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艺帅谢绝。
谢绝一贯敬重徐半扇;这一位武道宿秀,友交之而师事之。

徐半扇对于这个比他晚了一辈的近四十岁的中年人,爱而护,还带着几分少有的敬重。

纯粹是友交之。

门口。

徐老三和谢绝正面相撞。

“噢?太岁也在这儿?”

“艺帅,恭喜发财。”

艺帅明白,徐老三指的是这次的黑白英雄辨,只淡淡一笑:“千帮仁义,太岁承让啦。”

徐老三故意托了托他手中的铁盆,他明白谢绝的来意,嘴角挂上一丝冷笑,侧身出门。

谢绝有事在心,对于徐老三的这个动作怎会没有反应?

难道徐老三明知我要来求药。

他先把鹰骨草求走?

艺帮全靠神偷丫丫的帮助,为他们盗来半面三联印章的杏黄旗,才夺回面子。从千帮的千计网中险胜了这一回合,数千万两银子的一场大赌局。

神偷丫丫只请求艺帅救冶她一个朋友的伤。

当然那是棘手难救的琵琶骨断裂。

谢绝没有徐半扇的那么一种正统思想:他并不认为被断琵琶骨而废了武功的人,一定是大逆大恶之徒。天下间冤屈之事知多少?只可惜他谢绝治不了这一症。

他匆匆从和州赶回时,听副帅白观音说起此事,没敢稍停,便赶到徐半扇的鹰宅来了。

难徐老三抢先了一步?

谢绝目送一蓬火的身影离去时,鹰爷已迎了出来。

“谢老弟快来快来,我遇到了一位少年棋大师,一局‘乌江自刎’叫我连败十三局,现在我已经捉摸出来了,残局可破。我可以反败为胜了……”

他不待谢绝开口,便拖着他向庐内走去。

谢绝有急事在心,答到:

“鹰师,绝徒今晚登门,怕不能陪尽雅兴。”

徐半扇知道谢绝是快乐侠。

若非万分急事,绝不会有这么严肃的神情来说话。停步问:“谢老弟莫非也是来要鹰骨草?”

“鹰师见怜施予。”

“是为了救冶琵琶骨之断裂?”

“不敢相瞒,正是为此。”

徐半扇的脸一冷:“若是为此,就是有。半扇也未必施予。理由,我不要再重复了吧。”

他象被人浇了一瓢冷水,冷灰灰地转身进屋。

谢绝曾想过他会回绝,但绝没有想到,他会回绝到如此冰冷的程度,他尴尬地被扔在门口。

徐半扇刚跨进门,愣住了。

那个棋小子大师不见了踪影。

他连忙跨前两步。

只见在棋小子的座位前用一枚卒子压着他已赢去的一百二拾两银票。

“咦?人呢?”徐半扇的身后立着鹰娃,鹰妹子已入厨给客人倒茶去了。

鹰娃也只能回以茫然的摇头:她刚刚还看见那小子在那儿呢。

门口的谢绝忽而明白了。

谢绝向后面鹰山方向抛去一眼,道,“鹰师,那人由后门走的,已上了鹰山。”

徐半扇忽而明白了什么?

“哼!走不了!”

他身子一掠,已穿堂过道到了小庐后面的鹰山脚下。

谢绝随身跟来。

无月。

仰视却可见那棋小子天光衬出来的身影:

不是棋小子、但还是那人。

一个披散了一头长发的小姑娘。

“我本可以走啦,但还欠你一声谢。”

“你……”

“鹰骨草已在我手中,你侄儿一蓬火捧走的是一个空铁盒,

你亲口授出的口诀,徐老三被你‘半扇削忆术’,削去记忆,我可没有,我已牢记心中,谢啦。”

“你,这是偷!”

徐半扇一怒,血涌脉涨。

“咦?我给了钱,还算偷?一百二拾两现银,还有你欠一盘的拾两,共一百叁拾两,便宜是便宜了点儿,我可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

“你以为你走得出鹰山吗?”

嗷鸣,嗷鸣!

又是两声叫,松上鹰已扬起,在空中盘旋了。

“好好儿的一趟交易,我还专门停下来道了谢,你这么不讲理,那就难怪我出语伤你啦。”

“你骗偷我的鹰骨草和口诀,还有理由?”

“你听着:我就是你追捕了拾年,连头发丝儿也摸不着,站在你面前都认不出来的神偷丫丫。现在,你离休了,我还在职,怎么样,还要抓吗?”

谢绝真想笑出声来。

徐半扇已经六十有八,早在八年前,他就可以离职安休了,就因为江湖上又出了一个专惹官府及有权有势大户的“神偷丫丫”,他追捕了八年,就如刚才神偷丫丫之所说。为此徐半扇可说是含恨离职。

徐半扇深深以此为耻。

但这件事,谢绝不会同情他的“如师”,因为神偷丫丫做的案虽大,有时是惊天动地的;但她没有恶案,

她案做得越大,越令人拍手。

是你自己,不该和这样飞儿过不去。

但,此刻,谢绝却开始担心了起来,那只鹰已经越旋越低来了。

徐半扇没有马上出手,是等待机会,等着“嗷鸣”与他的配合?

神偷丫丫没有尝过这只鹰的利害!

