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从爷爷去世以后nǎinǎi的身体也慢慢不行了,除了偶尔还是会去捡兔子菜或者路边的易拉罐,她都很少出门。爸妈和姑妈们给她买的药的品种越来越杂也越来越多,九三年和就九五年的时候还住过两次院,她八十岁的大寿还是在医院过的。每次住院前,她都要让我爹把爷爷的骨灰盒从她屋子里的条案上取下来包上布,然后把我们都撵出屋子后偷偷藏起来,其实不用猜都知道,每次骨灰盒都放在她的床头柜里。她在家里最喜欢坐的事儿就去擦爷爷的骨灰盒,然后用陕西话对着骨灰盒说话。之所以说是骨灰盒而不是我爷爷是因为她说的话经常让我们觉得莫名其妙:“额知道泥响把额滴老瓜怂偷走,额旧四不给”、“泥把额滴小悟偷走咧,还响偷走额滴汉”、“额就知道泥嗨不死心泥”……可是每次我问我nǎinǎi那个他(她)是谁和那个被偷走的小五是谁的时候,nǎinǎi对我笑笑说:“她四你nǎi!小悟就四泥达!”
刚在医院里熬过了九七年的chūn节,还没出正月十五我nǎinǎi就不行了。于是正月初二才在我家聚过的姑姑、姑父、表哥、表姐们没几天就又到了我家,只不过这次大家没有带笑脸。阳历二月十九号那天nǎinǎi回光返照,穿好了寿衣就给大家交代了后事——和我爷爷一样,火化后的骨灰一起让我爹亲自洒抱着洒黄河。交代完了后事,nǎinǎi的气力也用尽了,最后笑着说了一句:“额知道泥嗨木由四,但四额赢咧”然后就过去了。那天我之所以记得很清楚,是因为有一位大人物也在那天去世了。众人把丧事办了,就准备趁着都在的时候去一趟黄河遂了两位老人的心愿。这是一件不太容易办的是儿,那年月私家车及少,而出租车有不愿意跑黄河滩,再加上当时正是为那位大人物举行各种追悼纪念的时候,各个单位的面包车都不好借。最后还是求了一圈街坊借了十几辆自行车,一大家子人顶着北风骑车赶往黄河滩。路过北门的时候大家看到路边的黄纸摊,觉得应该再多买一些黄纸,就把车正好停在了原来我买黄纸的摊子前。

“哎呦,又来了小弟!这次准备烧多少?八百?放心,这次我的货绝对够了!”眼尖的老板一眼就把我认了出来。“你们认识?八百什么?”全家人都很惊讶。“不认识!老板你认错人了!”说着我就瞪了他一眼。“哎呀,是我认错了人了,这次准备买多少?八百?”自以为有眼sè的老板彻底钻钱眼里去了,后半句彻底把我卖了!“到底咋回事儿?”老妈和我爹终于觉得有猫腻。“他的意思是问我们要不要买八百张黄纸!”我的冷汗一下流了出来,马上想补救。“八百张才一刀多点!谁卖给你啊!我说的是你上次买了八百块的黄纸!”眼看才屁大的生意,老板连帮隐瞒都懒得做了大声说了出来。“今天你把这事说清楚,八百块哪来的?买那么多黄纸干啥?”我爹的脸yīn沉的像结了冰一样。“哎呀!上次我们学校有个女的就是那个失踪案的受害人,我们全校凑出来八百块钱给她买了点黄纸祭奠了一下!”编完这连我自己都不信的瞎话我的汗水已经把后背都湿透了。“好,走吧!咱去对面那家买”我爹一拉正要辩驳我的老妈和一家人都走到了大路的斜对面买纸去了。难道我爹相信了我的话?这也太不可思议了!不管怎么说,这一关暂时算是过了,我一脸yīn狠的瞪着这个王八蛋,“咋了?不服啊?你要再来买八百块,啊不!你要再来买四百块的纸,我就帮你圆谎哈哈!”老板笑的很开心。“其实,我今天本来就是想来买四百块的纸的”我说着从内衣兜里掏出来cháo乎乎的四百块钱,这是我这段时间辛辛苦苦克制着乱花的yù望省下来的。老板的脸变的奇快无比“咦——!小兄弟啊!看你这是弄啥嘞!刚才是老哥我不对,这次我给你便宜!按八折,算生意嘛就该像你这样做熟不做……”没等他说完,我当着他的面把这四百块钱狠狠的撕成七八块。“你……这是钱啊!……”老板一脸痛苦,就像刚死了亲爹一样久久说不出来话。大约过了四五分钟,那边爹妈他们买好纸要重新上路了,我也欣赏完了老板严重便秘的表情。把抓着碎钱的手猛的往上一举,老板就像一只准备捕食的癞蛤蟆就差我松手时候的最后一跳了。“想不死你!我回去粘粘!傻X才以为我会扔钱呢!”说完我把碎钱塞兜里骑上车就跑了……

捉弄完老板我大笑着骑车跟在大家后面,笑着笑着我就大哭了起来,我给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鬼买了八百块的纸钱,我全家却只能给我爷爷nǎinǎi买不到八十块的纸钱……默默的流着泪,我不敢让家人知道我在哭,就慢慢的把车速降下在远处跟着。这个时候,一辆挂着běi jīng牌照的墨绿sè的吉普车开到了我的左边,轻轻的按下喇叭提醒我一下:

“小家伙儿,你为什么哭哇?你这是要去哪儿啊?”一位看上有六十多岁的慈祥老太太在车后座儿打开一半黑sè玻璃窗用一口标准的běi jīng话问我。

“刚才我哭我逝世的爷爷和nǎinǎi,我们这是去洒骨灰到黄河!”我赶紧把泪擦干净说。

“你这孩子真孝顺,正好我们要去黄河边儿办事儿,要不我们搭你一段儿?”

