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愿意
() 林笑棠的手中依然举着刀，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鲜血顺着刀尖不断的滴落在石板上，他的脸上和身上也全是飞溅的血滴，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分钟左右，但与渡边正刚之间的生死之战，让他觉得有种虚脱的感觉。
“小欣醒了！”，老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让林笑棠清醒过来。
他赶忙将刀扔还到关猎户的手中，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人群中小欣的身边。
小欣刚刚苏醒过来，脸sè白的吓人，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乎被伤口的疼痛折磨着，但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如同血人一般但充满关切的熟悉的脸庞，小欣下意识的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林笑棠从老莫婆娘的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小欣轻飘飘的身子，将她的头部靠在自己的臂弯处，“小欣，你感觉怎么样？”
小欣眨了眨眼睛，神情说不出的疲倦，“我很好，只是感觉很累，好想睡一觉。”
林笑棠大惊，赶忙说：“不要睡，你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一定会没事的！”
一旁的老莫神情紧张和刚刚为小欣包扎的医护兵说着小欣的伤情，医护兵的意见和老莫的差不多，他也怀疑是弹片伤到了小欣的内脏，建议立即送往设施完备的医院进行治疗。
老莫皱紧了眉头，“这方圆几十里地哪有什么医院啊，就连县城也只有一些诊所啊！”
一旁的余程万插话道：“县城没有，就直接去常德，常德有战区医院，各种设备都很齐全，还有很多医生，到那里去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你们看怎么样？”
叶九等几人互相看了看，加上匆匆赶回的火眼，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余程万说的没错，长沙距离这里太远了，与其去县城投医，不如直接到常德去，相对来说距离倒近一点，而且有士兵保护，安全也可以保障。
事不宜迟，几个人匆匆商量了一下，就确定了到常德去的行程和路线安排，余程万亲自出面，向前来增援的地方驻军借了两辆xìng能有保障的卡车，将一辆确定为小欣的运送车辆，把卡车的车厢挂上车棚，防止冷风进入车厢，让老莫和林笑棠以及医护兵等人陪在小欣的左右，其余的人就分乘几辆卡车，带着余程万已经修好的轿车，星夜赶往常德。
老莫的闺女莫小青和他的婆娘也上了车，毕竟她们是女人，方便照顾受伤的小欣，其余的村民则接到了老莫的叮嘱，让他们尽快离开村庄，毕竟这里离战区太近了，战火随时会烧到这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撤离，只有能逃到哪里，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由于走的是大路，所以路上并不颠簸，经过了渡边正刚小组的袭击，士兵们也明显加了小心，出发前，大家已经带了足够的干粮和饮用水，所以一路上并不停歇，直接风驰电掣般的向着常德的方向前进。
上车之后不久，小欣再度昏迷过去，医护兵和老莫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帮她挂上了点滴，希望能帮助小欣撑下去。
林笑棠紧紧握着小欣冰凉的手，心情起伏不定，这两天跌宕起伏的遭遇已经将他的心神彻底打乱了，与小欣再度重逢的喜悦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击的粉碎，他眼睛一眨不扎的盯着担架上的小欣，甚至不敢休息片刻，生怕自己以进入梦乡就再也见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老莫等人知道他是整整一夜没有休息了，都劝他暂时休息一会儿。但林笑棠还是拒绝了，他觉得，只有这样看着小欣，他的心里才会踏实一点。
距离常德越近，那种战争来临前的气氛便愈加浓厚，路上满是携家带口向西南方向撤退的难民，大路上被挤得满满的，车队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由余程万的卫队来疏导交通，也因此行进的速度被大大减慢了，期间还遇到过两次rì本飞机的轰炸，估计是由于夜间难民们点起的灯火吸引了rì本飞行员的注意。这使得车队不得不隐藏到路旁的山林里，躲避rì本飞机的轰炸。
