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震——一个人很勤奋,把中国仅有的几万个字都学会了怎么画,
于是替许多商号画了许多牌匾字。

画完字以后再写上自己的名字,

于是他出名了。

于是他说:我一个字值五十两银子。

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价格:五十两银子。

不管谁,初次见到剑士长夏和平,都会被他的风度和修为所折服。

一张天宽地阔的国字脸,浓眉如剑,朗目如星,挺拔飘逸的身材。

三尺五目鞘长剑,四尺金红流苏剑穗。全身服饰一白泄地,只有腰间束着一道金带。

第一天欧冶子误闯进来的时候,剑士就把他带去见剑士长。

但是剑士长没空。

剑士没敢自作主意地就杀了他。

因为这个人怪异多多。

他没有武功。

谁都把他当拳脚靶子试了试。

真的没有武功。

那他凭什么本领可以运气辟毒,而闯进宫来呢?

没有人可以回答。

但谁都知道这样的人,对于剑士长有用,也许极其有用,杀不得。

暂囚厨下,当个火头工也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rì,才听得剑士长的传讯,火头师傅得知,连忙给他清洗了一番,再还他那一套卦土青衫,这才送进后厅。

双方互相一眼,都在心中暗暗一叹:

好个英俊洒脱的剑士长。

好个傲骨风霜的江湖秀士。

虽然剑士说他只是一个街头卦士。

剑士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当今天下武士,有谁能闯得过那两蓬万年青中两株明珠夏枯草所放shè出来的毒焰,拦成的毒气墙?

剑士长在璇宫正厅接待他。

剑士送上茶来的时候,剑士长亲自从茶盘中端了一杯,向欧冶子送了过去。

欧冶子很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

不敢上座,自己捡了一个石鼓椅末座坐了下来。

剑士长给他的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

“茶!”

左手茶盅,右手掌开,就在这个“茶”字的同时,那一蛊茶向他的胸前猛推了过来……

殴冶子虽然武功尽散,但那招式起势包涵着多少份量,他看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一蛊茶。无异于是向他击来的一掌。

他慌忙地立起,想向武士长解释,他没有武功。但,人未站直口未开,那一股强大的劲力向他的前胸猛击过来。

砰!

一声响,他的身子被无形的气流撞得向天井下飞了去,身子跌坐在照墙角。

他只觉得五肚三肝全错了位,一股腥味直冲脑门,憋不住大口一张,鲜血直喷出来。

“哈哈哈哈,果真只是个草囊饭袋。就凭这,你也敢来窥探我八卜卦璇宫的秘密?”

“剑──剑士长,切切不可误会,我,我只是走迷了路,我这就走,就走──”

“走?!这八卦璇宫是你轻易来得去得的地方吗?”

“这……”

“好在你天生有一腔可避明珠夏枯草毒的好血,可以给我种草,做我的草箭靶。”

“我,我……欧冶子还想分辨什么,但没有出口,他知道自己已经陷进了一个不可自拔的罗网,分辨也是没有用的。”

“阿冬,你领他到夏枯草园去,向他交代清楚,他该做些什么。”

一个人应声便向他走来。

欧冶子挣扎着立起身来。

当他看清这个叫“阿冬”的人时,那一份惊讶,让他合不拢嘴来。

是他,鳄鱼鸟!

温侯的未流收尸武士,鳄鱼鸟,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跟我走吧!”

