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淮南厉王长者,高祖少子也,其母故赵王张敖美人。高祖八年,从东垣过赵,赵王献之美人。厉王母得幸焉,有身。赵王敖弗敢内宫,为筑外宫而舍之。及贯高等谋反柏人事发觉,并逮治王,尽收捕王母兄弟美人,系之河内。厉王母亦系,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上方怒赵王,未理厉王母。厉王母弟赵兼因辟阳侯言吕后,吕后妒,弗肯白,辟阳侯不强争。及厉王母已生厉王,恚,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悔,令吕后母之,而葬厉王母真定。
高祖十一年,淮南王黥布反,立子长为淮南王,王黥布故地,凡四郡。上自将兵击灭布,厉王遂即位。厉王蚤失母,常附吕后,孝惠﹑吕后时以故得幸无患害,而常心怨辟阳侯,弗敢发。

——《史记·淮南衡山列传》

马车出了北城门,我掀开帘子看了看,只见此处人烟渐少,树林yīn翳,而且青草丛生,颇见荒凉,抬眼向西望去,只见夕阳西下,勾染出几丝如血的红云。马车又向前走了两三里路,我向车外道:“小石头,停车!”马车当即慢慢停下。刘兴居疑惑道:“二哥,在这里停车做什么?”我并不答话,当前下车。兴居虽说不解,但是也跟着我下了马车。

我在前面走着,兴居和小石头在后面跟着,三人拨开草丛和荆棘,逶迤前行。不多时来到一片尚算开阔的地方,我环顾四周,很是满意,禁不住点头,回身向兴居说道:“三弟,此处甚是僻静,你就在此处拜祭母妃吧!”兴居啊了一声,道:“二哥,此处又不是母妃的陵寝,在这里祭拜,有什么用?”我看着远方苍茫的天际和如血的残阳,叹息一声,说道:“三弟,你尚且年幼,不知人生有过多不如意之事,有太多身不由己之事。若是心中抑郁,想诉于亲友。然则世途坎坷,异地而居,不能当时前往。而当时心境,只限于当时而已,过后便不会有此心结。当此之时,山间明月,林内清风,一抔黄土,皆可致词于天地,解人之心结。此意不消多言,你我乃是兄弟,应当能明白为兄说的是什么。”兴居似懂非懂,但是却点了点头。

我心中一痛,却是想起了异世之中的亲人兄弟,如今且不说背井离乡,不能相见,却是连时空都已经不同,我还能再说什么?以前读史书,慨叹书中所言之事,真想去见书中的英杰,与之共论交心。然而一旦遂了心愿,却又念及了平凡的好处。我苦笑一声,心道:“人或许就是这样矛盾纠结,没有时想要,得到了却又想逃离,唉!”兴居和小石头见我背影孤绝,似乎与这山林融为一体,忽然心中涌出恻然之感。

我忽然转过身子,强作笑颜道:“三弟,来!咱们撮草为香,堆土作案,在这里权当是拜祭父母了。”兴居嗯了一声,眼中已经莹然有光。小石头听我这么说,也忙着四下里张罗。此处人烟寂静,那些侍卫都守在别处,没有近前,所以我也不担心会被人所扰。不多时,小石头已经将一切准备妥当,我率先跪了下来,兴居和我并排跪了,小石头却是跪在我的身后。

我叹息一声,心道:“若是这世间时空果然是交错存在的,那现在他们在做什么呢?可知道我于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以山林为祭,想念他们?算了!我于乱世之中尚且不能保全自己,若是再恋于旧世,虚度此生,那也并非我之所愿。罢了,今rì便是我刘章亲手瘗己之rì!”这般想着,我恭恭敬敬地向着天地拜了三拜,心中想着:“从今rì起,我便是刘章,过去的我,已经被我亲手掩埋在临淄北城这片偏僻的山林中了。”

兴居也拜了下去,拜完之后,却是闭上眼睛,嘴唇蠕动,像是在默默地同着母亲说话。我也不打扰他,起身走到一旁。小石头忽然走出了林子。我眉头一皱,心道:“难道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不成?”过不多时,小石头走到我旁边,低声说道:“公子,刺客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我眉头一挑,示意他说下去。小石头接着说道:“侍卫在刺客的身上发现了几样东西,都有···淮南王府的印记。”

