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帐里不时的传出喝酒的声音,夹杂着忽必烈爽朗的笑声,铁佛踏前一步,说道:“人命关天,片刻也耽搁不得。”
李客板起脸,说道:“军营重地,岂能由着你乱闯。”一招手,叫来四个手持刀盾的武士,挡在铁佛面前,他自己却退到一边,这样做,既保护了忽必烈的安全,又不算有违师命。

那四个武士持刀站在铁佛面前,手中的盾牌皆为纯铁铸造,厚约寸许,连在一起,犹如一堵铁铸的城墙。

铁佛看看李客,知道他不会替自己通报,大声喊道:“忽必烈,忽必烈。”叫喊中,将手中的金牌用力扔到大帐中。

李客瞪起眼睛,喊道:“大胆狂徒,给我打出去。”

那四个武士见铁佛身披袈裟,好像是佛门子弟,虽然没有剃发,但面相端正,不像是行刺王子殿下的刺客,一齐呐喊一声,持着盾牌逼上来,想将铁佛逼退,铁佛身体一侧,用力将面前的一个武士撞开,一闪身,已经站在忽必烈的大帐前。

李客大吃一惊,倘若铁佛就这样冲入忽必烈的大帐,他这个侍卫还有何脸面在忽必烈面前效力,连忙冲出来挡在铁佛面前,阻止铁佛进入忽必烈的大帐。只盼着铁佛能向他出招,这样他就可以拔刀抵抗,只要避让三招,也就不算有违师命,但铁佛却只是想冲入忽必烈的大帐,根本就无意对他出招。

大帐的羊皮帘布突然被掀开,忽必烈爽快的笑着,说道:“原来是铁佛先生来了,快请进,快请进,正巧,我帐中的羊肉刚刚煮熟。”

看他像个贵客一样迎接铁佛,李客不由得一头雾水,忽必烈刚刚杀死了铁佛山谷里的人,怎么就把铁佛奉为座上宾了,难道就不害怕他复仇吗?但既然忽必烈邀请铁佛入座,他也不能阻拦,侧开身子,放铁佛入内。

侍女在艾苏哈台的旁边摆上一个矮几,大帐中没有饮酒的银碗,那侍女转身离开大帐,去别的帐篷取。

黄庭下看看铁佛,只见他一脸的肃然,端坐在矮几前,对于桌上煮好的羊肉视而不见,不卑不亢。又看看忽必烈,但见他举杯自饮,虽然他将铁佛像贵客一样的请了进来,但脸上仍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摸样。

忽必烈说道:“铁佛先生为何事而来?”

铁佛说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恳请王子殿下放过凤翔城中的百姓。”

忽必烈哈哈大笑,拿起桌子上的一面金牌仔细的看着,那是铁佛刚刚扔进来的金牌,说道:“当初我给你这面金牌,让你有求于我之时,可以随时来见我,但你却始终不肯来,现在你来了,却是为了凤翔城中的百姓。哼!”冷哼不已,突然眼睛瞪起,说道:“你已离开山谷多时,还是回去看看在来吧!”

铁佛的脸上闪过一丝悲哀,低头看着身穿的袈裟,那是明镜大师留下的,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屋檐下,让你感觉到他走时的平静和从容,与其说是忽必烈杀了他,不如说是他从世俗的痛哭中解脱,被佛祖接引到了极乐净土。

铁佛沉声说道:“我从山谷中来。”

当初他给了铁佛这面金牌,并指天立誓将山谷交给铁佛,才得以脱身,虽然表现的没有丝毫畏惧,但在蒙古人的眼中,他终究是个失败者,即使他贵为王子,也难免受人白眼,倘若铁佛此后能持着金牌来求自己饶恕,他或许能好受些,但铁佛却好像忘记了这面金牌,即使在山谷中面对重重的困难,也始终dú lì承担。现在,铁佛拿着金牌来了,却是要让他放过凤翔城中的百姓。

忽必烈目光陡然凶狠起来,说道:“我们早有约定,一旦你离开那里,我就会杀光所有的人,这其中有你最亲近的大哥,还有那个和尚,如果你是为山谷中的人而来,并且谦卑的请求我,我或许可以允许你厚葬他们。但你却是为了凤翔城的百姓而来,你已经穿上了袈裟,还要这么多的人心干什么?”

铁佛眉毛一扬,目光炯炯如炬,说道:“王子殿下在害怕什么?”

