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帘辎车磷磷隆隆地行驶在冬夜寂寞无人的长街上,车厢内的吴玄虽在闭目养神,然则脑海中却没有半分空闲,悠悠思绪飘飘荡荡地飞了很远。
今夜单夫人一席话解开了他长期困扰在心的身世谜团,恍若拨开浓厚霜雾见到浩淼无垠的蓝天,得知母亲遗弃他竟有如此故事,吴玄心中既是愤怒又是悲伤。

愤怒的是自己的父亲竟是如此薄情寡义的小人,竟为权势抛弃身怀六甲的妻子,最后还纵容追杀;悲伤的是母亲命运坎坷颠沛流离,如今远在匈奴不知去出。

心念及此,压抑已久的热泪不禁顺着被寒风吹拂得冰凉一片的面颊汹涌而下,点点滴落在了车板之上。

然则,吴玄对单夫人还是隐隐有着一丝疑惑,这夫人出现得有些莫名其妙也,突兀传书,纱巾蒙面,曲折故事,蹊跷脸伤,一件一件皆透着神秘莫测的意味,更令吴玄不安的是两人相认没有一件信物,若那夫人是居心莫测有备而来,此等情形岂非大坏?

想着想着,吴玄又不禁哑然失笑了,就自己这一无官身二无钱财的穷小子,人家堂堂单氏大商骗你做甚?目前情形,还是先寻得娘亲为上。

车轮隆隆中,黑帘辎车驶回了灯火摇曳星星点点恍若天上宫阙的辽王宫,车行车马场停稳,不待驾车老者搭上踏板,吴玄已是轻捷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他皱着眉头一路思忖,刚至宫门脚步却又戛然而止,回身肃然开口道:“飞燕,你已经跟了我一天,不累么?”

话音落点,沉沉夜幕中骤然显出一个娇小婀娜的蒙面黑衣女子,提起手中长刀对着吴玄拱手道:“主君放心,飞燕并无大碍。”

闻言,吴玄不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身子依着廊柱对黑衣女子一阵打量,摇头叹息道:“如此贴身护卫,真乃帝王待遇!”

夜飞燕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摘掉面纱露出了好看的美丽容颜,蹙着一对细长的娥眉疑惑道:“主君,时才那木楼虽只得三层,不仅外围守卫森严,里面也是别有洞天。”

吴玄双目骤然一闪,略一思忖低声道:“今后遇此等情况事先想办法先提点我,以便心中有数。”

夜飞燕点头一笑,面sè却又是一变:“有人来了,飞燕暂且隐匿”,说罢便要转身而去。

吴玄急忙挥手道:“等等,回到辽王宫还隐匿个甚,蛇足么?”

夜飞燕回首展颜一笑:“飞燕乃主君的影子,无特殊情况不敢冒然出现主君眼前,来人虽是希雅姐姐,然飞燕还是先行回避一下为妥。”

话音落点,娇小婀娜的身子已是向上一跃飞上屋顶,消失在了沉沉夜幕之中。

吴玄叹息摇头,回首一望,顿见一盏明晃晃的风灯对着车马场摇曳而来,刚至宫门,风灯嘎然停止,耳畔已传来李希雅惊喜地笑声:“吔,吴兄么?回来了?”

吴玄点头一笑,随即大步迎上,刚一走进,李希雅已迫不及待开口道:“如何如何?那人怎么说?可曾问明你父母的消息?他们在何处?”

一席话说得清脆响亮又急又快,吴玄不由摇头笑道:“如此多的问题,希雅小妹要我先回答哪个才好。”

“呀,自然是捡最重要的说。”

“好,不过寒风刺骨漆黑一片,就在此处说?”

“吔,去了糊涂国也!”李希雅扬起纤手一拍光洁的额头,恍然笑道:“忘记景兄、秦兄两人还在等我们,快走快走!”说完不由分说地一扯吴玄衣袖,抢先带路去了。

轻快的脚步穿廊过殿没有丝毫的停留,刚步入房内,吴玄顿觉一股热气扑面迎来宛若暖chūn,细细一看,四面墙角早已各放上一尊跳动红sè火焰的燎炉,正在说笑闲谈的景云秦仲两人见吴玄归来,急忙起身迎了过来。

稍事笑语,四人坐到各自案前,李希雅立即吩咐侍女端来早已在燎炉上煨得热气腾腾的肥羊炖,又亲自替吴玄盛得一碗,关切让他立马喝下消乏解寒。

吴玄颔首叫好,端起眼前陶碗吹着热气小口饮尽,顿觉浑身通泰温暖,片刻之后额头竟冒出了细亮的汗珠。

撂下陶碗,吴玄拿起案上白巾一擦嘴角,望着三双好奇的目光,一拍座案高声一句:“谢天谢地,终于有了些许眉目,也算是不枉此行!”