虽然林笑棠等人心急如焚，但为了整支车队的安全，不得不耐心的等待。等遥遥看见常德城巍峨的城墙的时候，天光已经放亮了。
进了城，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往战区医院，余程万则带领二狗等人直接赶回城防司令部，rì本人大兵压境，很快就会对常德一线发起进攻，余程万不得不谨慎应对。
等到将小欣送进手术室，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小欣一路上都处于昏迷状态，快到常德的时候，还发起了高烧，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酒jīng擦拭她的额头和腋下，暂时起到降温的作用。
所谓的战区医院，其实也就是常德一个相对隐蔽区域的一座兵营，常德城内的医院已经全部撤离，抽调的人员加上军医和军护都集中在这里，各种设施还算完备，由于战斗还没有爆发，此时医院中还没有多少伤员入住，所以，小欣就能够得到第一时间的救治。
看着小欣被推进挂着手术室字样的帐篷，林笑棠赶到双腿一阵发软，不由自主的向地上滑去。后边的小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众人急忙将他扶到一个yīn凉处，又是灌水，又是给他喂食物，好一会儿，林笑棠才感觉好受了一点，毕竟从昨天傍晚，他就没合过眼，期间又经历了一场分外激烈的战斗，以及和渡边正刚的生死决斗，此时的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小欣的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钟头，这期间，rì本人已经开始了进攻，先是铺天盖地的轰炸，战区医院的位置离战场还有些距离，但即便是如此，rì军飞机开始轰炸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同时领略到了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脚下的土地就好像是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随着波浪上下摇摆，而那波浪似乎一个接着一个，永远没有尽头。
很快，前线陆续运下一些伤员，这些都是在第一轮轰炸中受伤的**士兵，**的空军早在淞沪会战中就几乎损失殆尽，空中优势已经全部被rì本人所占据，中**队只能在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下进行抵抗，因此，躲避轰炸已经成了**士兵的必修课。
林笑棠等人皱着眉头看着运来的伤兵，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是被炸弹炸伤的，被炸断手脚的更是比比皆是，战区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逐渐繁忙起来，就连林笑棠等人也情不自禁加入到了搬运伤兵的行列里。
将近中午时分，rì本人的第一轮轰炸结束了，伴随而来的，便是愈发密集的枪炮声，众人知道，这是rì本人开始全线进攻了，大家不知道前线的战况如何，只是看到从前线运来的伤员渐渐增多起来，不多时，战区医院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一些轻伤员被送到了战区医院隔壁的一所学校里，在那里，他们会接受简单的包扎，然后再排队等候治疗。
而学校门前的空地上，则摆满了阵亡士兵的遗体，遗体都被蒙上了白布，学校的学生们和一些常德市民则打来清水，为遗体进行最后的擦洗，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通红着，随着微风的流动，不时传来抽泣的声音。每个人的动作那么轻柔和小心，仿佛怕惊醒那些已经沉睡的年轻士兵。随着时间的推移，空地上的白sè越来越多，好像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最纯洁、神圣的一片区域。
快一点钟的时候，手术室的帐篷门帘一挑，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他边走边取下脸上的卫生口罩，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林笑棠等人一个激灵，从地上忙不迭的站起来，将中年医生围了起来，林笑棠不顾医生手上的手套上满是鲜血，便一把攥住，这让医生疼的忍不住一咧嘴。
叶九赶忙掰开林笑棠的手，并一个劲的向医生道歉。林笑棠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医生的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老莫抢上一步，“医生，我侄女怎么样？”