我眉头一皱,问道:“淮南王?”小石头点了点头,我却是大感头痛,本来以为在齐王老兄的一亩三分地上能够太平无事地过上几年纨绔公子的rì子,这么看来,就是齐地也并不是很安全。至少我是想大家相安无事,但别人怕是没有这么想。想到这里,我随口问道:“淮南王是什么来历?在朝中亲宠如何?”小石头道:“奴婢不知。”我愣了一下,恍然失笑。我还以为小石头应该知道一些事情的,但看来这事情要回去问王兄了。

兴居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说道:“二哥,我好了。”我点了点头,道:“现在天sè已晚,咱们这就回宫。”兴居嗯了一声,三人当即驾车回去。路上,兴居突然说道:“大哥过几rì就要去长安。”我听他这么说,看了他一眼,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三弟似乎对大哥很是不满,若仅仅是因为王兄骂他,恐怕还不至于此,究竟是什么原因?”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他,哪知他小脸儿一昂,道:“母亲都是被父亲拖累死的,我也不想被大哥害死!”我心中一惊,刘兴居倔强地说道:“大哥就算是再怎么骂我,我也不会生气,但是无论他怎么做,我都不会原谅他。”我看着他,问道:“三弟,谁跟你说的这些?”兴居转过头去不看我,但是说道:“这些不用谁告诉我,母亲在世的时候,虽然有我伴着,但她还是不高兴,我那时候小,有些事情虽然看在眼里,但是却并不明白,如今······哼!”我想了想我们三兄弟之间的关节,却是没有说话。

之后我二人再也没有言语,我是心中想着事情,而兴居则完全是小孩子脾气,赌气不跟我说话。原因怕是他认为我偏袒大哥,并不认同他的缘故吧,我也只能一笑示之。马车行到王宫宫门外时,已经rì落之后,黑夜降临。小石头忽然对着车内说道:“公子,王上正在禁门之外等候。”我听了,连忙说道:“停车!”小石头连忙勒住缰绳。我跳下马车,向车内叫道:“三弟,下车!”三弟坐在车里,倔强地道:“我不下!”我哼了一声,道:“你下也好不下也好,王兄毕竟是王兄,你怎么也改变不了!”我冷冷地甩下这句话,不再理他,拂袖而去。

兴居在车里犹豫良久,看我忽然在前面站定了身子,哼了一声,跳下马车,赶了上来。我这才迈步前行,走到宫门处,王兄刘襄迎了上来,说道:“你们回来啦!”我见他神sè疲累,心中感动,强笑说道:“有劳王兄挂怀,臣弟带同三弟在市井之中胡闹了一rì,倒让王兄担心了。”王兄看了一眼兴居,又看着我,说:“无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已经在宫中备好了酒菜······”顿了一顿,他忽然解释道:“我是听侍卫说你们尚未用过晚膳,我这才命人备下的。”我还未说话,兴居已经怒气冲冲地道:“要监视我们,还用得着宫中的侍卫么?!”王兄神sè一变,我大喝道:“兴居,你胡说什么!?”兴居哼了一声,眼眶里又湿了,昂着小脸儿说道:“我不去吃!谁知道里面有没······哼!”我以目光恫吓,他才忍住了要说的话。

这时候从角落里忽然走出来一个瘦削的中年太监,向着兴居说道:“小主子,咱们回吧!”兴居也不答话,径直走了,那宦者也跟着离去。我目送他们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沉声问道:“王兄,此人是谁?”王兄看了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说道:“他是兴居的随侍太监,兴居就是他一手带大的。”我嗯了一声,看了看那宦者略微佝偻的身子,冷然哼了一声。

王兄忽然说道:“怎么了?我看你神sè有些不对。”我笑道:“没什么,可能是今rì出外玩了一天,有些累了吧。哦对了!王兄,臣弟有事要请教你。”他听我这么说,似乎甚是高兴,笑道:“好,咱们边走边说。”我点了点头,两兄弟肩并肩走进齐王宫。

我看了一眼身旁正在走着的王兄,见他神sè温和,嘴角边带着一丝笑容,但是鬓边的发根却分明已经出现了丝丝斑白,想来这些年来他没少cāo心。但是他果然就是表里不一么?若是他没有争夺王位之心,那为何兴居会如此说,还对他这么抵触?我心中叹息一声,自己也是理不出这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问题,索xìng暂时放在一旁,问道:“王兄,不知淮南王是什么来历?”王兄闻言笑了一下,说道:“可是为了今rì刺客之事?”我嗯了一声,心中却是更加不解,问道:“王兄神sè笑谑,可是臣弟所说有什么错漏之处?”

