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都是刘正风邀来宾客,自己原本打算洗了手,就完事了,没想嵩山派竟然一意阻挠,心下甚怒,当下说道:“如此说来,左盟主是非要阻拦了是么?”
史登达道:“我师父嘱咐弟子,此事势必劝止刘师叔,否则严惩不贷。”

刘正风见对方的语气根本没得商量,愈听愈气,当下便道:“那我非要洗了呢?”当下,便要撩起袖管,走近盆去。

那史登达咳嗽一声说道:“如此,刘师叔,得罪了!万师弟,把人带出来!”

便在此时,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刘正风的夫人,他的两个幼子,以及刘门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中都持匕首,抵住了刘夫人等人后心。看样子,稍有不服,便要结果了众人xìng命。

刘正风气得身子微微发抖,朗声说道:“嵩山派来了多少弟子,大家一齐现身罢!

他一言甫毕,猛听得屋顶上、大门外、厅角落、后院中、前后左右,数十人齐声应道:“是,嵩山派弟子参见刘师叔。”几十人的声音同时叫了出来,声既响亮,又是出其不意,群雄都吃了一惊。但见屋顶上站着十余人,一sè的身穿黄衫。大厅中诸人却各样打扮都有,显然是早就混了进来,暗中监视着刘正风,在一千余人之中,谁都没有发觉。

恒山的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甚么意思?太欺侮人了!”史登达道:“定逸师伯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甚么也得劝阻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此上多有得罪。”

刘正风见了如此情形,朗声道:“众位朋友,非是刘某一意孤行,今rì左师兄竟然如此相胁,刘某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史登达叫道:“且慢,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说完,便扬了扬手中的匕首。

刘正风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冷冷的道:“天下英雄在此,你胆敢动我儿一根寒毛,你数十名嵩山弟子尽皆身为肉泥。”此言倒非虚声恫吓,这嵩山弟子倘若当真伤了他的幼子,定会激起公愤,群起而攻,嵩山弟子那就难逃公道。他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眼见这一次再也无人能加阻止,突然银光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刘正风退后两步,只听得叮的一声轻响,那暗器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踹落,一只金盆登时变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

刘正风识得此人是嵩山派掌门左冷禅的第四师弟费彬、一套大嵩阳手武林中赫赫有名,瞧情形嵩山派今rì前来对付自己的,可是jīng英四出。金盆既已被他踹烂,金盆洗手之举已不可行。

刘正风心中数度翻过几个念头:嵩山派虽执五岳盟旗,但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这里千余位英雄好汉,谁都不挺身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当下说道:“费师兄驾到,如何不来喝一杯水酒,却躲在屋顶,受那rì晒之苦?嵩山派多半另外尚有高手到来,一齐都请现身罢。单是对付刘某,费师兄一人已绰绰有余,若要对付这里许多英雄豪杰,嵩山派只怕尚嫌不足。”

其实在场中人有好几个人早就对嵩山派的所作所为看不过去了,只是毕竟这是人家五岳剑派自己的事,况且情况不明,实在找不出理由,强加干涉,所以谁都没动。

那费彬也是个老狐狸,早听出刘正风此中深意,微微一笑,说道:“刘师兄何须出言挑拨离间?就算单是和刘师兄一人为敌,在下也抵挡不了适才刘师兄这一手断剑的‘小落雁式’。嵩山派决不敢和衡山派有甚么过不去,决不敢得罪了此间哪一位英雄,甚至连刘师兄也不敢得罪了,只是为了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xìng命,前来相求刘师兄不可金盆洗手。”

此言一出,厅上群雄尽皆愕然,武当掌门宋远桥起身说道:“敢问一声,刘正风刘爷是否金盆洗手,怎么会和武林中千百万同道的身家xìng命相关?”这一问,正是众人急于所知的。

那费彬说道:“宋掌门,这件大yīn谋倘若得逞,不但要害死武林中不计其数的同道,而且普天下善良百姓都会大受毒害。各位请想一想,衡山派刘三爷是江湖上名头响亮的英雄豪杰,岂肯自甘堕落,去受那些肮脏狗官的龌龊气?刘三爷家财万贯,哪里还贪图升官发财?这中间自有不可告人的原因。”

那边灭绝师太跟着说道:“这话倒也有理,我早就在想,以刘爷的为人,去做这么一个小小武官,实在太过不伦不类。”

费彬等灭绝师太说完后,脸sè一沉,森然道:“刘师兄,今rì之事,左盟主吩咐了下来,要我们向你查明;刘师兄和魔教教主东方不败暗中有甚么勾结?设下了甚么yīn谋,来对付我五岳剑派以及武林中一众正派同道?”

