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进来的是医院的工作人员,他告诉相瑜:在实验室里有很多人在等候着她。
相瑜皱着眉头对樊徕骐抱怨:“你说,在科学家们眼睛里,我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一只小白鼠。”

“唉,是他们做研究的心切吧!做科学研究急于出成果,他们xìng子都很急。”

“你在为他们辩解!他们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可能吧!有时我也没想过别人的感受!”

“怎么办呢?”

“还是配合他们吧。可能已经有很多人都在实验室里等候着了。”

“只能这样。我可不愿意当小白鼠!”相瑜咕嘟着来到实验室里。

很多科学家在等候着她了。

她问:“今天又有什么研究项目呢?”

“研究你的声音。”

“为什么这么晚了才来展开这项研究?”

“减少干扰。”

“哪来的干扰?”

“城市噪音的干扰!”

“好吧。我只是一具活着的标本?你们任何时候方便就来研究吧!不过,我的声音也有很多特别的地方吧?”

冰冷的回答:“一切等测试后才能知道。”

相瑜躺在床上。“开始吧!”

有人来告诉她,放松!放松!再放松!

相瑜觉得自己放松得快睡着了。

唱你想唱的歌,任何歌声都行,只要你心情愉快的歌声。

什么时候开始相瑜唱出了一曲旋律。一首无字的歌。这首歌以前在知青屋的门外对火赤链蛇唱过,一唱起来,脾气暴躁的火赤链立即蜷缩起身子、如兔子般温顺。这首歌以前在黑嶂峡里,她纠缠在超行的腰部,水也漫上超行的腰部时,她对超行唱起的,超行在这扣人心弦的歌声里向缓缓地向后仰倒在水中。

这曲调让站在玻璃幕墙后的科学家们觉得熟稔得不得了,虽然有些人对音乐并不在行,甚至有些人从来没有听过一场较为隆重的音乐演奏会,但母亲的声调都是留存在心底的。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忆起襁褓中母亲的哼唱,那种爱意流淌的柔缓、那种扣进心弦带来安全感的音韵……依依哟、喂哟喂……拉长的声调中,每个人都有了摇蓝里轻微的摇荡感,甚至……记忆深处在幽暗的**深处,被温暖的血肉包裹起来,整个人在母腹中随着母亲的步伐摇晃的感觉……这个感觉都遗忘在记忆的最隐秘处,没有谁能触碰到,现在被相瑜歌声打开了这道门,每个人的仿佛都沉陷进被母亲的血肉包裹的感觉中。

……黑……甜……血气温暖……的母腹,或者……明与暗……的梦乡……

科学家们都忘记了身在何处。

在床前负责监视仪表的测试人员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眼睛微闭,肩膀晃摇如同梦臆。仪表上的指针乱动一气,当然没有人理会了。

声调在缓缓地升高,更加宛转、圆润。如黑暗中的伸出一只手掌在抚摸自己的脸,这手掌如树叶一般地窄小、手指哪风一般地细,在脸颊处轻抚。然后向下轻抚胸膛,如一道光一束电,shè进还是钻进心里……所有的人感觉胸膛出现一道裂缝。

这歌声的小手顺着开裂的胸膛伸进去了,伸进去了……它攥着了心子的把把,如一颗香瓜被揪着了瓜蒂,从茂密的绿叶层里提出来,让心子晒着太阳了!……让人窒息也让人舒服……

歌声的小手,拽着在床前的监视仪表的工作人员的心,把他们都从座位上拽起来,一步又一步,步履飘浮地向阳台走去……走在最前的人已经拎开了门把手。

樊徕骐因为与相瑜谈话后,意犹未尽,在研究室外等候着相瑜。他是民俗专家不能进入科学实验室。但是他听到丝丝缕缕的歌声,这种歌声让他想起了在神农架采风时听猎户们说过的美女蛇的歌唱。

传说中在密林或者峡谷的幽暗处,有一种歌声一旦在树丛中与雾同时升起,所有的野兽会从蛰伏处轻轻地溜出来,向歌声处悄无声息地窜去。兔子、鹿、麂子、野狼、豺和豹啦,野兽们比肩地向前,它们忘却了平rì里生死的博杀,争先恐后地越过无数的沟壑和岩坎,向着同一个方向跃动。流线型的身影在磊磊岩石与浓叶细枝的树丛间不断地闪现。

这歌声传说就是美女蛇在歌唱。

人是听不得这样的歌声的。

樵夫和采药人听到美女蛇的歌声,赶紧蹲下,用手捂紧耳朵。否则,人的魂会被歌声勾走,人会如野兽一般追随歌声而去,遇坎跳坎、遇崖跳崖,上不去的陡坡会攀爬几十丈的大树,最后都会被跌亡。有时在密林中碰到失足掉下来的樵夫和采药人的尸骸,人们会说听到了美女蛇的召唤。

现在这歌声太玄妙,太美,美得让人灵魂出窍……断续歌声让樊徕骐产生的疑心,研究室里的静寂越来越让他害怕。他推门进去。正看到有人要拎开阳台的门把手,难道在跳楼下去?研究室的楼层在医院的18楼!

他看到众位科学家的神情恍然大悟,他大喊一句:“快捂住耳朵。”他冲进去拦在阳台上,拉住出神的人们。

他又返身进来,摇醒了相瑜。

“你醒醒!醒来吧!”