刘襄摇了摇头,负手说道:“淮南王,讳长,是高皇帝第七个儿子。他的母亲是赵王张敖的美人。高帝八年,驾临赵王府,赵王张敖献上自己的美人,这位美人怀了高帝的孩子。好来贯高等人密谋弑杀高帝,高帝侥幸逃过,后来以此事迁怒赵王,将赵王府中无论尊卑贵贱男女老幼全都下了大狱,听说很是凄惨···”我听到这里,似乎记得书上记的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好像是刘邦平rì里傲慢懒散惯了,喜欢奚落侮辱人。但他毕竟是皇帝,也没有人敢冒犯他。刘邦在赵王张敖那里依旧是我行我素,张敖自然知道他的脾气,也就忍忍算了,可却惹到了赵相贯高,贯高认为士可杀不可辱,于是纠集了几个大臣,yīn谋袭击刘邦。不料刘邦第六感超强,说“柏人者,迫于人也”,居然提前跑了,贯高等人的yīn谋泄露,这才引发了赵王的冤案。

王兄见我沉思,便接着说道:“那时美人也被下了大狱,但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了,于是告诉狱卒自己怀了高帝的孩子,想上书求高帝赦免她。美人有一个胞弟,想通过辟阳侯求高后,让高后为自己姊姊说话。哪知道太后那时候本来因为戚夫人之事很是恼怒,不料现在又来了一个美人,就没有替她求情。辟阳侯也不敢力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美人在狱中生下了一个孩子,自知无法将自己冤情告知高帝,只好自杀。她自杀之后,狱卒看着一个婴儿,不敢不上报。高帝听说后,很是后悔,于是给这个孩子取名刘长,交给了高后抚养。”

我眉头轻皱,说道:“生于狱中?哼!怕是从出生时起就沾染了牢狱之中的邪戾之气。”王兄听了,也不生气,只是说道:“高皇帝十一年,淮南王英布谋反,高皇帝亲征淮南,临行之前封他为淮南王。”我哦了一声,轻笑道:“王兄,不知咱们的这个小王叔恩宠如何?”

王兄忽然收敛了笑容,说道:“淮南王自小是由太后抚养长大的,倒是极见爱幸。惠帝元年如意身死,但是淮南王居于虎穴却岿然不动,地位依然稳固如初。但是朝中大臣都是知道,淮南王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对于自己母亲之仇很是切齿,他却不敢怨高后,只好怨起了辟阳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只因太后宠幸辟阳侯,这才隐忍不发而已。”

我听了之后,暗自偷笑不已,这辟阳侯的事情我却也是知道一点儿。只是因为其中事情颇为暧昧,后世之人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到后来竟然成了一段公案。刘邦在和项羽对峙的时候,刘邦一次战败,项羽的军队追杀他,他急着逃走,没有顾上一家老小。他自己这一劫算是逃过了,但是后来高后吕雉连同太公、刘媪全都被项羽抓去做了人质。而辟阳侯审食其在项羽营中对高后很是维护,又多加照顾,高后被刘邦接回去之后,就对审食其很是爱重。后世之人根据这段历史,推测可能高后跟审食其关系不明,于是猜测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关系,高后才如此看重审食其,也算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道不明了。

想到此处,我笑道:“高后如此宠幸审食其,淮南王怕是不能明目张胆地来,也就没有什么机会了。”王兄想了一下,说道:“依为兄看,怕是太后在世一rì,淮南王就不敢轻举妄动,就算是别人杀了审食其,怕是他人第一个怀疑的也是淮南王。”我心中一想,也是如此,不由心道:“看来我想问题还是简单了!···这朝廷之中原来和**一样,也是充满了勾心斗角。”王兄说了这句话,却突然沉默了一下,说道:“只是如今高后屠戮大臣,更是打击我刘氏宗亲的势力,我齐国正是风口浪尖之处,怕是终有一rì会轮到为兄的。”我一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良久,我们兄弟两个都没有说话。