医生面sè凝重的摇摇头，“对不起，伤者伤到了脾脏，另外肝脏也有一定的损伤，时间拖得太久了，我们已经尽力，但回天乏术。”
林笑棠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猛的上前一部抓住医生的衣襟，“你，你再说一遍！”
医生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只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年轻人，伤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我不清楚使她支持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刚刚清醒过来，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快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林笑棠如遭雷击，他慢慢松开双手，医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林笑棠茫然的看着周围一张张关切的脸庞，忽然，他好像刚刚清醒过来一样，猛的拨开众人，大步跨进了帐篷，老莫一家三口紧随其后，进到了帐篷中。
小欣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身上已经换了一床崭新的、洁白的被子，看到林笑棠闪身进来，她苍白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一缕笑容。
林笑棠半蹲在床前，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小欣的脸庞，身后的老莫想上前，却被婆娘一把拉住了衣角，婆娘冲他摇摇头，老莫叹着气站住了脚步，径直蹲到地上，将头埋在双臂间，肩膀不住的耸动着。
林笑棠面对着小欣，努力想挤出些笑容，但眼泪却不争气的大颗大颗掉落下来，小欣勉强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帮他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你别哭，你哭着的样子我不喜欢，那不是我的小七该有的样子。”
林笑棠点点头。
小欣盯着他的脸，神sè间说不出的爱恋和不舍，那眼神似乎是想将林笑棠的样子生生的刻在心头一般。“答应我，别再做危险的事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大事要去做，我只希望，以后你在做事之前能多想想我，别再让我为你担心了，好吗？”
林笑棠再也抑制不住，将头埋在小欣的双手上不住的抽泣。
小欣抚摸着他的头发，忽然“扑哧”一笑，林笑棠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小欣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神情异常疲惫，“你知道吗，我和你在省城渡过的那段rì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rì子，我始终都记得和你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你冲过来打跑了欺负我的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对我说：记得我啊，我叫小七！呵呵，从那时起，我怎么能够不记得你。”
小欣忽然咳嗽起来，林笑棠赶忙攥住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小欣就会离自己而去，小欣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红晕，痴痴的看着林笑棠，“还记得庙会那次吗？你追着问我许了什么愿，你知道吗，我向菩萨许愿，请菩萨保佑你一生平平安安，能够逢凶化吉，还有，还有······”
小欣正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合上，林笑棠大惊失sè，马上凑到耳边叫着她的名字，好一会儿，小欣才又睁开眼睛，她歉然的笑笑，“我实在是太累了，好像美美的睡上一觉。”
林笑棠的眼泪滴在小欣的手背上，只是用力摇着头，哽咽的说着：“答应我，别睡，千万别睡，不要不理我。”
小欣的大眼睛充满了笑意，但神sè中却充满了凄苦的意味，“还有，我还向菩萨许了愿，就算你将来不会娶我，我还是想为你生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你和我的孩子！”
