儿呆,头疼,有些低烧,晕晕沉沉的,干脆请了假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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