王兄看了我一下,随即转过了头,我见他似乎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便道:“王兄有何事,但说无妨,你我兄弟,不用如此见外。”王兄迟疑着说道:“舅父所做之事,我已都知晓了······”我愕然,王兄续道:“今rì我问了舅父,他把之前所做的事情都告诉了我,包括如何陷害你之事,我······二弟,你说该如何处置······”

我听了,心中冷笑,随口说道:“王兄,我们怎么说也是小辈,如此处罚舅父,此举有失人伦。而且父王新薨,王兄你就这样处置父王任用的大臣,若是不知情之人,怕是要多想的······幸而舅父所做之事都是针对于我,这是我们的家事,无谓用公家之法。再说,舅父也没伤害到我什么,此事就这么算了吧!”王兄一时愣住了,没料想我竟然如此通情达理而且还能说出这么多为驷钧推脱罪名的理由,心中激动,只是说道:“你这么说也对。只是舅父如此害你,若不处罚,我也是心有不甘!”我见他神sè伤痛,不似作伪,一时又忍不住心中迷惑,心道:“他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我可是分不清了。”只能低头沉思,并不答话。

不多时我们来到王兄所住的宫殿,他见我不说话,便热情地道:“二弟,咱们兄弟可有几个月没有在一起吃过饭了,今rì同兄长再好好吃一顿。后rì为兄就去长安。”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睛正盯着我看,于是又低下头来,默然以对。王兄笑问道:“二弟,怎么了?”我笑了一下,道:“臣弟在想,长安龙潭虎穴,王兄这一去,咱们兄弟不知何rì才能再见。一时有些伤感罢了。”王兄笑道:“你也怕我在长安会有危险?”顿了顿,他拉我入席,笑着说道:“其实长安中虽说是情势汹涌,但也还算是安全,代王刘恒、赵王刘友、淮南王刘长还有梁王刘恢,这些人虽然大部分时间在封地,但每年都还要回长安住一段时间,也是都没有什么事情。而且皇上对我们刘氏宗亲很是照顾,没有什么的。”

我听了这话,神sè一凝,问道:“代王刘恒?他不是应该在代地么,怎么会在长安?”王兄听我这么问,稍微愣了一下,随即说道:“虽说代王封地是在代地不错,但是没有朝廷的令旨,不能出就藩国,而且诸侯王定期都要去长安朝觐。所以说,他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代地。诸侯王定时朝觐天子,所以在长安之中,诸侯王经常都能够碰到一起。”我笑着打趣说道:“王兄你难道认为这是简单的一家人团聚吗?”王兄笑了笑,给我夹了一碗菜,将碗递了过来,小石头接过,放在我面前。

代王刘恒?哼,这就是历史上的孝文皇帝了。史书上说他德莫大也,是一位十分仁德的皇帝,他一生做过的事情也不少,废除肉刑,汉代帝王中首次封禅,是历史上难得一见的好皇帝。我只是想不到他如今竟然也在长安这种是非之地。但是我随即又想:“像长安这种是非之地,要想躲过高后的耳目,必然不是常人所能够做到的事情。刘恒在代地被高后猜忌,但竟然一直安然无恙,虽说是因为他的母亲薄姬和高后交好,但他自己恐怕也是颇有心机,懂得自保之术,rì后若是能见,倒要会他一会。”我接过小石头递来的菜肴,慢慢吃了起来。

王兄却忽然和我说起了齐国的风土人情,说道:“高帝对父王十分爱重,将齐国七十二城尽皆封给了父王,并说能齐言者,皆归齐王辖之。所以,齐国对于我刘氏至关重要。父王替高帝守土,虽说建树不大,但是幸不辱命。如今你也要秉承父王的遗志,看守齐地,但若是朝廷一旦有难,就要立即发兵勤王,严格遵守朝廷的旨意。至于rì常之间,只要你记得与百姓相安无事便是。秦末苛政,百姓苦之,如今天下初定,更是要与民休息,害民之事切记不可为之。齐国物产丰富,更兼有海盐之利,人民富足有余,便会安逸。要记得时常练兵。所谓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这一点也是至关重要。这些事情虽然纷繁复杂,但是其中的轻重缓急,我想以你的才能,应该知道怎么去做,你自己好好把握就是了。”我听他说这番话,一时心中起疑,问道:“王兄,你对臣弟说这些做什么?难道就是你去长安期间臣弟要做的事情么?不过这也太多了吧!”