林笑棠心中大恸，他大声喊着，“我说过要娶你的，我答应过你的，你要和我一起到上海，我们办一个全上海最豪华的婚礼，你喜欢西式的还是中式的，我都听你的，办完仪式，我们到国外渡蜜月，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然后我们就生孩子，一个不够，我们就生两个，不，我们多生几个，让他们天天陪着我们，我们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长大，小欣，你说好不好？”
小欣苍白的脸上现出异样的红晕，但眼中的神sè马上又黯淡下来。
林笑棠手忙脚乱的站起身，“不行，我们马上就订婚，回到上海我们再办结婚典礼，请大家都来参加，白大哥、厨子哥、江伯还有肖大哥、阿国，他们都要来参加，一个都不能少，我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他们都还没见过你呢，他们一定很想见到你，我小七娶的女人怎么会差呢，他们一定会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到时候，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
老莫站起身，呆呆的看着有些市场的林笑棠，嘴里喃喃道：“姑爷，林先生，你，你没事吧？”
但林笑棠似乎根本没发觉他的存在。
林笑棠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无伦次，两只眼睛在屋里盲目的搜索着，“我要订婚，要订婚，只要订了婚，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订婚要什么？要有什么？对，对！要有戒指，戒指呢，这儿有戒指吗？”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这座军用帐篷搭在一块草地上，草地上间或开着一些艳丽的野花，林笑棠扑过去，摘下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朵，飞快将那朵花编成一个戒指的形状。
然后，他一转身来到小欣的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我只能找到这个了，小欣，你一定不会嫌弃的，戴上它，你就是我太太了，这样一来，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老莫看着小欣，浑浊的眼中泪光莹然。
林笑棠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戴在小欣左手的中指上，“真好看，小欣，你看看，真好看，你······”
小欣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头向着林笑棠的方向歪着，脸颊上依然挂着晶莹剔透的泪水，但眼睛已经闭上，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睡梦中仍然挂着微笑。
林笑棠的心刹那间凉了下去，他的手一松，小欣的手无声的滑落在病床上。
林笑棠呆呆的看着小欣的脸庞，半晌，嘴唇翕动着说：“你别走，我们这就举行婚礼，我们这就宣读誓词，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一辈子不分开。”
“林笑棠，你愿意娶莫小欣为妻，无论疾病或者贫穷都依然爱她吗？”
林笑棠仿佛是对自己说着这些话。他的声音略一停顿，然后大声的回答：“我愿意！”
接着，他木然的扭头转向静静躺着的小欣，“莫小欣，你愿意嫁给林笑棠为妻，无论疾病或者贫穷都依然爱他吗？”
身后的老莫以及他的婆娘都不断的用袖子擦拭自己的眼泪，而莫小青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哀痛，用手捂着嘴，哭着跑出了帐篷。
林笑棠柔声说着：“小欣，你快点回答啊，快点回答你愿意啊。”
忽然，他一把攥住小欣冰冷的双手，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整个战区医院，“你为什么不回答啊？回答啊，你愿意，你一定愿意的对不对！”
说完，林笑棠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雪白的被单顷刻变成了刺眼的血红sè，他软软的倒在小欣的怀里。
“小欣醒了！”，老莫突如其来的一声叫喊，让林笑棠清醒过来。
他赶忙将刀扔还到关猎户的手中，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人群中小欣的身边。
小欣刚刚苏醒过来，脸sè白的吓人，她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乎被伤口的疼痛折磨着，但刚刚睁开眼睛，就看到如同血人一般但充满关切的熟悉的脸庞，小欣下意识的松开了紧皱的眉头。
林笑棠从老莫婆娘的手中小心翼翼的接过小欣轻飘飘的身子，将她的头部靠在自己的臂弯处，“小欣，你感觉怎么样？”
