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倘佯漫步在军营外的树林中,仰望天上那轮银盘般的圆月良久,蒙武心头那股yīn影始终不能消散,今rì之事看似偶然发生,实则也是必然所致,因由在于易刁与郭让皆不想看到他长期领军从而威胁到其地位,所以才想方设法故意刁难,抓住他的过失向天子进言诋毁。
他隐隐有一股预感,即便是送去奏折言明今rì之事,天子也不会认同他的话,历来狡兔死走狗烹,平叛大战业已剩下蛇尾,有没有他蒙武皆无大碍,正是朝廷解除他将权之时,历史上此等故事太多太多了,即便是圣明如宣武帝,也在征伐匈奴的关键时候解除了上将军吴逊的将权,他蒙武岂能逃脱出这个怪圈?

想着想着,他不禁喟然一叹,满眶热泪已不可压抑地奔涌出来。

突兀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又在他身后戛然止步,矗立着良久无言。

蒙武抬起衣袖悄悄拭泪,稳定心神转身一看,却是吴玄、上官若溪、蒙信、赵策四人,见到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上写满了担忧,蒙武不禁心头一热,哈哈笑道:“怎么?如此一致前来是有话要说?”

吴玄抱拳拱手,正sè开口道:“今rì郭让如此狂妄冒犯,视我三军为无物,必是有所仪仗,依在下忖度,说不定陛下已动了换将之心,朝中形势必对上将军不利也。”

蒙武淡淡一笑,从袖中取出吴玄时才交与的金印:“你还是先把此物收好,此事老朽自有打算。”

“上将军若能答应在下一请,吴玄便收下将印。”

“啊呀,小友也学会要挟老朽了。”蒙武爽朗大笑,“说有何请?如不让老朽为难,便同意了。”

“噢呀,的确让人为难也!”赵策摇头叹息了一句。

见四人全都垂首不语,蒙武不由一怔:“究竟是何事?快说!”

吴玄猛然抬头肃然道:“吾等想请上将军提兵回京清君之侧,为我大齐江山诛杀易刁、郭让二妖,廓清朝局振兴朝纲!”说罢,肃然拜倒在地。

“老师,今乃存亡危急之秋,万莫犹疑也!”上官若溪紧接着开口,也是一个大拜。

“大父,蒙信当你先锋将军,手刃二妖。”

“噢呀,赵策也是,甘为前锋任上将军驱使。”

蒙武心头一阵咚咚大跳,望着他们惊讶愣怔了。良久之后,他摇头叹息道:“此等念头老朽也的确想过,然则还是觉得不可取也!”

“为何?”蒙信起身惊问原由。

蒙武沉着脸道:“若我等率大军回师齐阳靖国除jiān,安保南越叛军不会卷土重来,届时我大军血战数月之优势战果又将化为乌有,岂非违背平叛初衷?”

吴玄略一思忖开口道:“上将军若是担心此点,在下愿领骁骑部驻守南郡,若上将军率军离开后被叛军攻下一城,吴玄提头来见。”

“小友之意蒙武岂能不知。”蒙武幽幽一叹,脸上闪出了缅怀之sè:“六十年前吾之大父蒙骁考校儿孙学问,提问为将者该以何为重,吾回答为将者手持兵威震慑四方,当以天下为重,今rì想来,历历在目也。”

闻言,吴玄不禁叹息道:“原来上将军是不想提兵至乱?”

蒙武抖动着须发正sè道:“对,谋国有大道,为将守大义,我蒙武虽为不才,然则也不能做一个乱天下之人。”

“痼疾附骨而生,若无刮骨疗伤痛定思痛之勇气,图奈何也!”吴玄幽幽一声长叹,对着蒙武长身一躬:“言及于此也不便多言,明rì一早在下yù离军前去幽州寻找双亲,请上将军恩准。”

“小友当真去意已决?”蒙武低沉着嗓门一句,失望之sè溢于言表。

吴玄叹息点头:”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终,请上将军妥为珍重了。”

蒙武咀嚼了此话一番,心中不禁一阵颤抖,强颜大笑道:“乐毅此言用在老朽身上当真贴切也,然则不管如何,老朽都会竭尽所能平定叛乱。此去幽州遥遥千里,小友一路顺风了,他rì若来齐阳,一定来找蒙武盘桓。”

话音落地,几人相对无言了。吴玄一声长叹,默默地一躬,转身大步去了。

回到骁骑部中军帐内,吴玄卸下甲胄开始收拾衣裳杂物,刚把青布包袱收拾妥当,帐门被人“啪”地一声掀开,赵策、蒙信两人已是大步走了进来。

吴玄望见两人表情严肃,不禁笑道:“如何?有大事要说?”

赵策摇头轻笑道:”噢呀,也没甚事,从云明rì要走,我与信弟岂能安心回营?”

吴玄恍然笑道:“呀,那不如整置几案军食,我兄弟三人大醉一番?”

“大妙。”蒙信拍手一笑,“吾去备食置酒,两兄且稍等片刻。”说罢转身而去。

酒菜上来,三人皆是频频举爵开怀痛饮,时而欢笑,时而痛哭,一通离别酒饮至红rì临窗方才结束。

吴玄大笑起身,抓起包袱对着赵策、蒙信一个拱手:“在下就此别过,两位保重也。”

“噢呀,我们送你一程。”赵策顿时站起,拉了拉一脸难过的蒙信,“走,牵马去。”

刚出辕门,却见外面整齐地排列着一个红sè的骑兵方阵,旌旗烈烈骑士无声,尽皆默默地打量着一脸错愕的吴玄。

军阵前面矗立着骁骑部的几名校尉、司马,见吴玄出来,大步上前拱手道:“骁骑部六千八百七十三名士卒全军集结于此,请大人训示。”

吴玄喉咙猛地一哽,一股热流涌出心田,默默地环视军阵良久,苦笑摇手道:“吴玄离军,将士们有此心意相送足矣,有何训示可言。”

中军司马卫迁叹息点头,转身大手一挥,原本整肃沉默的军阵骤然一声整齐高喝:“吾等恭送大人离军,愿大人一路顺风。”

吴玄眼含热泪地点点头,接过卫迁递来的马缰翻上马背,大手对着红压压的骑兵们用力一挥,赤风驹大展四蹄,一朵红云般向北方飞掠而去,消失在了茫茫原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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