王兄只是看着我笑,我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刚要说话,王兄已经开口说道:“至于文武百官,我所倚仗者,不过三人而已,武有魏勃,文有祝午,舅父···舅父他如今这样,你吩咐他做个闲职就好,勿让他再参与机要之事。若是rì后你再发现有人才的话,就可以酌情提拔。如今天下间暂且无事,你还有时间尚且可以缓冲。我想以你的聪明才智,这些事情大抵都是很容易就能办成的。”说着向后面立着的宦者一摆手,那宦者快步走进内殿,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捧着一个金漆盒子。

我一见那盒子,心中怦怦直跳,一下子站起身子,齐王印,这是齐王印?!刘襄···王兄难道真的要将齐王之位让给我?我脑中一片迷糊。王兄见状,说道:“你不必吃惊,这齐王印本来就是你的。”那里面的果然就是齐王印,他打开了盒子,只见红sè的绸布上躺着一枚巴掌大的青玉印章,上面雕刻着一条威风凛凛的螭龙,气势十足。王兄将印章拿了起来,让我看印文。我见上面刻着大篆书写的“大汉齐王印鉴”六个字,心中更是震惊的无以复加。王兄将那枚印鉴收了起来,接过金漆盒子,将那盒子递给了我。肃然道:“二弟,为兄将齐国的社稷就交给你了!”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齐王印的了,脑子里只是反复地想着:“他竟然真的将齐王之位拱手相让?这是真的还是他另一个yīn谋?!”我脑中混混沌沌的,只是觉得不可思议,连自己是怎么走出勤德殿的都不知道。

小石头一路上护送我回寝宫,见我神sè一时喜,一时忧,一时笑,又一时叹息,猜想我可能是欢喜得很了,只是为何会一时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却是打破头脑都想不明白的。好不容易等我们回到了寝宫,我跽坐下来,看着面前的金漆盒子,呆呆地问道:“小石头,这是真的么?”

小石头不知道我说的是王兄和我之间的兄弟情义,只看到我直勾勾地盯着齐王印看,便道:“回公子的话,这个齐王印自然是真的了。”我突然哈哈笑了起来,大声说道:“你说,这世间会有人将已经到手的权力拱手相让的吗?!”小石头触到我眼中露出的狠戾之sè,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说道:“奴婢不知,奴婢不知······”

我哼了一声,慢慢吁出口气,但是心中思cháo起伏,怎么也静不下来。良久,灯花一爆,我恍然惊醒,说道:“我且不管他今rì做的如何,但看后来便是。路遥方知马力如何,rì久才知道人心好恶!”小石头躲在一旁的yīn影里,不敢说一句话。

此rì王兄上朝,将此事言于群臣。群臣一听他的这个决定,顿时议论纷纷,都是说让刘襄不可以轻身犯险,好听一点儿的说焉能置齐国百姓于不顾,难听点儿的就直陈我的不是了:“王子章品行不端,不念兄弟之情,教王上锐意赴难,如此之人,怎么可以做齐国的王上?”这些大臣个个上书直谏,直陈我的不是,竟然不给我这个齐王二弟留下半分的面子。

“这帮混账东西!真是气煞我也!”我冷哼一声,将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咆哮道,“还有什么难听的话,你一并都说出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臣是怎么说我这个浪荡子弟的轻浮行为!”小石头见我这样,心中一直嘀咕:“公子这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不过也难怪,昨天摊上这件事情,公子方寸大乱,一夜都没有睡踏实,现在怕是怎么也静不下来的。”但是经过昨天他目睹我的变化,已经不敢再随便说什么了,虽然我在咆哮,但他却一直很镇静,躬身说道:“其他的倒是没有了,公子你毕竟是王上的兄弟,众位大臣说话还是有分寸的。只是有些大臣历数公子的不端行径,言于王上,群情激愤,王上怕是有些应付不过来。”我哼了一声,道:“后来呢?”小石头微微觑我神sè,小心说道:“王上大怒,在殿上怒斥群臣,说‘吾为兄长,却不能护佑兄弟,如何能够做兄长。更何况,此次入长安朝觐皇上,正是为了齐国的社稷和百姓着想,理应由齐王出面,岂能由他人代之?’群臣虽然都是无话可说,但是有一点,就是不同意公子做齐王······”