他的脸上全无表情,这句话也冷得象块冰,欧冶子忍住胸口的一阵阵隐痛,蹒跚着脚步,跟着他走去。

这种草,夏rì如同枯死般的灰败,秋风一起,它的生命便复生了。

百rì之内便走完它生命的全程。

然而,只要它活着,它自己的青翠碧绿的象征着生命的颜sè,同时也象征着别的生命的死亡。

一棵小小的七片圆叶的明珠夏枯草,能在一尺见方的范围内放出光华,特别是晚上,其光如一团萤火,但它更能在五尺见方的范围内散发出剧烈的气毒。使其它生命无法生存。

推开这道围墙的门,里面就是一片的夏枯草园了。

鳄鱼鸟在推门之前,拿出两颗避毒丸塞进鼻中──他没有给欧冶子避毒丸。欧冶子不需要。

鳄鱼鸟推开门去。

大白天依然可觉着园中充盈着蓬蓬然的一片光华。其实那是毒气分解烧燃而发出的毒光。

园侧有一圈宽约六尺左右的马道,绕着围墙,把明珠夏枯草围在中间。园角有一间很小的茅房,和一口六丈见方的水池。

此刻,茅房顶上的烟囱炊烟袅袅,茅草房里还有一条和欧冶子一样,不怕草气毒的生命?

茅草房的门推开。

里面并不暗。夏枯草园中不缺光明。

一床、一几、一椅、还有一付锅灶。

锅里的水开着,冒着腾腾的蒸汽。

“官子兵!你的替身来啦。”

被叫做阿冬的鳄鱼鸟朝屋里喊着。

可是屋里没有人,他喊谁?

有人!从灶后站起一个人!

天哪,怎么世界上会有这样子的人?

那是活的人干!

那是一个收缩得变了形的人,连骨头也收缩了。身高不满三尺,全身的皮肤都收缩成衫树皮状,

又焦又枯又黑!

“看清楚了没有司徒青衫。十天后的你,就是他!”这是鳄鱼鸟走到这儿为止的第一句话,令欧冶子心胆俱裂的一句话。

十天后,我,将变成这么一个黑丑人干?

“如果当人靶,那当然会更快些。”

鳄鱼鸟说着。好象早一点变chéng rén干是很幸运的一样。

欧冶子双唇龛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鳄鱼鸟忽然凑近他的耳边,说:

“你真是很幸运的,‘缩骨掌’是家法,剑士长用‘缩骨掌’是把你当作家里人,要么为什么要用家法?”

寒噤!“家里人”是三个令人寒噤的字眼。

他曾经是欧龙“家里人”,结果呢?他被废去武功,成了在江湖上处处被人欺的残废。

现在,他又成了这个神秘的太极的“家里人”,先是“缩骨掌”,以后的“人靶”,最后是黑?人干?

鳄鱼鸟还在说着。

“你现在必须学会‘忍’,总会有出头之rì的。”

“出头?……什么叫出头?”

“出头都不懂!嗨、人没死,都会有出头的之rì的。如果剑士长的这一下缩骨头是从你的‘百会’下去……哼!”

“那会怎么样?”

“半个时辰之中,就要化成黑丑人干!”

“武功失尽?”

“当然。你看看他,”鳄鱼鸟向着灶膛前的黑丑人干官子兵,说

“你知道他原来是什么人吗?兵堂堂主,可是sè胆包天,敢去玩剑士长的妞──嘿嘿。武功?他现在只有烧火功。”

“嘿嘿。我,我确是有罪,有罪──”人干官子兵说。

鳄鱼鸟见欧冶子惊得有若魂灵出窍,转了一个口气又说,

“不过──办法还是有的。”

“你,你不能帮我?”

人干官子兵,在退着灶膛里的火。

说:“能的,能的,阿冬哥人挺好,只要你管好夏枯草,每天早晨当好剑士长的箭靶子,好好地听阿冬哥的吩咐,不过一百天嘛,阿冬哥会给你药吃,让你恢复原状,你瞧,我不是已经熬到头了吗?”

他连讲话的声音都已经干了。

喑哑丝丝的,象公鸡快断气。

鳄鱼鸟:“你最要紧的是不能得罪剑士长,他要练夏枯草杆的毒草箭,不管打你的那一个穴位,你都不能叫,不能动。”

又是一句令欧冶子心胆俱裂的一句话。

“不,不,我……为什么……,

他颤栗。

人干官子兵走出来啦。

人仅及腰,旧rì的衣、裤都太长,太大了。卷着、扎着、缠着。可见的肌肤千疮百孔地糜烂着。

他猥锁地笑啦。“这么说,我的灾难到头啦,我,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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