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律瘫软跌坐在地上,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缓了一口气下来,他才赶紧检查报名卷轴有无损毁。看着展开的卷轴,林律立即把目光定在了那两个笔意清秀的字眼上——“周序”。联系方才际遇完全不作他想,林律立即醒悟了这两个字能代表的力量。
林律用手轻轻抚摸过那两个字,和所有的字一样,没有任何异常的触感,更没有想象的那样带着某种可感的力量。然而林律却无比确定,刚才那道由卷轴飚shè而出的黑sè气芒是周序的煞气无疑。让他不明的一点是,他曾经触及过周序的煞气,虽然带着极其危险和霸道排他的劲息,但是绝对没有刚才如此的狠戾决绝,刚才的那道煞气,与其说是煞,不如说是劫。没有一般煞气的yīn魅诡异或者厌胜之力的抖S气质,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毁灭,蕴藏着把天下万物都能轻易粉碎的毁灭力,并且零死角零余地,拒绝了生死的平衡交换。

林律不由得回想起来,当他迈入这处古墓开始,一系列的守陵动物对他的趋避,何尝不是这两个字加持在身上形成的保护。为了求证,林律把展开的卷轴向倒地的殊虎靠近,果然殊虎发出难受的一音沉呵,虽不至于痛苦,四肢也无力地动作了一下。

林律躺在地上,把卷轴盖在自己的脸上,呼吸着被那两个字过滤后的纯正气息,喃喃道:“果然……太煞了……”

此时的林律一动也不想动,在庆幸之余难免自惭,之后就是深深的耻辱感。虽然他已经逐渐对这样的情况在口头上接受了,不过一个人立劫后的独处时,他才觉得这脸丢大了。他并非那种不懂见机寻隙的老实人,他有着商人对利益最大化的喜好,能坐享其成何乐不为。以商人的计量来看,这个便宜捡得太过容易,容易到失去了捡便宜的快感——让对方折利的快感。

林律知道这一点力量对周序来说无异于扔在地上的渣渣,捡起一个树枝在地上随意画画就是了,谁去捡了他都不会在意,反倒是捡的那个人太过低级。好在林律还能为此感到耻辱,否则他将更加低档。

除了商人的失意之情外,林律真正应该感到失落的是,他以老林家当家的身份,被yīn煞府人周序随意扔下的力量庇佑了。要是之前,他会觉得理所当然,强者和弱者本身如此也不必太过犯娇去闹变扭。不过现在不行了,守山人的考核就在眼前,不管愿不愿意他都代表了老林家唯一的嫡系去比赛,这个强大而富含无数荣光的符号压在身上,已经把他升到了山巅上,要是有点步调失衡,那就直接摔死,尸体还要被做成标本在坤山做免费的巡回展览。

虽然爷爷当时给他的点睛祝词是仅仅希望他成为守山人,不求复兴家族什么的,不过那句话真的是很混账的话——就忽悠吧!怎么可能被一个心智健全的人类接受啊!他必须强制断掉依赖xìng,必须独当一面。至于能到什么程度,远的不说,至少能保护同在这墓中的林西洋,至少能够安全从这个废了的墓中出去。

“老林家,真的好重……”突然而来的装逼台词逗乐了林律自己,转念一想,他现在连老林家的脚还摸不到,就在那里发着肩膀的感言,自己真是二到家了。

“哈哈……林律呀,你可真不要脸啊!哈哈……”

林律立即收好卷轴,弹起身来,拍了拍殊虎准备离开——一想到还有林西洋在,他就不肯消极怠工借以思考人生了。殊虎也艰难起身,不是要跟着林律,而是对着林律低吟几声,然后就往林律身上蹭,轻轻咬着他的裤脚往一边拖去。林律能会意,它这是让他跟着它往另外的地界走。

“说你还真没节cāo。你家主人不是让你们好好守墓的么,干嘛对一盗墓的卖萌求亲近啊。你还穴里禽家的,说出去笑死人了!”这样一说,林律似乎想起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来,心一沉开始思量起来。

“堂堂穴里禽家族,以驯兽和生物造墓闻名坤山。怎么可能弄出这些下三滥的妖魔外挂出来!”林律抬眼看了看那滩血污,以及满池子的残肢人头,那断然不是穴里禽家这般的高端冷艳能弄出来的东西。

“还有,为什么殊虎会站在我这一边,对付这个墓中的东西?如果是遵守穴里禽家的命令,那么,穴里禽建造这个墓是为了什么?这个墓难道有两个施工单位?一个是冷艳高贵的造墓世家,一个则是些不入流的野蛮邪术。玩儿造墓混搭,就不怕产生劳动纠纷么?”