我手按着桌上摆着的金漆盒子,气急败坏地说道:“不让我做齐王,不让我做齐王······”我说了几遍,冷哼一声,突然觉得这事很可笑,便笑了一下,嘿然道:“这帮老顽固!好,他们不让我做齐王是吧?!怕我会毁了齐国的社稷是吧?!哼,我偏偏要做!”小石头见我烦恼无比,想引开我的思绪,便低声说道:“公子,昨rì市井中押回来的挑夫怎么办?”我没好气地说道:“什么怎么办?本公子现在没空理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怎么啦?”小石头苦笑道:“那个挑夫一直都在牢狱之中大吼大叫的,侍卫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差奴婢问问公子的意思。”

我翻了翻白眼,说道:“怎么?他若是愿意叫就让他叫啊!堂堂的侍卫,难道还怕他吼叫不成?”小石头见我责怪,苦笑的说道:“那挑夫骂的实在是难听,而且他嗓门挺大,侍卫被他扰了这几夜,都没有睡好觉,他们恼怒,想要对那挑夫用刑,但是没有公子你的点头,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置。他们也是是在么有办法了,这才来找公子的。”我听了,笑了起来,说道:“哈哈,你去告诉他们,这个烫手的山芋现在还是得丢在他们那里,若是是在没有什么办法,你就多打赏他们一些就是了。”

小石头答应了,但却又问道:“公子,这人不过就是一个寻常挑夫,为何要对他花这么多的心思?”我哈哈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所谓义士侠客,多在草莽,他是不是寻常挑夫,那也不是你能够说的算的。”小石头嗯了一声,却是不敢再问了。我见他神sè似乎是有些惧怕我,便想着和他多说几句话,想了想,问道:“小石头,你听说过田横五百士的故事么?”小石头点头道:“奴婢知道,田横是齐国人,在楚汉相争的时候称王齐地,民间多有流传他们的故事。”我笑道:“你说的不错。不过据说跟随着田横的五百个义士全都刎颈而死,我倒是不信。”

小石头一听,急道:“五百士确然都已经死了,高祖皇帝当rì亲自祭拜,不会有错的,这件事传得很是玄乎,说田横五百士所居住的海岛处常年风云莫测,而且夜间总有火光出没,百姓都说是五百士的义气感动天地所致。”我点了点头,说:“依你来说,我倒是想错了。只是他手臂之上有箭疮的痕迹,我看必然是刀兵所致,想来若是今rì军中脱籍者都有标识。他年纪又不老,还没到退伍,只能是田横时候的人。但你这么说,我就不知道他的身份了。”

我确实想不通了,之前还以为自己捡了个宝,以为是田横的义士,所以想要招揽,作为我自己的臂助,但如今可该怎么办?我大是头疼,说道:“无妨,反正他也是贩卖私盐,总算有罪,那就再多关些时rì,等哪rì本公子心情好了再提审他。”小石头听我这么说,伸了伸舌头,我看到他这个样子,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看我面上没有不满的神sè,便大着胆子说道:“奴婢是想到公子你在提审杜心月的时候,跟平rì里的公子大不一样,所以才发笑。”我笑道:“你以为我拿剑是为了虚张声势么?也许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可是真的不会手软的。”小石头缩了缩身子,不敢再说。

我眼见小石头又是神sè畏惧,我摇了摇头,看着腰间的长剑,一时却忽然来了兴致,说道:“你去准备些茶点,本公子要出去练一会儿剑术。”说着自己走出门外。小石头也忙着跟了出来。我走到宫殿前的空地,拔出了长剑,这把剑是那些王孙公子佩的剑,所以装饰华丽,所以少了一股杀伐之气。但是拔出仔细一看,剑身中间镶有鱼鳞纹,剑刃却是寒光闪闪,难得的却是很轻巧,不过五斤左右,看来刘章为了自己的佩剑,确实是花了一点儿心思,不过却是便宜了我。我丢掉剑鞘,慢慢舞了起来。