徐半扇缓缓开口:“我虽已不在其职,但对于你却例外,我正要抓你。”他已成竹在胸。

“为什么?因为过去,还是因为今晚?”

“为过去,也为今晚。人生真象棋局:过去八年我没见过你,就象前头的十三盘棋,我还没摸透你的棋路,我输了;可现在你现身了,就象将要下的下面一盘,你输定了!”

“怕未必。”

“一定。”

鹰已旋到了最好的冲击位置。

唬!

徐半扇抖开全扇一是另一把,纸扇。

一抖腕铁扇离手,向神偷丫丫飞旋而去。

神偷丫丫觉是走的时候了,纵身一掠飞出五丈有余。

徐半扇同时拨身而起。

上腾,最多三丈,若加上落势,仅有四丈余。

他的轻功比神偷丫丫要差上一畴,所以老是摸不着她的发梢。

但、今晚不用了

掠起的徐半扇在飞起的纸扇上点了一脚,借力再次腾起。两丈五有余。

当神偷丫丫落地之时,徐半扇已然撤出铁扇,半开,拦在她的面前了。

“嘿。”神偷丫丫一声轻笑:“你想了八年就这么一拈‘纸扇借力’,这也想抓我吗?”

“你且回头看看,那是什么?”

哈!好玩。给我来这一套。

这是飞帮手法,为分散对手的注意力.以便于偷袭或者逃跑而使出来的伎俩。

这老鹰捕已学会了,而且回用到师爷的身上来啦。才不上你的当呢!

这些意念只在神偷丫丫的心中一闪而过。

对策有了。

她也不回头也不答话,猛地收掌成拳:

当!当!

两声脆响,袖中弹出一对袖刀,长出拳顶五寸有余,画出两道弧光,径向徐半扇的门面袭来:

徐半扇合扇如一根短棍,凝真力于扇间,朝袖刀双尖硬生生地顶回去。

他明知这小丫灵巧无比,便拼真力绝非自己的对手;刀扇的这一下撞击,只能是她刀断人伤;紧接着便是飞鹰扑下,她除了被活生生地拎到空中,以后摔在庐前场上,半昏死地等待就缚,便无他途了。

如意算盘,打错。

袖中刀的刀尖在铁扇一下顶撞,一股冲力把鹰爷手中的铁扇活活地顶退半尺。

待得鹰爷力发,反震出来时,短短的袖刀不断,竟弯成弧。

神偷等的就是这一股反弹力。

袖刀蹦地一下弹直,神偷丫丫竞借着这一股力,身子向后一纵,向山下飞去;正和向她冲下来,要双爪搭住她飞鹰擦身而过。

在山下还没有跟上来的谢绝,看着她的身子从头顶上空飞过,竟飘飘然地落在小庐前的院场子上。

真是出人预料,原来丫丫竞是想从正门出走。

“听着鹰老爷子,”她驻足向庐后鹰山喊去:“……这回我偷没偷,抢没抢,我不理亏,我从正门走进来,现在我从正门堂堂然地走出去。再见吧,鹰总捕头大人!”

她迈着大步,向门外走去。

也许,这才是真正构成徐半扇终身遗憾的一战;

八年,才第一次相遭相遇。可以说根本就没有交成手,他又中计了。

不,绝不能让她这么轻松地走出鹰庐的门。

“嗷鸣!”徐半扇一声呼叫。

扑空后,已腾然升起的鹰,闻声立即返飞。

徐半扇单臂往鹰脖子上一吊,又是“嗷鸣”的一声叫。

鹰明白了主人的意思,立即带起主人向山下庐前飞掠而去……

徐半扇足甫触地,唬!的一声响,铁扇全开!

秀!秀!秀!……

十二根暗藏在扇骨中的扇骨箭,向正好走到门框中的神偷丫丫激shè而去。

谢绝,全部的同情都注在神偷丫丫的身上,他分明看见神偷丫丫

这一下是中箭了,“啊!”的一声身子向前赴去……

谢绝一闪就到徐半扇的身边,大吼了一声“你不对!”

他几乎仅是在徐半扇的身边点了一下脚尖,身子已经掠到门口;

一把将还没有扑到地上神偷丫丫挟扶了起来,回头怒道:

“我就敢当你的面救贼,助贼,有本事,你,加上你的鹰,来追我吧!”

鹰识人语,一振翅,就扑上去……

但前头那里还有谢绝和神偷丫丫的影子。

“嗷鸣!回来。”

是追出来的鹰娃和鹰妹子,把鹰招回。

她们明白徐半扇的意思。

这时望去的徐半扇,有如铁铸石雕般地站在那儿,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全开的铁扇子就落在他的脚旁。

谁知道,他想的是什么?

鹰,似乎明白它想些什么,振了一下翅,又要腾空而起……

但,它象是醉了。

飞起还不到丈余,便东歪西斜的,自己控不住自己。很快便栽了下来,。

栽在徐半扇脚边。

鹰娃和鹰妹子惊叫着追过来。

徐半扇只是缓缓地醒来似地,蹲下了身子;从鹰腿上拨出一枝袖箭。

“箭头喂了麻醉药。”徐半扇嘟喃了一句。

它是什么时候被神偷丫丫打了一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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