小欣眨了眨眼睛，神情说不出的疲倦，“我很好，只是感觉很累，好想睡一觉。”
林笑棠大惊，赶忙说：“不要睡，你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一定会没事的！”
一旁的老莫神情紧张和刚刚为小欣包扎的医护兵说着小欣的伤情，医护兵的意见和老莫的差不多，他也怀疑是弹片伤到了小欣的内脏，建议立即送往设施完备的医院进行治疗。
老莫皱紧了眉头，“这方圆几十里地哪有什么医院啊，就连县城也只有一些诊所啊！”
一旁的余程万插话道：“县城没有，就直接去常德，常德有战区医院，各种设备都很齐全，还有很多医生，到那里去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你们看怎么样？”
叶九等几人互相看了看，加上匆匆赶回的火眼，都不约而同的点点头，余程万说的没错，长沙距离这里太远了，与其去县城投医，不如直接到常德去，相对来说距离倒近一点，而且有士兵保护，安全也可以保障。
事不宜迟，几个人匆匆商量了一下，就确定了到常德去的行程和路线安排，余程万亲自出面，向前来增援的地方驻军借了两辆xìng能有保障的卡车，将一辆确定为小欣的运送车辆，把卡车的车厢挂上车棚，防止冷风进入车厢，让老莫和林笑棠以及医护兵等人陪在小欣的左右，其余的人就分乘几辆卡车，带着余程万已经修好的轿车，星夜赶往常德。
老莫的闺女莫小青和他的婆娘也上了车，毕竟她们是女人，方便照顾受伤的小欣，其余的村民则接到了老莫的叮嘱，让他们尽快离开村庄，毕竟这里离战区太近了，战火随时会烧到这里，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撤离，只有能逃到哪里，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由于走的是大路，所以路上并不颠簸，经过了渡边正刚小组的袭击，士兵们也明显加了小心，出发前，大家已经带了足够的干粮和饮用水，所以一路上并不停歇，直接风驰电掣般的向着常德的方向前进。
上车之后不久，小欣再度昏迷过去，医护兵和老莫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能帮她挂上了点滴，希望能帮助小欣撑下去。
林笑棠紧紧握着小欣冰凉的手，心情起伏不定，这两天跌宕起伏的遭遇已经将他的心神彻底打乱了，与小欣再度重逢的喜悦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击的粉碎，他眼睛一眨不扎的盯着担架上的小欣，甚至不敢休息片刻，生怕自己以进入梦乡就再也见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孔。
老莫等人知道他是整整一夜没有休息了，都劝他暂时休息一会儿。但林笑棠还是拒绝了，他觉得，只有这样看着小欣，他的心里才会踏实一点。
距离常德越近，那种战争来临前的气氛便愈加浓厚，路上满是携家带口向西南方向撤退的难民，大路上被挤得满满的，车队不得不一次次停下来，由余程万的卫队来疏导交通，也因此行进的速度被大大减慢了，期间还遇到过两次rì本飞机的轰炸，估计是由于夜间难民们点起的灯火吸引了rì本飞行员的注意。这使得车队不得不隐藏到路旁的山林里，躲避rì本飞机的轰炸。
虽然林笑棠等人心急如焚，但为了整支车队的安全，不得不耐心的等待。等遥遥看见常德城巍峨的城墙的时候，天光已经放亮了。
进了城，一行人马不停蹄的赶往战区医院，余程万则带领二狗等人直接赶回城防司令部，rì本人大兵压境，很快就会对常德一线发起进攻，余程万不得不谨慎应对。
等到将小欣送进手术室，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小欣一路上都处于昏迷状态，快到常德的时候，还发起了高烧，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酒jīng擦拭她的额头和腋下，暂时起到降温的作用。
所谓的战区医院，其实也就是常德一个相对隐蔽区域的一座兵营，常德城内的医院已经全部撤离，抽调的人员加上军医和军护都集中在这里，各种设施还算完备，由于战斗还没有爆发，此时医院中还没有多少伤员入住，所以，小欣就能够得到第一时间的救治。
看着小欣被推进挂着手术室字样的帐篷，林笑棠赶到双腿一阵发软，不由自主的向地上滑去。后边的小虎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众人急忙将他扶到一个yīn凉处，又是灌水，又是给他喂食物，好一会儿，林笑棠才感觉好受了一点，毕竟从昨天傍晚，他就没合过眼，期间又经历了一场分外激烈的战斗，以及和渡边正刚的生死决斗，此时的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了。