林律有的没的想了一会儿,便对殊虎说道:“好啦别扯我了,你快些带我过去。”

殊虎接下来带着林律走的是下坡路,坡度很陡,几乎就是原生的洞穴。道路上已经没有任何活的动物,林律想来是被刚才的气味和殊虎的震山吼给轰跑了。而那时不时来一发的压力炮也没有出现,黑暗无物中,林律又很多的闲事可做,比如他开始关注壁画。这条崎岖不平的通道上刻着的是一组长壁画,刻得很不和谐,难以辨认,不管是写实xìng还是艺术xìng上都大打折扣——这倒是很符合原始人的生产力而不会让人联想到外星人。

林律粗粗瞄过那画上的内容,虽都是些原始级别的写实主义,不过勉强看得出来人物事件。貌似是战斗场面,天上漂浮着一坨一坨的云应该表示战斗发生在气候恶劣的天,人物中多次出现的是站在高岗上的巨人,长手长脚异常伟岸,直插云霄。一会儿指着上天玩云彩一会儿又跳起舞来乱比划。最重要的一点是,林律发现那巨人身上还刻着很多的图形,于是他了然一笑。当然最后,通天巨人无力回天,那坨坨云彩散去,巨人也没有动作了……

林律清楚这种带有原始宗教xìng的东西不免掺杂着某种作画者的狂想,他们都投入太多的宗教热情去夸张事实。通天的巨人的文身很显然说明那就是刚才遇到的矮瘦挫女尸。不难推测,她的身份应该是这群原始人的教主兼女王。不过在战场上的高地跳大神是极为吸引火力的,一个只会让教主跳大神的民族遇到铁血秦国,然后肯定就没有然后了。

林律被这群原始人的宗教天然萌的属xìng逗乐了,殊虎的速度不快,他也可以慢慢看那故事之后的所画的“神迹”。不出所料,大军覆没的原始人又开始召唤神祗,也许是同族,总之他们就地起建了一处坟墓,将战士的遗体安葬了。葬礼上那比平常人大了数倍的巨人也被抬了进去,之后的画面便让林律的联想有些不适了——砍头剁手剁脚,用头把巨人埋起来,然后残肢都倒入池中,最后三个头插羽毛身着草裙的野蛮人围着池子跳大神——礼毕。

画面上的一切今rì见闻都有迹可循,不过却还是有些不同。林律干脆停了下来看个仔细。画面此刻转到那三个跳大神的人身上,一群骑着飞鸟的落到了他们的身边——穴里禽家族出场。构图显示:三人穿着草裙继续在长袍飘飘的穴里禽家族人前跳大神,之后坨坨云彩又飘来,穴里禽家族在此时暴露了他们山巴佬的属xìng,整个儿就跟没见过这神乎其技的先进法术似的,立即在他们面前给跪了——应该是答应接收造墓并且布控守墓生灵。

林律边看画又自行脑补了一阵,笑得肚子都有些疼。之后的画面里,穴里禽家族的人开始对已有的墓进行了再次的加筑,还骑着飞鸟在山壁上帮忙刻字,当然也对那臭不可闻的池塘进行了修筑,虽没有大整修不过至少把那暴露在外的人头都收在了石块里,变成了美观大方的祭台。由此可见,墓中出现的两种截然不同的建筑技术,便是如此得来的。

最后的画面便和今rì遇到的一切吻合了。三个草裙神棍又跳了一通大神之后就爬到祭台的顶部见他们教主去了。

“原来如此……”把一切串联起来的林律虽然大致上了解造墓历程,不过有一个问题依旧没有解决——穴里禽到底是混哪边的?是遵守职业道德客户至上,建造了一个严防盗墓的所在呢?还是留了一手——比如现在的情况就是。

“最让人晕乎的是,堂堂穴里禽怎么能和穿着草裙的原始人交易!果然坤山的世界我永远不懂么……啊,这里也不是坤山啊……”林律望天,思考着往前走。

“通常来讲,这种坡度的洞隧,是很容易有暗洞在下的。”

“通常来讲,当我们说出这句话时,某人已经华丽丽地掉下去了……二崽,人跟丢了?他是从眼前哪个暗洞掉下去的?”

回应他问题的是趴在某个洞口的殊虎,它看着林律发呆,看着他望天,看着他掉下去,甚至连声音都来不及吼一声就没影了。

轻轻敲了敲洞口,根据回音辨别那下面到底是地下湖泊还是空洞,答案是后者,所以两兄弟决定暂时不管林律,把目光定在延绵的壁画上研究历史。他们的眼睛,甚至能够看到隐藏起来的纹路,在jīng妙的密码设置之下,藏着穴里禽的家族文字。而所谓的家族文字,通常记述的都是他山之石。

指尖摩挲隐秘的纹路,字符在眼前闪现,叙述不可为外人道的秘辛。每一丝,都粘着穴里禽家族的荣耀,在数千年的传承中不移职责的契约。在大历史的新陈代谢中他们要保存曾经存在的文明,而层层的封印不过是在为这具“文明的尸体”做好防腐措施。他们明白每个文明有多珍贵,也明白此间的邪恶,作为一个文明入殓师,穴里禽无法选择自己的服务对象,但却可以选择自己职责的弹xìng。

“大崽,穴里禽,真是个伟大的家族啊。”

“嗯……这死而不僵的文明,本来是要死硬在穴里禽的裹尸布中。穴里禽是要彻底地,慢慢窒死它。”

“而岁时提前风化了这裹尸布,这具因拉锯数千年而孱弱的僵尸,伺机诈尸。”

“二崽,走吧,为彻底窒死这僵尸。”

“啊。为了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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