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的第三个特点,就是崇尚清谈,拿清谈当饭吃。
清谈当然不能真的填饱肚子,但却是名士生活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是名士们学术研究的一种方式,有助于解疑释惑,增进知识,结交知音,也是他们表现自己的最重要的舞台,在这里表现出sè的人,很快就可以名声大振,名利双收。

看这一章的朋友们注意了,没事的时候一定不要忘了好好练习一下口舌功夫,这种功夫练到家,可是有可能既名士又高官的。

晋朝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所谓清谈,在晋朝就是一种论辩式的谈话方式,跟相声一样也属于一门语言艺术,呵呵,但它却不是为了逗人发笑的,是相当正经的一种学术研讨,很富于哲理xìng和逻辑xìng。

上乘的清谈名家,说话时很讲究声音的圆润动人,语言的平仄抑扬,辞藻的华丽优美,激动时,有时候还甚至可能起而翩翩起舞,引吭高歌,但这些大多都只是为了能更有助于证明自己的观点,说服别人,与表演无关。

当然,观点尖锐,脸红脖子粗的时候也可能会有拍桌子说粗话的,不可避免,但这样的人只是个别,只能算末流,会让人很瞧不起。

真理是靠骂娘拍桌子来证明的吗?这种人实在给文化人丢脸,因此极有可能会被清谈队伍清除出门,从此与名士无关。

总的来说,清谈大多都是在一种极随意极优雅的状态下进行的,大家都是文化人,都是名士,或者说至少都是积极向名士靠拢的人,因此就大有必要保持一种名士的风范。

毕竟我们是靠知识靠道理靠敏捷的思维高超的辩术服人的,咄咄逼人,剑拔弩张,就太显得能力品位低下了不是?大英雄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sè,真名士便该巨浪滔天而依然羽扇纶巾的。

场地可以不限,你家我家,茅庐河畔,庙堂之上,盛宴之间,都可以。

时间也随便,朝霞万道,夕阳斜照,甚至半夜鸡叫之时尽管来。

谈多久?一番两番不限制,只要尽兴便成,高兴了废寝忘食,通宵达旦那是常有的事。

有一个人来,那就我们两个谈,召集到一起,咱们就划分阵营,各抒己见,你可以找我,我也可以找你,可以事先安排,也可以心血来cháo。

如果把晋朝的名士比喻成剑客的话,清谈就颇有些华山论剑的味道了,只是欠缺那种凌厉的态势,和舍生忘死血肉横飞的严酷感。名士们如剑客们一般到处找人切磋技艺,在切磋中进步,在切磋中陶醉,在切磋中名声大噪。成为了名家,成为了一代宗师,也就成就了一生的辉煌。

名士之醉心于清谈,就如剑客之醉心于剑道。

醉心于剑道的剑客,把剑道当作了至高无上的艺术,把悟道当作了人生最高的理想,把自身的荣耀跟剑道紧紧地绑在了一起,正如名士们与清谈的关系。

看重名声的不能不醉心于清谈,看重利益的不能不醉心于清谈,清谈的中心是玄学,醉心于玄学的也不能不醉心于清谈。

清谈成了名利和知识的最好载体,是表现yù和抒发qing怀的理想工具,于是乎晋朝自下而上的清谈运动便轰轰烈烈地展开了,其势愈演愈烈,席卷了全国每一个角落。

当然,最有条件清谈的还是那些贵族,名士,官僚,但是清谈的结果却是使这些人更趋向虚无,虚无影响到这批万众瞩目的名人的衣食住行,而他们又进而影响到整个社会。

整个社会都陷入了癫狂和病态之中,人人都以奢侈萎靡,离经叛道,务虚不实为荣。

清谈到底都谈些什么呢?

第一是以老庄哲学和周易为基础的玄学,其次是文学艺术和关于人生的一些虚浮的大道理,它绝不涉及国计民生,现实生活,涉及了,便为俗谈,就要被人耻笑,被人瞧不起。

从理论再到理论,从不切实际再到不切实际,它对于论辩逻辑,对于哲学艺术或许有些用处,但对于现实社会,对于国家百姓,却半点忙帮不上。

这个社会上的人如果都不守本分,抛弃责任,只去钻研哲学艺术,当官的都不各司其职,老百姓都不务工经商,这个社会会成了什么样子!

所幸老百姓还没有这个条件,没有这个资格,高高在上的那些人也不允许他们这样做。

那种做法只是他们的权力,他们的虚无自然到了老百姓身上就是各安天命的虚无自然了。

他们的虚无就是清谈享乐不要去想做任何实际工作的虚无,老百姓的虚无就是安心工作不要再想其他的虚无。

看看清谈的具体内容都是什么吧:什么世界到底是无决定有呢,还是有决定无?什么事物到底是静止的还是运动的呢?什么圣人到底有没有感情,他们的感情到底是怎样一种形式的呢?什么名教和自然到底是什么一种关系呢?什么人为什么活着,该怎样活着,文学是什么东西,它到底是现实的产物还是jīng神的产物呢。。。。。。等等,全是这样一些玄奥的理论的东西,清谈就围绕着这些东西展开。

由此而衍生出无数的枝枝节节,至于无穷,至于无聊。

这些东西普通人听听就觉得头痛,而名流们却争论得兴高采烈,汗流浃背,把问题谈得越来越广,越来越深,越来越神秘,越来越滑稽,越来越摸不着头脑。

一加一等于二,陈景润能为了证明它费了数十年功夫,演算了不知多少麻袋的草稿,玄学家们自然也能为了这些问题吐出几万升的口水。

虽然他们的价值有很大的不同。

哲学和艺术本是为现实的人生人的jīng神服务的,如果他们是出于这样的目的本也无可厚非,可是他们也就至于谈而已。

如果他们本身只是为了做哲学家艺术家,这样也无可厚非,但是他们其中大部分人却是朝廷的高官,本是最应该对社会对国家对老百姓负有大责任的人,他们其中很多人偏偏清谈的目的就是为了成名做官。

做官却不做事,还是一味清谈,靠清谈去攫取更大的名声,更大的权力地位。

他们的那种哲学本身也是一种自私无聊的哲学,这不仅是认识上的问题,更多是出自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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