“我身上都是土,别再把您的车弄脏了!”我觉得这种看起来很豪华的车不是我这种穷人孩子能上的。

“哎呦喂,瞧瞧,多懂事儿的孩子啊,可比咱家瑶瑶懂事儿多了!快上车暖和暖和。”

“那我的自行车?”

“要不塞我们的车后面?”

“还是不行,我这车太脏了”我还是拿车做借口。

“小张,下车替这孩子骑一会儿!”老太太又想了一主意。

车子停下,前面副驾跳下来一个穿灰黑sè西服打领带的帅气年轻人,一句话不说直接登了车就走。

“那……就不好意思啦!”我把自行车交给了那个帅小伙儿万分不情愿的走到了了副驾驶位。

“来坐后面啊!咱俩聊聊!”老太太说着把门打开,往里面左边挤了挤。我钻进车子,才看见里面有戴着大墨镜的高个女孩儿,扭着头隔着黑sè玻璃看窗外的。车子明显开的很慢,老太太跟查户口似的从我名字问到我上几年级,跟我说话的时候还不停的拿眼睛把我左看右看的,弄得我很不自在。

“这个姐姐,你在车里戴墨镜,能看见外面的景么?”为了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尴尬我就想主动问话缓解一下。

“要你管?”女孩儿说话挺冲。

“瑶瑶,怎么说话呢这是?”老太太马上就轻轻责问了一下她左边的女孩。

“没事!是我多嘴。呵呵,这是三菱吉普车吧?真漂亮啊”我故作傻笑的又问。

“三菱帕杰罗,6缸的”女孩儿又抢着回答,如果没有后面的话就好了:“没做过吧,土包子!”

“瑶瑶!”老太太声音马上高了八度。

“要不我还是下车吧。”我真的不想再呆这里了,旁边坐俩nǎinǎi,太他么的不自在。

“没事儿!没事儿!平时娇贵惯了,没什么礼貌!”老太太又说了一句。

“你们来开封干啥啊?还在这时候去黄河,你看黄沙漫天的,一点儿都不好玩。”我又开始找话了,

“就是,你看这破地方儿!又脏、又乱、又……”这一次那位姑nǎinǎi完全同意我的说法。

“停车!我要下车!啥也别说!停车啊!”没等她说完我就吼了起来——我说我家不好可以,但是你说我家不好就不行!

“哎呀我草,咋打不开?”车子停下,我又出了洋相,掰了半天拉扣都打不开车门,那个帅气小伙儿把我那二四自行车往地上一扎,又钻进了副驾驶。看我在这里扣了老半天,就嗤笑着帮我打开了车门锁。

“这破地方儿就这样儿,你爱来不来,不来滚蛋!”说完我“啪”的一下摔上车门,走向了我骑的破斯洛,然后饶到汽车左边,这时候汽车左边后座的窗户打开了一小缝儿。

“从你一说话我就想抽你了!”我很没风度的冲那个缝儿说。

“从你上车我就想抽你了,开封包子!”那女孩也一点儿都不吃嘴巴亏。

“啪!”的一声从车上传来,那位老太太帮我抽了她。老太太抽完就说:“你也是开封人!”

“谢谢您了nǎinǎi!我走了!您也别下重手,再抽两下意思意思得嘞!”说完我就一阵猛登自行车,嘴里念叨着:“什么人最讨厌?从河南出去的装B犯最讨厌!什么车最恶心?屎绿sè的三菱车最恶心!……”

跟上我家自行车队,吃了三个小时的黄土,大家终于看到了黄河大堤。宏伟的绵长的石头堤岸让在大堤下的我一阵激动,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黄河边!爷爷和nǎinǎi的骨灰马上就要洒入这奔流千年的河水,同这延续千年的汉人血脉连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想到这儿,我不顾一路的辛苦快步蹬车,碾着黄土直接冲到了大堤上!到了大堤上我极目远眺,果然激动的热泪盈眶——他大爷的,河呢?从镇河铁犀处下了大堤,又推着自行车在松松垮垮的黄土河床上走了爸爸半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一个蜿蜿蜒蜒最宽不过十米的河沟。

“还洒么?”几个姑妈问我爹。

“先把纸烧了再说”

“纸烧完了,洒不洒?”几个姑妈又问。

“把那个些水果、蛋糕啥的都放到河里,我再想想”我爹揉着太阳穴说。

“现在咋办?”

“……洒吧!他们的要求就是这样的。”我爹咬了会儿牙,最后还是拍了板!

可能是对着一条河沟的缘故,本来大家都憋着口气想要大哭一场的悲恸心情全都凌乱了。默默的流着泪把我爷爷nǎinǎi的骨灰撒到黄河里,大家又都磕了几个头,然后就沉默的走了。其实不能怪我爹不孝顺,后来我才知道所谓的要求是什么——我爷爷的要求是火化后立即洒骨灰入黄河,我nǎinǎi的要求是死后连着我爷爷的骨灰立即洒入黄河,坚决的很。

nǎinǎi去世后不久,我就从堂屋搬进了东屋里住。我爹趁着还没回郑州工作,就把那间屋子收拾了一下。本来还以为能偷看到爷爷nǎinǎi保存在床尾箱子里的东西,谁知道我爹打开了那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直接交给了我妈,继续锁到了西屋大立柜里。等我爹回了郑州,寻宝的念头依旧支撑着我翻遍了除硬纸顶棚的东屋各个角落,却仍一无所获。.qidian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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