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钧支撑着站起来,杨重贵忙扶着他,刘钧手朝前指指道:“前面点。”杨重贵扶着他紧走几步,刘钧冲城下道:“柴荣,你出来。”
黄俊打马上前,道:“刘钧,事已至此,你赶快投降,朕赦你无罪。”

刘钧摇头道:“柴荣,朕的生死已经无关紧要了。朕问你一句话:你打算如何处置并州百姓?你不要杀他们,可不可以?”

黄俊仰天大笑,指着刘钧道:“刘钧呀刘钧,你就是这样鸡肠鼠肚,真给知远公丢脸!”

刘钧怒道:“不许你侮辱高祖!你就说你饶不饶过并州百姓?”

黄俊摇头道:“刘钧,你把朕当成什么人了?你以为朕是残杀无度的桀纣之君?朕告诉你,朕兴义师,就是为了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哪会倒行逆施!朕征战不已就是为了还民以安乐,让百姓过上幸福的生活!刘钧,想你也知道,大周境内现在是百姓安居乐业,你能给朕找出一件朕残杀百姓的事吗?你要是找出来,朕就自刎于万众之前,以谢天下!”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让人耸然动容,就是皇城上的北汉兵士也是为之赞叹,道:“这才是心系天下的明君!”

刘钧突然之间jīng神百倍,放声大笑,道:“好好好!柴荣,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回转身,道:“传旨,打开城门,你们都去那边吧,跟着柴荣好好过rì子!”

这话太出人意料了,杨重贵,范超,还有北汉兵士错愕不已,道:“皇上……”刘钧挥手阻止他们说下去道:“你们追随朕这些年,朕没有让你们过上一天安稳rì子,并州人口连最初的三成也不到,这都是朕的罪过。柴荣答应朕,不会为难你们,你们就去吧。”

佝偻着身子,蹒跚而行,瞬间苍老了三十年。

北汉兵士齐刷刷跪了下来,泣道:“皇上!”刘钧右手在背后挥挥。

范超和杨重贵快步追上去,刘钧左手拉着杨重贵,右手接着范超,道:“你们也去吧。都这样了,你们还跟在朕身边,难得了难得了,千古忠臣也不过如此嘛!”

范超跪在地上向刘钧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叫声皇上,掩面而泣,急忙跑开。

“杨重贵,你怎么还不去?”刘钧有点奇怪地问道。

杨重贵坚毅地道:“皇上,臣决心追随皇上到底!”

“好好好!”刘钧在杨重贵的手背上拍拍道:“也好,陪朕去说说话吧。”拉着杨重贵来到宫里,坐在宝座上,拍拍身边的锦墩,道:“杨卿,你坐过来。”

杨重贵恭敬地道:“皇上,臣不敢。臣站着就是。”

刘钧叹口气道:“朕的时间不多,有些话不得不说。自从你父亲杨信追随高祖,你们杨家为我大汉效力已经十多年了,你们杨家的忠心在我大汉群臣里无出其右者,朕有你们这样的忠臣,这皇帝也算没有白当。

“幽并之地自古出jīng兵,吴汉以十八骑收幽州之兵,佐光武帝刘秀逐鹿中原,终成大业。而朕拥并州之jīng锐,太原高墙厚垣,却在柴荣的大军面前连二十天都撑不到。想当初,柴荣刚即位时,兵临太原一月有余,拿朕没奈何,为何朕现在败得这样快?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我大汉?朕至死想不明白,杨重贵你能给朕解这一疑惑吗?”

杨重贵点头道:“皇上,请恕臣直言。”

“直言好,直言好,朕要听的就是你的真话!”刘钧半躺半靠在宝座上。

杨重贵接着道:“皇上,臣以为现在的大周已经远非柴荣继位时的大周了,这几年柴荣东挡西杀,南征北战,中原早已不是以前的战乱不断的中原了,现在的中原rì渐安定,百姓重拾农桑,大周的国力rì强,这是大汉不如大周的一个原因。

“最重要的是柴荣高屋建翎,力排众议,直取幽州,收复幽云之地,从而天下归心,已成天下共主!臣听说了,当幽州光复的消息传开后,金陵、杭州、成都、广州百姓自发走上街头庆祝,那些商人给周军捐献钱粮,士子们更是著书立说为柴荣鼓吹。读书人收拾行装,投奔汴京去了。”

刘钧点头道:“就是太原又何尝不是?消息传来之时,太原城万人空巷,大汉为了自保与契丹结盟,但朕毕竟也是汉人,这点荣辱之心还是有的,对这事就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弹压,也没有鼓励。并州的读书人不也是跑到汴京去了吗?”

“皇上圣明!”杨重贵不得不对刘钧有所重新认识。

刘钧叹口气道:“朕记得当年契丹入中土,中原残破之时,高祖建义于太原,号召天下抵抗契丹,那时朕还年青,热血如沸,指挥军队与契丹激战,想想那时的情景真是让朕激动啊!柴荣父子当年响应高祖号召,与契丹激战不休。特别是柴荣,以区区五百运粮兵与契丹三千jīng锐激战三rì三夜,身被数十创而不退,最终大破契丹。朕事后听说此事,为之耸然动容,暗赞真好汉!没有想到,这才十多年过去了,我们就兵戎相见,真是造化弄人啊!”

刘钧脸泛红光,右手握拳,很是激动,很明显在回想当年与契丹人血战的时rì,过了一阵这才接着道:“可哪里想得到,祸起萧墙,隐帝杀郭威父子家眷,最终逼反了郭威。郭氏父子数十口遭难,诚人生惨事也,朕也为之凄然。可郭威杀了朕的兄长,朕不得不与郭威为敌,这才结交当年的死敌契丹以求自保。高祖当年与契丹浴血拼杀,弥留之际仍是念念不忘幽云故土,还在叮嘱我刘氏子孙要保卫华夏,可先帝却结契丹以自固,实是与高祖的初衷背道而驰。

“朕自即位以来,继承了先帝遗策,认契丹皇帝为叔父,真是羞死人了!柴荣这一外姓却谨记高祖遗训,提王师北上幽云,大败萧思温,收复幽云之地,高祖在天之灵知道此事,会不会笑话我刘氏子孙不孝呢?”

对这个问题,杨重贵无言可答,劝道:“皇上,中原残破之后,是是非非谁又能说得清呢?我杨家世代忠烈,与契丹激战数十年,可到头来还不是要和契丹并肩作战,威胁中原。皇上请不必介怀,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刘钧摇头道:“朕知道柴荣的心胸比朕宽广,但朕没有脸面去见他,你这就去吧,朕也要走了。”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杨重贵隐隐觉得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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