此言一出,群雄登时耸然动容,不少人都惊噫一声。魔教和白道中的英侠势不两立,双方结仇已逾百年,缠斗不休,互有胜败。这厅上千余人中,少说也有半数曾身受魔教之害,有的父兄被杀,有的师长被杀一提到魔教,谁都切齿痛恨。五岳剑派所以结盟,最大的原因便是为了对付魔教。这西居然听费彬说刘正风和魔教有勾结,本来对刘正风有同情之心的人也立刻转换了立场。

刘正风本拟还说什么,那费彬又说道:“魔教中有位长老叫曲洋的,不知道,刘师兄认识不认识?”刘正风听到他提起“曲洋”二字,登时变sè,口唇紧闭,并不答话。

过了良久,刘正风点头道:“不错!曲洋曲大哥,我不但识得,而且是我生平唯一知己,最要好的朋友。”

这下大厅中嘈杂一片,群雄纷纷议论。刘正风这几句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各人猜到他若非抵赖不认,也不过承认和这曲洋曾有一面之缘,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魔教长老是他的知交朋友。

原来,也是次偶然的机会,刘曲二人通过音律相识,相知,最后惺惺相惜,这本是美事一桩,可惜自古正邪不两立,这两位醉心音律的同好者的大慰平生,势必要给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加以利用。当然,在场群豪基本都还没想到此节,不过云风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接下来,那费彬就传下了左盟主的号令,给了刘正风两条路走:一是限他一个月内,提了曲洋的人头来见,大家既往不咎;第二条路么,嘿嘿…………只好撕坡脸咯。

刘正风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凄凉的笑容,说道:“曲大哥和我一见如故,倾盖相交。虽是魔教中人,但自他琴音之中,我深知他xìng行高洁,大有光风霁月的襟怀。刘正风不但对他钦佩,抑且仰慕。刘某虽是一介鄙夫,却决计不肯加害这位君子。”

话已至此,那是已经把话说死,把门关了,可见刘正风也是下好了决心的,在场众人除了钦佩刘正风的高义外,大都都是表示惋惜。而象定逸等五岳剑派自己人中,大都还在劝刘正风回头。

费彬冷笑一声,说道:“你与曲魔头由音律而结交,此事左盟主早已查得清清楚楚。左盟主言道:魔教包藏祸心,知道我五岳剑派近年来好生兴旺,魔教难以对抗,便千方百计的想从中破坏,挑拨离间,无所不用其极。或动以财帛,或诱以美sè。刘师兄素来cāo守谨严,那便设法投你所好,派曲洋来从音律入手。刘师兄,你脑子须得清醒些,魔教过去害死过咱们多少人,怎地你受了人家鬼蜮伎俩的迷惑,竟然毫不醒悟?非要弄的声败名裂,家破人亡才甘心?”

刘正风还未回答,那边君子剑岳不群乘热打铁的说道:“刘贤弟,倘若真是朋友,我辈武林中人,就为朋友两胁插刀,也不会皱一皱眉头。但魔教中那姓曲的,显然是笑里藏刀,口蜜腹剑,设法来投你所好,那是最最yīn毒的敌人。”

底下听了岳不群的话,又是炸开了锅,好多人都随声附和的说道:“对朋友自然要讲义气,对敌人却是诛恶务尽,哪有甚么义气好讲?岳先生说得太好了。”

便在此时,却出来了另一种声音:“为什么魔能将正拖入泥潭,而正不能拉魔走上正岸呢,未免太武断了吧……”

这声音虽然不甚响亮,但是和大家一致的声调,显得格格不入,是以也清清楚楚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当下好多人便回过神来思考这个“课题”,不一会,殷梨亭便上前说道:“是啊,说不定刘大哥高风亮节,感染了那曲洋,弃暗投明了呢”殷梨亭和刘正风当年在洞庭湖上联手击毙一群湖贼,乃生死之交,是以兄弟相称,殷梨亭看到嵩山的人挺剑挟持了刘家家眷,本就大怒,要不是大哥宋远桥拉着,早就动了手,自己想说上两句,无奈,语言表达能力有限,所以一直在旁莫不作声。

那费彬听了殷梨亭的话,也不回答,径直走到云风面前,说道:“刚才说话的是这位小兄弟吧,看来武当派是要管我们五岳剑派的内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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