相瑜睁开眼睛,“怎么回事?”

在场的人纷纷清醒过来,面面相觑:“我们…怎么回事?”

这种出神的现象出现在以冷静著称的科学家的身上,让在场的科学家们都有些难为情了。

“我刚才睡着了吗?”相瑜问。

“刚才我们也睡着了吗?”科学家们相互在询问。科学家们好胜心理被激发:

“来,刚才的情景,我们再来一次。”

“对,对!再来一次。”我们怎么可能被迷惑?我们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吗?

“相瑜,你能不能再配合一次?”

“再来什么?”相瑜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她有些生气:“刚才是你们对我摧眠了吗?”

“刚才,最初是我们对你摧眠……”

“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得到…更真实的数据。”

“你们,应该事前告诉我。总得让我知道嘛!”相瑜气愤的指责。

吴院士这才意识到伤害到了相瑜的自尊心。以前大家讨论的都是被研究者的身上的物理本质,对被研究者的心理却有些忽略。他制止了当晚的研究活动。

“这一点我们没有考虑完整,请原谅!好了,今天的研究结束了。相瑜也回去休息吧。”

气愤的相瑜在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回到自己的房间。

科学家们自觉地聚集在实验室旁边的会议室里,环坐下来讨论刚才的现象。他们纷纷回忆:如果不是亲自经历,只听别人的转述也很难相信有这样的事!

神奇的相瑜,她的身世更加激起研究的yù望。

樊徕骐对大家谈起了美女蛇歌唱的传说。

如果在平时科学家们会纷纷反驳美女蛇歌唱的传说。肯定会判断美女蛇歌唱这只不过民间穿凿附会的小故事。但经历刚才的事情后,一时间谁都不能说出反驳的话来。但是以前的逻辑训练和科学定律又让他们本能地觉得这传说的荒唐不经。

只有竺程教授在沉呤之后,说出自己的判断:“可能真有美女蛇歌唱的事情。如同海洋中的美人鱼歌唱的传说一样。喂,在座的专家们,你们相信海洋中有美人鱼吗?”

科学家们纷纷摇头。

“我也很难相信真有美人鱼。但是刚才的事,一时间也让我将信将疑了。如果有人鱼在海洋存在,同样的也有美人蛇在山林出现。当然可能并不是真的蛇,而是相瑜这样的人在山林里某个黄昏或者月夜下突然忘情地歌唱。”

科学家们笑了,刚才不是也被迷惑了吗?而且不是在幽暗的山林,就在科学实验室里!

“回到我以前的推断中来,人与海豚的基因非常相似,甚至比人与猿的基因更接近,基因学告诉我们人与海豚是近亲,与猿其实是遥远的陌路人。大家知道科学界一直有一种已经证实的定理,人是从海洋中来的,所有的生命都是从海洋中来的,最初的生命是一种叫海绵的东西。”

“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人在海洋中已经完成了最高级的进化,因为大陆架的出现,人必须到陆地中来生存,所以我们脱水上岸。人的进化就是对陆地的适应过程。”

“有点意思。”有人插话。

“仍然是一种猜测。这就是我提倡的人类退化论。人在适应陆地的过程中把以前在海洋中完成的进化又退回去。比如相瑜的美女蛇的歌唱,就是等同于海豚的歌唱,可能有些频率在超音频的范围内,超过了人耳分辨的范围。只有极有的人能保持这种歌唱的能力,就是还没有来得及退化的人——比如相瑜,在某种出神的状态下她运用了这种我们已经退化的功能,召唤了我们心底隐藏起来的感官系统——这部分感官能力在假死的状态,突然被歌声唤醒了,于是出现刚才我们全体科学家失神的状态。在山林里就是美女蛇歌唱的传说。”

有科学家追问:“人类退化论?如果这种理论也能成立,让人类真有些难堪,我们从来自以为站在进化的最高峰上。真实的情况,我们一直在走下坡路,我们一直在退化。是这样理解吧?”

竺程教授点头:“这正是我的意思,不知各位的高见?”

科学家们纷纷议论:“这种学说,要推翻的经典的进化论——人类的骄傲!”

“真是让人类难堪的事!”

“我们没有站在制高点上?”

竺程教授大声地强调:“对!我们一直在退化!我们的所谓的文明在大步向前,但是我们身体一直都在退化,每一项重大科技成果的发现与进步,无论是金属的冶炼、蒸汽机的发明、电力的应用,换来的都是人类的本身的退步!”

“难道这些文明的进步不应该吗?”

“应该的。但是我们也得承认退化的历程!”

有科学家提出的疑问也是恰如其分的:“相瑜的现象目前只是个例,我们需要一个族群的实证。相瑜与蛇巴人好像有关系?真有蛇巴人吗?”

樊徕骐沉吟一会,说:“可能有吧!”

“什么叫可能有?这是科学研究,不是你收集的传说或者故事。”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觉得有些观点,我首先要捋清楚。”

“什么观点?我们愿听其详!”

“生物研究的伦理问题!”樊徕骐郑重地说。

“伦理?”

“这就是困惑在生物研究,特别是基因研究方面的难题。我作为民俗研究者,提出一点圈外人士的意见给各位基因专家。如何?”樊徕骐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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