“如何如何,玄兄快说。”景云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吴玄幽幽一叹,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低沉的嗓音在温暖如chūn的屋子内缓缓荡开,语气时而愤激,时而舒缓,时而急促,直听得李希雅三人大睁双目连声惊叹,及至话音落点,屋内不禁陷入一片无声沉默之中。

李希雅美目蓄满了泪水,唏嘘拭泪道:“原来吴兄幼时竟有此等曲折故事,面对如此负心之人,你的母亲真是伟大也!”

景云眉头拧成了一团,咬牙切齿道:“权倾一方又是如何?某若是玄兄,必定立即去找那狼心狗肺的混账父亲理论,管他甚后果,须为母亲讨回公道!”

吴玄沉吟一番,叹息道:“当时我也是如此想,然而姨娘却劝我稍安勿躁等待时机,而且也不告诉我那人姓名身份,无可奈何也!”

秦仲拍案喝到:“那又如何,自己查探便是,我们四人四个脑袋,加之又有辽东王帮衬,何愁不能查到你父亲的身份。

吴玄摇了摇手,默默思忖良久,方才开口道:“眼下还是以找到母亲为重中之重,然则匈奴地域辽阔,真不知何处寻找。”

听他语气低落,李希雅双目一转,微笑出声安慰道:“虽是人海茫茫,然则你们母子始终是血脉相连,血浓于水,何愁今后不能相见?”

吴玄连连点头,展颜笑道:“若能如此自然最好,姨娘商贾之声消息灵通,寻找母亲自然还得已单氏商社为主。”

李希雅点头称是,正yù开口之际,突闻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而近,正是疑惑间,门外已响起了老内侍细长锐急的报号声:“郡主,王爷让你与三位公子即刻去寝宫,有要事商议。”

李希雅高声回答道:“好,你先回去禀明父王,我们随后便到。”

吴玄欣喜发问:“辽东王醒来了?”

李希雅点着黔首笑道:“对也,你走后没多久便已醒来,听闻时才齐阳来了快马信使,或许与此事相关,我们要尽快前去才是。”

吴玄点头起身大袖一挥:“那好,走!”

匆匆行至辽东王寝宫,里面空荡荡没有一个侍卫、仆役。穿过拽地帷帐又绕过一道大屏风,便见李信正伏身榻上,**裸的背上包裹着一副大白帛,面sè虽是依旧苍白,然jīng神却明显好转了许多。

见吴玄他们到来,李信勉力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沙哑着嗓子低声道:“三位贤侄激战刺客救本王及希雅xìng命,又请来绝世名医诊疗伤势,大恩不言谢也,请坐便是。”

吴玄拱手应了一声诺,坐定刚要说话,一旁的李希雅已急不可待地出声道:“老爹,深夜让我们前来有何事?”

李信淡淡一笑,目光却落在了放在床榻旁的小木匣上,喘息开口道:“希雅,将匣内竹简取来让吴贤侄一观。”

李希雅点头间已轻步上前打开了红木匣,从中取出一卷竹简回身交给了吴玄。

吴玄接过“哗啷”一声抖开,双目略微一瞄,目光顿时落在竹简上再也移不开了视线,良久后才摇头笑着一声叹息。

“吔,好事坏事?如何不说?”李希雅笑着追问道。

“好事,对大齐万千庶民都是好事。”吴玄悠然一笑,卷拢竹简敲打着座案道:“十三天前,平叛军主帅苏不疑与荆州牧上官若溪合兵攻破叛军残势,顺利荡平武陵、长沙、零陵、桂阳四郡,历时九个月之久的青帝之乱,现已顺利平息也。”

闻言,屋内顿时一片拍案叫好之声,特别是经历了多场残酷血腥大战的吴玄,心里更是兴奋、欣慰、喜悦杂陈参之,此时欣然叹息道:“如此一来,我大齐终于复归山川宁静,窥视已久的外敌也没了可曾之机,若朝廷能够施以德政,重回宣武盛世也不算难事。”

李信激动地喘息了数下,惨白的脸上已有了一丝cháo红:“吴贤侄此言不错,大齐再也不能重蹈昔rì覆辙,开chūn本王便要启程前往齐阳参加大朝会,本王一定要寻机劝解陛下远离那般jiān妄阉臣,还庙堂清明。”

李希雅睁大美目惊讶道:“吔,可是一年一度的正月朝会?”

“对。”李信将大枕挪到胸下,双肘撑在榻上,抬头道:“届时大齐所有州牧郡守都要前往齐阳聆听圣谕,若你们有兴趣,不如今次陪同本王一道前去。”

“呀,好也!”李希雅惊喜地拍手一笑,望向吴玄等人道:“大家一起去齐阳逛逛,意下如何?”

吴玄沉吟一番,点头笑道:“那好,反正前去罗马还有一段时间,前去玩耍一番也是不错。”

李信笑道:“辽东去齐阳之路稍远,过了正月初三咱们就得出发,如今本王身负重伤多有不便,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然则你们还是早早准备,以免临近慌乱延误行程。”

四人高声应命,却都对视着高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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