小欣的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钟头，这期间，rì本人已经开始了进攻，先是铺天盖地的轰炸，战区医院的位置离战场还有些距离，但即便是如此，rì军飞机开始轰炸的时候，所有人还是同时领略到了那种天崩地裂的感觉，脚下的土地就好像是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随着波浪上下摇摆，而那波浪似乎一个接着一个，永远没有尽头。
很快，前线陆续运下一些伤员，这些都是在第一轮轰炸中受伤的**士兵，**的空军早在淞沪会战中就几乎损失殆尽，空中优势已经全部被rì本人所占据，中**队只能在没有空中支援的情况下进行抵抗，因此，躲避轰炸已经成了**士兵的必修课。
林笑棠等人皱着眉头看着运来的伤兵，他们中绝大部分都是被炸弹炸伤的，被炸断手脚的更是比比皆是，战区医院的医生和护士逐渐繁忙起来，就连林笑棠等人也情不自禁加入到了搬运伤兵的行列里。
将近中午时分，rì本人的第一轮轰炸结束了，伴随而来的，便是愈发密集的枪炮声，众人知道，这是rì本人开始全线进攻了，大家不知道前线的战况如何，只是看到从前线运来的伤员渐渐增多起来，不多时，战区医院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了，一些轻伤员被送到了战区医院隔壁的一所学校里，在那里，他们会接受简单的包扎，然后再排队等候治疗。
而学校门前的空地上，则摆满了阵亡士兵的遗体，遗体都被蒙上了白布，学校的学生们和一些常德市民则打来清水，为遗体进行最后的擦洗，他们每个人的眼睛都通红着，随着微风的流动，不时传来抽泣的声音。每个人的动作那么轻柔和小心，仿佛怕惊醒那些已经沉睡的年轻士兵。随着时间的推移，空地上的白sè越来越多，好像变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最纯洁、神圣的一片区域。
快一点钟的时候，手术室的帐篷门帘一挑，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走了出来，他边走边取下脸上的卫生口罩，身上的白大褂已经沾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林笑棠等人一个激灵，从地上忙不迭的站起来，将中年医生围了起来，林笑棠不顾医生手上的手套上满是鲜血，便一把攥住，这让医生疼的忍不住一咧嘴。
叶九赶忙掰开林笑棠的手，并一个劲的向医生道歉。林笑棠双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医生的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老莫抢上一步，“医生，我侄女怎么样？”
医生面sè凝重的摇摇头，“对不起，伤者伤到了脾脏，另外肝脏也有一定的损伤，时间拖得太久了，我们已经尽力，但回天乏术。”
林笑棠瞪着血红的眼珠子，猛的上前一部抓住医生的衣襟，“你，你再说一遍！”
医生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只是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年轻人，伤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我不清楚使她支持到现在的原因是什么，但她刚刚清醒过来，时间已经不多了，你们快进去见她最后一面吧。”
林笑棠如遭雷击，他慢慢松开双手，医生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林笑棠茫然的看着周围一张张关切的脸庞，忽然，他好像刚刚清醒过来一样，猛的拨开众人，大步跨进了帐篷，老莫一家三口紧随其后，进到了帐篷中。
小欣安静的躺在手术台上，身上已经换了一床崭新的、洁白的被子，看到林笑棠闪身进来，她苍白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一缕笑容。
林笑棠半蹲在床前，颤抖的双手轻轻的抚摸着小欣的脸庞，身后的老莫想上前，却被婆娘一把拉住了衣角，婆娘冲他摇摇头，老莫叹着气站住了脚步，径直蹲到地上，将头埋在双臂间，肩膀不住的耸动着。
林笑棠面对着小欣，努力想挤出些笑容，但眼泪却不争气的大颗大颗掉落下来，小欣勉强伸出手，放在他的手上，帮他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你别哭，你哭着的样子我不喜欢，那不是我的小七该有的样子。”
林笑棠点点头。
小欣盯着他的脸，神sè间说不出的爱恋和不舍，那眼神似乎是想将林笑棠的样子生生的刻在心头一般。“答应我，别再做危险的事了，我知道你有很多大事要去做，我只希望，以后你在做事之前能多想想我，别再让我为你担心了，好吗？”
林笑棠再也抑制不住，将头埋在小欣的双手上不住的抽泣。