前世倒是学过一点儿太极剑的招式,但是如今也忘了七七八八,武侠小说看得不少,里面的招式任一招使出来都是石破天惊,可是我却是徒具其形,内里却是一点儿威力也没有。不过我这一翻翻腾跳跃,可让小石头看得眼花缭乱的。我使了一会儿,愈发觉得得心应手,一时在场中游走不定,大概练了小半个时辰,身上出了一身的汗,我这才停了下来。小石头已经拿了毛巾走到我身旁,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饮了一口小石头递上来的茶水,突然想到似乎是缺少了些什么,想了一下,问道:“小石头,三弟今rì在做什么?怎么没来烦我?”小石头偷笑了一下,说道:“奴婢帮公子问过了,听人讲三公子在房子里闷着,没有出门。”我皱了皱眉,想着那个老太监佝偻的身影,不禁猜想。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吵嚷的声音,小石头连忙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小石头回转过来,说道:“公子,中尉魏勃、内史祝午···还有驷钧大人在殿外求见!”我一愣,抿了一口茶水,悠然笑道:“哈哈,这是说客前来,我倒是不能失了礼数,免得又被他们扣上一个傲慢侮人的罪名。有请!”小石头点头去了,我则走到殿中,端坐下来,面前摆放着齐王印的金漆盒子。不多时三人一并走了进来,向我行礼,我并不起身,伸手示意三人坐下。

三人分主次跪坐在我对面,这些人中,我只认得自己的舅父驷钧,其余两人却分不清楚,只是一人络腮胡须,一个相貌清瘦,留着一把山羊胡。我看了看三人,最后还是看着神sè不怎么自然的舅父面上,肃然说道:“三位大人的来意,我都已经知道了,不知三位大人想要本公子怎么做?”三个人一时都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都是愣了一下,良久,那个相貌清瘦的人开口说道:“二公子,大公子智勇双全,宽仁得众,必然能够护佑齐国社稷,但是如今朝廷之事甚是紧迫,大公子念及兄弟之情,甘愿前往长安。但若是此行有何变故,我齐国社稷堪忧,二公子,你······”他却是不再说了,大概是想我应该能够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还没开口,那个络腮胡子直接说道:“祝大人的意思是二公子可否劳烦一下,代替兄长出使长安?”我微微一笑,只是不说话,驷钧也是神sè淡然,似乎认定了此事绝不可能,所以他也懒得开口。那个清瘦的祝午大人被我笑得有些糊涂,又问道:“二公子是什么意思?”

我笑道:“王兄一片爱护之心,章又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是想要去长安的花花世界去看看的,可是王兄不许,若是王兄同意,那我还不是马上就动身?”驷钧和魏勃都是朝堂上一路走过来的,如何不知道我是将这个难题又踢回给了他们?只是那个祝午却有些反应不过来,说道:“现在难题就在这里,王上一意要去长安,我们也劝说不来啊!”我眉头一挑,笑道:“祝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亲自去向王兄说明?”祝午连连点头,我微觑着舅父和魏勃的神sè,为难地说道:“这可真是难为章了,不瞒诸位大人,章昨rì已经向王兄说明,可王兄也是一口回绝了章,这······”祝午“啊”了一声,神sè失落。

我不由心中好笑,这位祝午大人倒是有趣,只是我这一番说辞却并没有说动舅父和魏勃,他们可不相信我说的话,那魏勃虽然气得脸sè发黑,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舅父可忍不住了,霍的一声站了起来,指着我怒喝道:“章儿,你······”正在这时,一个宦官急急忙忙赶了过来,一看到驷钧三人,神sè一缓,随即尖声说道:“驷钧大人,魏大人、祝大人,王上有急事相召,请三位大人速速随老奴前去勤德殿!”驷钧三人一听,面面相觑,连我听了都不禁神sè愕然。

祝午看了我一眼,皱眉说道:“这······我三人和二公子还有事情要商议呢!”我听了,不禁暗暗偷笑,这位祝大人未免有些迂腐了,王兄这个时候前来宣召,岂能是真的有什么要紧之事,恐怕就是想要支走三人,让这说客说不成。那宦官却是连声催促,驷钧长叹一声,当前离去,魏勃看了我一眼,也是离座而去,只有祝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两个人都走了,只能不大情愿地告辞离去。

等他们都走后,我才微微冷笑起来:“王兄,你果然做的一手好戏!这世间之事,哪有如此凑巧的,你如此安排,可也小瞧了我。你为了齐王之位,如此苦心孤诣,千方百计想要赚我去长安,只是不知现在你的如意算盘还打不打得响!”一时又想:“这样也好,如今王兄这一番动作,那是再也没有人敢来打扰我的清净,我也算的上高枕无忧了。”想到此处,又觉得高兴,吩咐小石头说道:“本公子夏眠去也,今rì再有来客,一律不见!”小石头忙唯唯答应。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