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池继续全线蠕动,粘着的空气似乎被臭素拉得无限重,死死地压住皮肤每一个细胞。洞内的光线也因为少了镜面反shè而变得更弱,这些微的黯淡让林律更是紧张。按照一般的套路,那残肢遍布的池子中绝对是有个尸王级别的东西冒出来。林律认为当务之急,是三十六变,走为上上签。而一回头,则看见殊虎堵住了出口,并且一副威逼恐吓的架势要他呆在这里。
“粽子要煮出来了……放我走啊!我去给你搬救兵!啊!我一大好青年,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经验啊!”

无视林律的告饶,殊虎略微俯下身子,伸直了脖子,盯着池子的举动快速地扫着尾巴,一副准备随时出击的态势。林律见它这般英勇,大道拍马一句:“果然是兽中之王!”吼完之后也稍稍安定了些,只躲开一定距离,仔细观测着事态的发展。林律用近旁一张净山貉皮擦干净剑身上的黑液,黑液如同浓硫酸般将皮毛腐蚀出一块大洞,心中的石头顿时沉到海底。

林律发现池中的水是朝着zhōng yāng的祭台不断做cháo汐运动的,一浪退去,一浪更高地攀附其上,似乎酝酿势能冲上那三具干尸身上,又或者,是干尸在召唤着它们的到来——那之后干尸就完成了诈尸的关键一步——小说里都该怎么写。

“唯物主义唯物主义!”林律强作jīng神,这种专注至少让他忘记了萦绕在身边的臭味。于是,他看清楚了那些干尸被溅起的黑水腐蚀得片片剥落破碎,化得渣渣都不剩。

干尸的销毁并没有让林律放松jǐng惕。他看到祭台在cháo汐的冲击腐蚀下出现裂痕,随时都可能倒塌,而殊虎的表现更加急躁。在越发疯狂的cháo汐作用下,祭台从最初的裂痕变成了成块的破裂,很快连最顶上的石块都开始跌落。

在祭台彻底倒塌之时,殊虎也爆出了震动整个溶洞的虎啸,回环的尖啸镇压了林律目睹到更加震撼场面而即将飞升的灵魂。在那倒塌的祭台之内,赫然层层堆砌着无数并未腐烂的人头。黑sè的头发错综缠绕着,如瀑布般垂下,在汹涌的池水中化为无形,而那头骨则在不规则的腐蚀中残损不一,池水的黑sè和焦灼皮肉的黄sè,在淋漓雾化的白烟中组合出异常骇人的构图。

很快人头阵的根基被完全吞噬,哗啦一声全部融进池水中。而在那倒塌的头骨中,林律确信自己看到了一个人影,完整的人形。池水的剧烈动荡随着头骨的融入很快平静下来,那些头骨表面被染上了一层粘稠的黑液后,也减慢了被腐蚀的速度。于是那散落的头骨像是一个坟丘漂浮在黑sè的池水zhōng yāng。

静止的池水并没有平复林律的jǐng觉,他握紧了剑往殊虎身上靠近,然后艰难地等待那个人影的重新出现。果然已经静止滚落的人头又开始三两跌落池中,那死寂的坟丘仿佛呼吸一般出现扩张,颤动,之后缓缓涌出一具黑sè皮肤的人体。确切来说那层黑sè只是附在它身上的薄膜,它几个僵硬的动作之后,黑sè的躯壳如陶俑般破裂,剥离出一个肉质如生的女人来。

面对不着寸丝的女人,林律只想立即遮住自己的眼,这等秽物入眼导致得针眼那就更难受了。那女人并不漂亮,甚至连女xìng的第二xìng特征都没有。干瘪的胸,枯瘦的脸,尖尖的颧骨,深陷的眼窝和酱sè的老化皮肤,都只能证明它是一个发育不良的中老年丑陋欧巴桑型诈尸。唯一能让林律无法移开目光的是它身上的奇异文身,一大片一大片,按照某种定式组合,看着就像尸斑一样——林律认出来了,跟刚才在大厅看到的图形相似。

这具女尸盯着林律,从喉咙中涩涩地挤出几片单薄的音节来,吱吱的好似用刀剥离枯朽的树皮。回应它的发音的是殊虎,这让林律不得不把耳朵蒙上才能不被近旁的声源震坏耳朵。

在这一声长啸之后,炸毛的殊虎飞快地往池中冲刺奔跑,一跃扑咬向池zhōng yāng的女尸。几乎同时,女尸也如同动物般四肢着地,弓起身弹跳起来,以躲避殊虎的袭击。林律看到这一跃的落脚点正是自己跟前,反应极快地甩出一道剑气迅速闪身。

被强劲的剑气迎面击中,女尸发出了尖利的叫喊。之后更是对飞快在岩石上跳跃的林律穷逐不舍。它的速度快得出奇,简直就像蝙蝠一样,不仅有着类似飞行的弹跳力,还有着相同的岩体抓附能力。林律刚开始还能以自己的战斗本能趋避被追捕的危险,而之后便力不从心逐渐支拙。

就在林律放弃攀岩无奈落地之时,身子还没有站起来,尾随而至的女尸已经直立起身朝着他急速扑去。避无可避的林律腿一软趴在地上,而身后一道灰影截来,挡住了女尸的攻击。

殊虎怒号着,用双爪猛烈撕扯女尸,然而那女尸的力气大得惊人,连强势冲击的殊虎都在它的疯狂中被多次击退。林律见情况不妙,赶紧爬起身向女尸斩去,这一剑出得极快,毫无悬念地刺穿了女尸的腹部。让林律没想到的是,血液,如此新鲜的红sè竟然从一具诈尸的伤口中流出。