小欣抚摸着他的头发，忽然“扑哧”一笑，林笑棠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她，小欣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神情异常疲惫，“你知道吗，我和你在省城渡过的那段rì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rì子，我始终都记得和你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你冲过来打跑了欺负我的胖子，指着自己的鼻子对我说：记得我啊，我叫小七！呵呵，从那时起，我怎么能够不记得你。”
小欣忽然咳嗽起来，林笑棠赶忙攥住她的手，生怕一松手，小欣就会离自己而去，小欣的脸上忽然现出一抹红晕，痴痴的看着林笑棠，“还记得庙会那次吗？你追着问我许了什么愿，你知道吗，我向菩萨许愿，请菩萨保佑你一生平平安安，能够逢凶化吉，还有，还有······”
小欣正说着，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想要合上，林笑棠大惊失sè，马上凑到耳边叫着她的名字，好一会儿，小欣才又睁开眼睛，她歉然的笑笑，“我实在是太累了，好像美美的睡上一觉。”
林笑棠的眼泪滴在小欣的手背上，只是用力摇着头，哽咽的说着：“答应我，别睡，千万别睡，不要不理我。”
小欣的大眼睛充满了笑意，但神sè中却充满了凄苦的意味，“还有，我还向菩萨许了愿，就算你将来不会娶我，我还是想为你生一个孩子！一个只属于你和我的孩子！”
林笑棠心中大恸，他大声喊着，“我说过要娶你的，我答应过你的，你要和我一起到上海，我们办一个全上海最豪华的婚礼，你喜欢西式的还是中式的，我都听你的，办完仪式，我们到国外渡蜜月，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然后我们就生孩子，一个不够，我们就生两个，不，我们多生几个，让他们天天陪着我们，我们看着他们一点一点的长大，小欣，你说好不好？”
小欣苍白的脸上现出异样的红晕，但眼中的神sè马上又黯淡下来。
林笑棠手忙脚乱的站起身，“不行，我们马上就订婚，回到上海我们再办结婚典礼，请大家都来参加，白大哥、厨子哥、江伯还有肖大哥、阿国，他们都要来参加，一个都不能少，我有好多好多好朋友，他们都还没见过你呢，他们一定很想见到你，我小七娶的女人怎么会差呢，他们一定会说我们是天生一对，到时候，他们只有羡慕的份儿。”
老莫站起身，呆呆的看着有些市场的林笑棠，嘴里喃喃道：“姑爷，林先生，你，你没事吧？”
但林笑棠似乎根本没发觉他的存在。
林笑棠自顾自的说着，完全没发现自己的语无伦次，两只眼睛在屋里盲目的搜索着，“我要订婚，要订婚，只要订了婚，你就不会离开我了，你想走也走不了了，订婚要什么？要有什么？对，对！要有戒指，戒指呢，这儿有戒指吗？”
忽然，他的眼睛一亮，这座军用帐篷搭在一块草地上，草地上间或开着一些艳丽的野花，林笑棠扑过去，摘下其中最大最漂亮的一朵，飞快将那朵花编成一个戒指的形状。
然后，他一转身来到小欣的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我只能找到这个了，小欣，你一定不会嫌弃的，戴上它，你就是我太太了，这样一来，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了，一定是这样，一定是。”
老莫看着小欣，浑浊的眼中泪光莹然。
林笑棠小心翼翼的将“戒指”戴在小欣左手的中指上，“真好看，小欣，你看看，真好看，你······”
小欣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头向着林笑棠的方向歪着，脸颊上依然挂着晶莹剔透的泪水，但眼睛已经闭上，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睡梦中仍然挂着微笑。
林笑棠的心刹那间凉了下去，他的手一松，小欣的手无声的滑落在病床上。
林笑棠呆呆的看着小欣的脸庞，半晌，嘴唇翕动着说：“你别走，我们这就举行婚礼，我们这就宣读誓词，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一辈子不分开。”
“林笑棠，你愿意娶莫小欣为妻，无论疾病或者贫穷都依然爱她吗？”
林笑棠仿佛是对自己说着这些话。他的声音略一停顿，然后大声的回答：“我愿意！”
接着，他木然的扭头转向静静躺着的小欣，“莫小欣，你愿意嫁给林笑棠为妻，无论疾病或者贫穷都依然爱他吗？”
身后的老莫以及他的婆娘都不断的用袖子擦拭自己的眼泪，而莫小青则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哀痛，用手捂着嘴，哭着跑出了帐篷。
林笑棠柔声说着：“小欣，你快点回答啊，快点回答你愿意啊。”
忽然，他一把攥住小欣冰冷的双手，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整个战区医院，“你为什么不回答啊？回答啊，你愿意，你一定愿意的对不对！”
说完，林笑棠一张嘴，一口鲜血喷出，雪白的被单顷刻变成了刺眼的血红sè，他软软的倒在小欣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