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赛花这一杀上来,必然是激怒黄俊,接下来杨门女将一定会给乱刃分尸,刘重贵在皇城上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再也忍不住,大叫一声“娘子”,双腠一软,跪在地上,以手捂面,不忍卒睹。
刘钧和范超目中含泪,一左一右地给刘重贵捶背,让他缓气。

“住手,大嫂,快住手!”杨重勋飞马赶到,翻身下马,冲了过去,拦在折赛花马前。

折赛花秀眉一皱,在马上向杨重勋微一躬身道:“见过小叔。”

杨重勋流着眼泪道:“大嫂,太原城破,皇城马上就会给拿下,刘钧也无所遁逃,您何必冒这种风险呢?大嫂,您瞧瞧,几个侄才多大,六郎才五岁,您真能忍心让他身遭不测吗?”

哪个娘亲不疼儿?折赛花虽是巾帼英雄,也有慈母情怀,凤目中流下泪水道:“小叔,自古以来忠孝不能两全,孩子们就各安天命吧!小叔,你闪开,不要挡着路。”

杨重勋无奈,只得扣住马勒,死命抓住,道:“大嫂,若你执意要与大周为敌,就先杀了我吧。我们杨家历来忠义,大哥大嫂去了,我也不独活。”

折赛花柳眉一竖,喝道:“你真以为我杀不了你?”双刀举起,却是双手发颤,无论如何也是砍不下去。

就在两人僵持之际,折德扆气喘嘘嘘地赶到,跳下马来,远远张开双臂,老泪纵横,道:“女儿,女儿,是爹来了,是爹来了!赛花,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自从府州归于后周,父女俩就处于敌对,一直没有见面,乍见之下只见折德扆苍老了许多,鬓边华发早生,饶是折赛花非同常人再也忍不住,叫声爹,飞身下马,扑在折德扆怀里,眼泪象决堤的洪水一般涌了出来。

这泪水包含有太多的辛酸,有家国之仇,也有骨肉不得相聚的恨,这些年饱尝的苦楚全化作泪水,哭得是天愁地惨。

这哭声太有感染力了,黄俊只觉鼻子发酸,偷偷拭泪,儋珪提着点钢亮银枪,抹着眼泪躲到一边去了。李重进和李筠二人也是不住抹眼泪。

父女俩相拥哭泣一阵,这才分开,折赛花手一招,几个儿子走了过来,折赛花道:“快来见过外公。”抱起最小的六郎,道:“爹,这是六郎延嗣。”

六个儿子个个不凡,但杨六郎最是惹人喜欢,折德扆接过,在他的小脑袋瓜上一阵猛亲,呵呵直笑,一张嘴哪里合得拢。杨六郎伶俐过人,搂着折德扆的脖子就在他额头上来个“深情万分”的长吻,稚声稚气地道:“外公!”

折德扆哈哈大笑,把杨六郎抛起又接住,差点乐得晕过去了。

几个外孙围上来,外公长外公短地叫个不住,把个折德扆乐得差点疯了,手忙脚乱地这个抱抱,那个搂搂,恨不得长出仈jiǔ只手把几个外孙全搂在怀里好好逗弄一番。见过折德扆又去见杨重勋,杨重勋也是乐不可支,但他没有折德扆那么放得开,暗怀隐忧。

见礼完毕,折赛花走出几步向黄俊盈盈一福,道:“民女谢大周皇上成全之恩!”

“人伦之道,人所不免,朕不过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情,你不必介怀!”黄俊很洒脱。

折赛花跪下,冲折德扆叩头道:“爹,请恕女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爹,若女儿有不测,孩子们就请您多照顾!爹,您要保重。”握住双刀,就要翻身上马。

折德扆当然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把抱住,死活不放手,泣道:“女儿呀,这都什么时间了,你还尽什么忠?不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呀!”

折赛花脸一肃,一本正经地道:“爹,您常教导女儿要知忠义,为臣要有始有忠,我夫君侍奉大汉皇上忠心无二,女儿怎能不成全夫君的心愿呢?爹,您还记得那年契丹寇边爹鼓励女儿说‘折家别的没有,就有一颗忠诚的心’。爹,女儿这些年一直记着您的话。”

要是现在松手了,恐怕就是生死两茫茫了,折德扆哪会依她,反驳道:“傻孩子,那是对契丹,这是大周,是华夏的皇上,不一样呀不一样!”

折赛花反驳道:“爹,一样的,一样的!不论是契丹,还是大周,都是女儿的敌人,女儿自当战斗至死!”

刘重贵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早就感动无已,眼泪早把衣衫沾湿,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道:“娘子,刘重贵这辈子能够娶到你是刘重贵最大的幸福!娘子,你要是有三长两短,为夫也不独活!”

刘钧无力地挥手道:“叫她们降了吧,降了吧!”

刘重贵忙叩头道:“皇上,不可!”

刘钧抚着刘重贵的头,流泪不止道:“刘卿,你的忠心朕知道了,知道了,全知道了!柴荣说得没错,皇城马上就要破了,多死无益啊!降吧,降吧!”

刘重贵坚毅道:“臣誓死追随皇上!”

“范卿,你给折赛花传旨,就说她的忠心朕领了,要她降了吧。”刘钧无力地靠在刘重贵身上。

范超领旨,紧走几步,大声宣旨道:“折赛花听旨,皇上说:你的忠心朕知道了,在此危难之际,群臣避难,逃得远远的,只有你们杨家锐意赴难,忠心可表天rì!但天要亡我大汉,多死无益,你们降了吧!朕不怨你们!朕祝你们今rì亲人团聚!”

这道旨意一下,无不大哗,来得真是时候。黄俊心想刘钧这老儿还算做了点好事,不过就算你没有这道旨意,我也有办法让她投降。

“皇上!”折赛花冲皇城上的刘钧叩头道:“皇上,臣不能尽忠了,您要保重!”

刘钧无力地挥挥手,道:“刘卿,你的岳父弟弟娘子孩子都在那边,你也去吧。你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过rì子。都是朕拖累了你们!”

刘重贵嗵嗵地叩头道:“皇上,我杨家只有战死的男儿,没有屈膝的男儿,臣宁死不降!”

刘钧在他的背上捶道:“你这又何苦呢!”脸一肃道:“刘重贵听旨:你本姓杨,因你作战勇猛,朕爱你之才赐姓为刘。但杨门忠烈无双,杨姓不能因朕而绝,朕就复你本姓,还是叫杨重贵吧。”

杨重贵叩头谢恩,道:“谢皇上!”

“范卿,你去传旨,叫他们都降了吧,都降了吧。”刘钧无力地坐在地上,道:“天要亡我大汉,多死何益?自从高祖建义于太原,我刘氏承并州父老之情甚多,还是给并州留些种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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