来不及多余惊异,一剑成功的林律旋即拔剑后撤,然而剑身却被女尸死死地握住,林律动弹不得。暴怒的女尸没有给林律是否弃剑的思考,仰头就朝林律发狂般咬去。林律从拔剑的努力中反应不过来,发现时已经没有任何逃离的余地。此机危险,殊虎也仰脖朝着女尸撞去,女尸的发黑的牙齿刺入了殊虎的脖颈,同时也被殊虎撞飞,带出满口血肉。

女尸噗通一声被撞入池中,大惊之下林律甚至忘记了该趁机逃跑。只听得身旁的殊虎发出沉闷的哀嚎。林律转眼一看殊虎,那被女尸咬过的伤口出现了严重的溃烂,并且扩张的速度极快,红sè的血肉如引燃的火在灰sè的虎皮上蔓延开来。

疼痛至极的殊虎不支倒地,林律赶紧趴在它身边想办法救治。这种危机时刻,出于制止溃疡扩散的本能,林律扯下衣服擦去剑身上沾染的秽血,毫不犹豫就用剑割下溃疡面。林律运剑迅疾利落,殊虎被疼得猛地弹起,然后又重重摔地无力动弹,只剩下肌肉还在不停的痉挛。

虽然离开了坤山的地界,不过剑似乎还是有一定的治愈能力,在割开溃疡的同时并未产生大规模的失血。一阵死痛过的殊虎喘息也逐渐平缓,林律不做犹豫便把长袍脱下来撕烂给它做了个简易包扎,衣袍内的两个卷轴滚落了出来林律也顾不上收捡。殊虎的呼吸突然又开始急促起来,林律一边快速系结,一边瞄着剑,做好准备提剑直起身面朝池水——他预感那具女尸肯定不可能就这么完了。

最后一个结还来不及系好,池中哗然一声,那女尸已然浑身涂满黏液冒了出来。声响未绝,转眼已是尖啸和杀招并至。恶臭在鼻腔猛地撞来,林律一瞬急促慌乱,赶紧抓起剑滚身逃避。然而让林律恨不得撞墙的是,他最后关头竟然拿错了武器,那剑还摆在殊虎身边,而手中的这个只是一个软软的一撕就裂的报名卷轴。

危机笼罩,不由运气分说能力。如一坨黑泥的女尸迅捷朝林律盖过来,林律出卷作剑,虽是不自量,却无多余垂死挣扎可用了。

“遭了!二崽……”

“大崽,来不及了!”

尖利咆哮的女音混淆了兄弟俩稍有悔意的叹息,原本游刃有余的隔岸观火,变成了一泻千里的大势所向。转瞬游离,便是百年身死。

“二崽,退至十丈之外,让我来……”

“别!这可是穴里禽的造墓!你不能违反……”

无视弟弟的建议,他还是选择动手。穴里禽的造墓中不允许出现大规模的杀伤,尤其是在这样的核心区域。他一旦出手,整个zhōng yāng墓室肯定会被填平,中枢被截断,对这个墓来说有着近乎毙命的危险。不过准备力挽狂澜的他手才从袖口伸出,又倏然停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林律手上的卷轴。

便在此等绝境中,薄薄的卷轴铺开。一层帛固然挡不住死亡的丑恶气息,竟却挡住了死亡本身。在女尸肮脏的手刺入卷轴的同时,卷轴一道黑sè的气芒铺天盖地地反制而出,那气息疾如荒原野火,顿时蒸发了女尸身上的粘质黑水以及它惊骇的眼睛。在暴起的黑sè气芒中,林律看到纷纭的黑sè绞在女尸身上,随意却又无比强硬地扭转着它的躯体,那空洞的眼眶镂出一张绝望的脸才能有的恐惧,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听到女尸骨骼节节爆裂的声响——女尸被轻松一洗白并且自动脱水了。

女尸犹如散入风中的尘霾被轻易吹散,那四溢的血液来不及低落就已无痕而终——强烈的蒸发还在继续。片刻,当林律从这巨变中回过神,眼前的女尸已经皮质不存,骨架支离,只剩下干瘪的经络粘附而成的一团猩红,像集成电路般平面而纵横交错。女尸甚至来不及惨叫,已经失去了喉咙和身体,真正沦为行尸走肉被最后一束黑芒扔出,泥浆般摊在头骨森然的祭台上。

藏身暗处的兄弟俩也被方才的一幕狠狠地刺激了一下,虽然知道那御鬼师的能耐,但仅凭卷轴之上遗留的些微力量就可以无睹酝酿数千年的这场尸变,那可就真的只能用非人哉才能形容了。

“也对,我曾见他用一支笔勾画,直接灭掉三万鬼怪的妖孽战斗。”

“三万?确定他当时没有吃饭睡觉打豆豆?他的真实水平可远不止这个数字啊大崽!”

“喂,二崽,这个坤山有谁能够探他的底?他的真实水准也许就他一个人知道,这种限制级别的家伙活着也累。”

“自然法则告诉我们,太过超群会被自然的意志抹除的。他这妖孽活不长。”

“御鬼师本来就活不长,用不着你在这里批生死。”

“所有yīn煞府人都是自然yīn翳中的存在,都该早衰早亡的。哎,大崽,你可不要爱上yīn煞府人,不然我会很为你难过的。”

“二崽,你多虑了。面对一个还要向自己弟弟要种子的家伙,爱与不爱这种事情,还没影吧。”

“可是明明上次到yīn煞府人的相亲会上,大崽风sāo无限,帅得刷爆众人眼球。”

“纠正一下,其实不只是yīn煞府人,大崽和二崽在守山界的人气也很高的……”

“哈哈,当然!”

林律逃过一劫,两兄弟也舒了一口气。有了这个卷轴,这墓地内的秽物不可能对他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