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陆沛然已随那个老村长的远房侄子下山到了镇子上月余了。
老村长的侄子姓徐,陆沛然尊他一声徐伯。此人也是从偏远小山村出来的,是故待人甚是宽厚,平rì里对陆沛然倒也照顾有加。刚到镇上不久就给他去裁缝铺里添了一套新的衣服,吃饭尽是管饱,要不是挂念失踪的母亲,陆沛然甚至觉得这地方倒是他出生以来最开心的光景。

药铺上生意颇好,只因镇上只有这一家医药兼营,三个郎中,七八名伙计都十分和气,更加陆沛然自己又机灵,肯吃苦,底子也好,教过一遍就没有忘记的。不出一月,数百味中药的外观分类记得个十成十,众人俱是赞不绝口。徐伯爱他机敏,就让他在大堂里帮衬着抓药熬药,干得也有模有样。

这天,徐伯见陆沛然老实本分,吃苦耐劳,便给了他半rì空闲和几十枚铜钱,让他去市集上逛逛买点自己喜欢的物事。

待到了集子上,陆沛然已是呆住了,他平素里何曾见过这么多人,小摊小铺上的货物也是无所不有,看得他眼都花了。

看归看,好奇归好奇,买是不会买的,陆沛然心智远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是故那些对于寻常孩童有着莫大吸引力的玩物在他看来也不过尔尔,有时上前拨弄一二也就失了兴趣。而且徐伯也只给他半rì空闲,这集子这么大,倘若都细看过来哪逛得完,一路倒也走马观花得看了过去,铜钱一文也没花出去

一晃两个时辰过去了,陆沛然走到一座庙宇前,前殿的门上挂着个匾额,上书“光轮寺”三个大字,烫了金的字外加书法本身也是气势恢宏,倒也显得宝相庄严,和这佛光庙宇十分相衬。

陆沛然想起铺子里徐伯是个信佛之人,平rì里便是吃斋茹素,不愿沾得半点荤腥,逢得节rì便不怎么寻的到人,想是来这间寺庙烧香礼佛来了。

庙建得颇大,周围香烛纸钱的铺子自是不少,且俱是顾客盈门,生意好的不用说,和自家药铺的门可罗雀的景象相比,陆沛然也不禁摇了摇头。看来徐伯所说的,镇上的人们信鬼神的比信药石的要多得多,要不是一些大户预定名贵补药的生意罩着,估计也是关门大吉了。

正当想着,角落里一个铺子却让陆沛然顿生好奇。

其他的香烛铺子生意俱是好得不行,这小摊却是乏人问津,这确是奇了,脚步不由得朝那边迈了过去。

走到近前,摊主是个古稀之年的老妪,满脸的皱纹把已是很小的眼睛挤得更看不清了,其他什么的也和寻常的老妇人相差无几,却不知怎么的,让陆沛然生出一种神秘古怪的感觉。

那老妪见来了客人,看似有点艰难地从小凳上站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陆沛然一番,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

一只枯瘦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抓在陆沛然的手腕上。

陆沛然着实被这举动吓了一跳,心想自己不过分神了那么一瞬间的功夫,这老妪手法也够快。这时从腕上传来阵阵压痛感,手劲竟是异乎寻常得大,完全不似一个垂老的妇人所为,自己一时间居然挣脱不出。

与此同时,老妪那原本无jīng打采的双眸也突然变得深蕴jīng光,与之前那种行将就木的感觉相比起来截然相反。

陆沛然暗叫不妙,这老妪显然就是不怀好意,对于自己冒冒失失就光顾这种气氛诡异的小摊真是后悔不迭。

与此同时老太的举动却让人匪夷所思,其一只手紧扣着陆沛然不放,另一只手从摊上不紧不慢地摸出一枚杏黄sè的物事。

旋即又把嘴猛地凑了过去,神神叨叨的眯缝着眼,说出了一串让陆沛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话来:

“你为何来此,福缘不浅也伴有是大灾之相!“

陆沛然被这种没头没脑的话吓了一跳,自己平时勤俭修身,从来不做亏心事,这老妪简直就是咒自己嘛。

可是这老妪的力气竟是出奇的大,陆沛然一个年轻小伙居然无法从哪枯瘦的五指当中挣脱出来。

因为摊位地处角落,陆沛然背对着旁人,于是在远处看去只是两人在交谈还价而已,没有人太过注意到此间的异状。

正当陆沛然在寻思着改如何解决眼下这尴尬的局面脱身而去的时候,寺内响起了低沉的撞钟声。

咚咚咚的声响一下子传遍了小半个镇子,不少香客已经备好香烛匆匆忙忙的赶入寺内去了。

这不甚奇怪,光轮寺香火向来极盛,镇上人家多数虔敬信佛,周边的不少小村庄平rì上也蒙寺僧照顾,数年前一场蝗灾就是靠着寺内的余粮才免于易子而食的灾祸。

一众僧人见信徒渐多,就于每rì未时开坛讲经,不少信徒俱是不顾风雨,准点到达前来听课,农忙十分亦有数十人,闲时更有百来人之多,便是以这钟声作为集合开讲讯号。

这老妪一听闻这禅意浓浓的钟声,脸上居然显出一种惊怖交加的表情,双目睁得煞是吓人,眼白里瞬间布满血丝,牙关紧咬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仿佛中了邪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这钟声的关系,握住自己腕部那只枯瘦大手上的力道猛的一减,陆沛然当然不会放任机会这样溜走,保不准这老妪接下来又有什么令人费解的动作。

那老妪的情况比之前更甚,双手稍握成爪,抱在头部,看上去似乎在忍受着某种痛苦的样子,陆沛然已跑出十米开外,她还是浑然不觉。

想来也非常奇怪,如果是身有顽疾的话,为何迟不发,早不发,偏偏在这个时候发作呢?如若是对敲钟声如此害怕,又为何要在这庙宇附近摆摊贩卖香烛,着实让人费解。

不过刚才那老妪的举动倒确实吓坏了陆沛然,回到药铺,正是吃点心的时间,众人见他回来的早,便问其玩了些什么。

陆沛然胡乱扯了几句,老妪的事情却只字未提,只当是虚惊一场罢了,也没有太多的顾虑。

忙了数rì之后,此事已然被抛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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