黄庭下听了铁佛的话,一颗心吓得砰砰直跳,他知道铁佛是个耿直的汉子,但王权在上,从来也没有人敢当面直犯龙颜,这个铁佛……。偷偷去看忽必烈,只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显然是被铁佛说中了心思,但又不想承认,脸上的表情异常难看。

艾苏哈台忽的跳起来,喝道:“你这长头发的秃驴,竟敢当面顶撞王子殿下。”大步走过来,伸出油乎乎的手,就要去抓铁佛的衣领。

铁佛纹丝不动的坐着,等到艾苏哈台的手伸到胸前,突然出手抓住他的手腕,顺势向前一拉,接着肩膀向前一顶,艾苏哈台立刻趴在铁佛面前的矮几上,翻滚着摔倒在地上,将放在矮几上的羊肉撞翻,连汤带肉的溅了一地。

李客在外面听到大帐内的响动,连忙冲进来,只见艾苏哈台狼狈的从地上站起来,勃然大怒,撸起袖子就要向铁佛打去。

忽必烈忽然哈哈大笑,挥一挥手,说道:“无妨,无妨,不过是撞翻了矮几而已。”

李客躬身一礼退了出去,艾苏哈台怒气难消,但碍于忽必烈已经说话,只能强忍着怒气坐回自己的位置。黄庭下看的目瞪口呆,连艾苏哈台这样曾经追随过成吉思汗征战的人,都不敢在忽必烈面前无礼,铁佛却敢如此放肆。当初他和玉郎编造铁佛的传说时,就是因为听到了铁佛为了保护铁良用,明镜大师等人,而将忽必烈制服的事情,但那时忽必烈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现在却已经是执掌托雷系大权的王子,怎么还能忍受他这样的无礼,看着铁佛面前被撞翻的矮几,和溅在羊皮褥子上的羊汤,羊肉,黄庭下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还来不及细想,只听忽必烈说道。

忽必烈收起笑声,板着脸说道:“万军之中,王权在上,没有人敢如此无礼,哼!也只有你,铁佛先生,能让我无可奈何,你纵然有一万条该死的理由,但也绝不能死在我的大帐之中。”说着,冰冷的目光落在黄庭下的身上,看的黄庭下不由得打个冷战。

铁佛挺着胸膛,说道:“请王子殿下恕罪。”不卑不亢的说着,没有一点认错的诚意。“王子殿下若不愿失去天下人心,何不放生凤翔城中的百姓,以大爱之心止息杀戮,百姓自当感恩戴德。”

忽必烈冷哼一声,说道:“乱民叛匪,不杀不足以jǐng示天下。”

铁佛说道:“这些百姓不过是受了坏人的蛊惑,只为求一rì的温饱,不得已才铤而走险,还请王子殿下网开一面,如此,天下百姓自当归心于你。”

忽必烈看着铁佛,轻蔑的说道:“你们汉人说得人心者得天下,哼!人心是什么,你以为是嘘寒问暖,是关怀备至,是帮助他们解决困厄吗?铁佛,你太幼稚了,你在那棵梨树下坐的太久,已经变成一个泥偶,哈哈。”

“汉人的书籍浩如烟海,上面所载的英雄又有几个不是口是心非之辈,口口声声爱民如子,想要的不过是集天下之力满足一己之私yù,或者功成名就,或者传袭万世。唐太宗弑兄杀父,却也推行孝道,宋太祖以圣人之说治国,推行仁政,做的也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人心,不过是饥饿时的一碗粥,寒冷时的一件衣,铁佛,你施舍的起吗?哈哈。”

黄庭下愣愣的听着,不由的背心发凉,这个蒙古人不简单,他所图谋的绝不仅是封地,牛羊,奴隶那样的简单,似乎有征服天下的志向。他刚才能够忍下一时之怒,足见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隐约想起艾苏哈台曾经给他说过,自从托雷死后,唆鲁禾帖尼请了许多汉人的书生教授他的这几个儿子,其中像宋印简,刘秉忠等人都是饱学的大儒,他们所教授的也自然是些光明正大的王道。

自己陷害了杜崇文,挑唆党项人作乱,又将隐娘出卖给他,所用的手段不是yīn险狡诈就是卑鄙无耻,与忽必烈所学的王天下之大道截然不符,如今落在了他的手下,也不知道能有几天的好rì子过。

铁佛摇摇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你母亲将你生下来,倘若你被我杀死了,她一定会伤心难过。这世上的苦难太多,我只想给他们减轻一些。”

忽必烈睁大了眼睛,仔细的盯着铁佛看,好半天才说道:“你太傻了,你以为说动我饶恕了他们就是一件善事吗?你错了,敢于蔑视王权的人必将得到惩罚,否则,将有更多的人对王权生出轻蔑来,贪yù随之而生,到那时就是天下战火,纷乱不息,铁佛,你愿意看着一城之地被焚于战火,还是愿意看着天下遍布刀兵。”

黄庭下壮了壮胆子,站起来说道:“铁佛先生,王子殿下这么做也是为了他们好,就像是家里的孩子犯了错,倘若你不责罚他,他就会闯出更大的祸事来,王子殿下这么做,是为了天下苍生的长久安宁。”

黄庭下已经想明白了,既然已经投身在忽必烈的旗下,不管怎么样,都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也许忽必烈不喜欢自己,那就更要舔着脸去顺从他的意志,以讨取他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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