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一轮明月高悬,韩熙载,冯延己,徐铉这些臣子,以及李弘冀、李煜等诸子在座,济济一堂。
李景在侍女太监的簇拥下大步而来,众人齐道:“参见陛下。”

“今儿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rì子,我不近情理把你们从家里拉出来赏月,你们不会怪我吧?”李景倒也随和,开起玩笑了。

冯延己笑脸相迎道:“陛下说哪里话呢,中秋赏月诚人生乐事,陛下与臣等同乐实是臣等的荣幸,天大的福份。”

李景指着他道:“冯卿,就你这张嘴能,是吧?尽挑好听的说。好了,都坐下吧。”

冯延己虽有才情,但为人jiān猾,是“五鬼”之一,韩熙载、徐铉等人一向看不惯,冷冷一笑,颇为讥嘲。

得了头筹,冯延己兴致更高,颂扬道:“陛下诗才不凡,好久未闻陛下之诗了,陛下可否为臣等吟诵一首?”

中主李景也是一个颇具才情的才子,在诗词书画上虽然不如李煜的成就高,但是其诗词比起李煜少了几分浮华,多了几许真实。

他这话虽是拍马屁,但是却得到众人的认同,齐道:“还请陛下赐诗。”

李景一向对李煜宠爱有加,笑道:“从嘉在这里,你们不去向从嘉讨诗,反倒是找上我了,是不是存心要看我出丑?”

“哪里,陛下说笑了。”冯延己又拍马屁,道:“郑王的诗词堪称一绝,但陛下的诗词也是不凡,这就叫龙生龙子,青于出一蓝而胜于一蓝。”

对于李煜之文才李景是很欣赏,常引以自傲,冯延己这话可是说到李景心眼里去了,呵呵一笑道:“今儿把你们都叫到这里来,就是想和你们诗词唱和,好好乐一乐。从嘉,你就作一首,让前辈们点评点评。”

李煜忙站起,道:“父王,今儿是赏月的好时光,这第一首诗词应从父王开始,儿臣不敢僭越。”

对这个文才蜚扬的儿子李景一向是喜爱有加,听了这话很是高兴,呵呵一笑,道:“从嘉,你终于长大了,知道礼数了。好,父王就依你,来念一首。”微一凝思,道声有了,高声念出来。

菡萏香销翠叶残,

西风愁起绿波间。

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

细雨梦回鸡塞远,

小楼吹彻玉笙寒。

多少泪珠何限恨,

倚阑干。

南唐诗词几乎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多“纸醉金迷”之诗,少雄壮之音,这首《浣溪沙》虽没有跳出这一窠臼,但的确是很不凡,颇有些气势。王安石就认为“小楼吹彻玉笙寒”一句其力度超过了李煜的“恰似一江chūn水向东流”。

一片叫好声响起,众人齐声颂扬,李景很是高兴,举杯道:“来,诸卿,干了!”一饮而尽,众人响应喝干杯中酒。

李景放下酒杯,道:“从嘉,现在该你。”

李煜应一声,道:“从嘉晚辈后学,不到之处还请各位前辈指点,献丑了。”高声诵念。

晚妆初了明肌雪,

chūn殿嫔娥鱼贯列。

凤箫吹断水云闲,

重按霓裳歌遍彻。

临风谁更飘香屑,

醉拍阑干情味切。

归时休放烛花红,

待踏马蹄清夜月。

李景拍掌赞好,道:“从嘉,来,父王赏你一杯。”端着酒杯过来,李煜谢过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拍拍李煜的肩头,李景很是高兴,道:“从嘉,你的词诗书画都很不错,要是能多留心一下国事,那就更好了,你不要让父王失望。”

李弘冀的眼里厉芒一闪即隐,只听李煜道:“父王厚爱儿臣感激不尽,只是儿臣生xìng于军国之事不拿手,恐让父王失望。”

李景叹息一声,道:“你不喜欢参与军政之事,好吧,父王遂你心愿就是,你自己看着办吧。”

“谢父王!”李煜谢恩,不由得瞄了一眼身边的文献太子李弘冀,这才坐了下来。

李弘冀对这个弟弟最是猜忌,李煜得了头彩,他哪能落后,道:“父王,儿臣偶得一词,不知当否,还请父王斧正。”

李景对这个太子颇多不顺眼,但也知道几个儿子中就他对军国之事最是能耐,闻言兴趣大起,道:“念来听听。”

李弘冀一声,高声念起来。

绣幌银屏杳霭间,

若非魂梦到应难。

小楼满地丁香子,

chūn殿无人细雨闲。

残宝剑,

旧军鞍,

今朝且看顾叔言。

繁华除却笙歌事,

料得桃花遍岭南。

李景驭下以宽,是以群臣多放纵,而李弘冀刚好相反,驭下很严,是以群臣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南唐的吏治和群臣在他辅政那几年大为好转,其人虽然多猜忌、心胸狭隘,但其治国之才恐怕是李景几个儿子中最高的了。

话音一落,李景轻声吟道:“残宝剑,旧军鞍……桃花遍岭南,好啊,少了脂粉之气,却多了男儿三分豪气。弘冀,父王赏你一杯,免得你怨父王不公,说父王赏了从嘉不赏你。”

李弘冀本来心中高兴,听了李景后半段话,心里的高兴劲头哪里还能存得住,瞄了一眼李煜,在心里哼了一声,走上前去,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过恩,这才回到座上。

李景对冯延己这个宠臣很是照顾,指着他道:“冯卿,该你了。”

冯延己放下酒杯,凝思一阵,道:“陛下,延己才穷,一时难有新句,就念一首旧作,不知陛下可允。”

李景自然会照顾这个心腹的,点头道:“好吧。今儿是图一乐,大家伙高兴就成,我也不强人所难,就听你的旧作吧。”

冯延己谢一声,这才念起《谒金门》。

风乍起,

吹皱一池chūn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

手捋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

碧玉搔头斜坠。

终rì望君君不至,

举头闻鹊喜。

这是冯延己的力作,是词中上品,在坐之人早就听过,还是忍不住叫好。冯延己也是得意,端起酒杯就要喝酒,只听李景指着他问道:“冯卿,吹皱一池chūn水干卿底事?”

这是一首chūn闺词,颇有些香艳,“吹皱一池chūn水”翻译得直白点就是风把女人的chūn心吹动了。李景如此相问,话里另含机锋,自有隐喻。

在座之人哪会听不出的道理,都盯着冯延己,颇有些调笑意思。

冯延己不慌不忙把杯中酒一口喝干,这才妙答道:“未若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

李景正端杯喝了一口酒在嘴里,一闻此言,卟哧一声酒水喷得老远,指着冯延己道:“冯卿,你你你……笑死我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李弘冀他们也是笑成一片,一时情绪高涨,这一夜注定是一个难忘的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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