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斯今天仍然穿着他那身已经洗得发白的灰色修士袍,不紧不慢地走着,白髯飘飘,双袖随意地摆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精神。
范德和他打了声招呼,道:“坐,喝点茶。”

麦斯喝了口水:“我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巍恩,怎么,你和他见了一面?”

范德点头道:“我跟他谈了一会儿。”

“感觉怎么样?”

“感觉平平。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应该是个务实之人。”范德淡淡道。

“嗯。”麦斯沉吟了一下:“我倒是很看好巍恩,觉得他是个品性不错,愿意帮助别人的孩子。”

范德淡淡道:“要想帮助别人,光靠善良是不够的,还需要智慧和力量。”

麦斯摇头微笑道:“话虽如此,但品性是基本啊。我说的是原则,你说的是途径,怎可混为一谈。”

范德为麦斯倒满茶水,道:“先不说这个。玛丽准备后天为巍恩授勋,不过奇怪地是,授勋地点不是在嘉德骑士堡,而是在我家里。”

“我就是为这个事儿来的,而且我还听说,太后并不准备亲自授勋,而是委托霍华德后天来你们家授勋。”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均流露出郑重严肃的神色。范德摸着下颚青青的胡子茬,思考道:“如果在骑士堡授勋,势必要举行一场盛大的庆典;不在骑士堡授勋,虽不是没有先例,但在王国的历史上极为少见,看来,玛丽并不打算把授勋之事搞得路人皆知。”

“太后不想露面,改让红衣主教授勋,虽然于礼无妨,却不合惯例。依我看,巍恩这次立得功劳确实不小,不过惹得麻烦也不小,太后现在对他不太感兴趣。”

“玛丽原本是要给巍恩封爵的,现在却连授勋都想草草了事,这其中的缘由,哼,不说也罢。”范德不屑道。

麦斯含笑道:“其实,这也怪不得太后,谁让巍恩结识你们箫家在前,捅出水门丑闻在后,换了是我,也一定认为他成了一个辉格党人。”

范德听着有些烦恼,道:“箫家?你别忘了,她身上也流着箫家的血液,没有箫家,她凭什么成为太后?”

“此一时,彼一时也。她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后,代表着王权……”麦斯咽下了后半句话:她只是不同意你的新教改革而已,其实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箫家的事情啊。”

范德听完,沉默良久,最后长声一叹,什么也没说,拿起茶杯一饮而尽,方才的品茶之心已然荡然无存。

“哦,对了,我刚才看见巍恩时,箫娜也在他的旁边。有个事情我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从约克郡回来的这一段时间,箫娜似乎格外地开心。”

范德苦笑道:“说起这个,我还真要感谢巍恩。以前我每次回来,她跟我说话都一本正经,跟下级报告似的,现在她倒是多了不少温情。”顿了一顿,叹气道:“咱俩几十年的交情,我也不瞒你,此事是我的责任。你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孩子,所以从小就把她当个男孩子来培养教育,希望她有一天能出将入相,做出一番比我还辉煌的事业来,也就没考虑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麦斯一笑:“你也不用自责。我看她倒是挺喜欢她现在这个身份的,大陆最年轻的枢密院大臣、王国的密苏尔三星之一。年纪轻轻就有这份成就,你那个时候可比不上啊。何况,箫娜从骨子里还是继承了你的骨气秉性,我看她有几次处理事情,杀伐决断,干脆利索,连我都自愧不如,要是让她早早嫁人,相夫教子,反倒是糟蹋了她的才华。”

范德缓缓道:“也许是。不过权利场这个圈子,年轻时或许风光无限,让人流连忘返,上了岁数就知道,其实烦恼的时候远远比快乐要多得多。”

麦斯闻言也沉默了许久,方道:“有得就有失。神给予,同时也剥夺。”

※※※※※※※※※※※※※※※

马车轻快地驶在大道上,凉爽的秋风穿过车厢,吹在巍恩与箫特的脸上,惬意的感受令人有了放歌的欲望。箫特坐在巍恩的旁边,不断为他介绍着沿途的城市风景,巍恩来到里约堡虽然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整日忙碌,还真不曾仔细地游览过王都,今天有了这个免费的导游,自是乐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箫特,枫丹香榭是什么地方?”巍恩忍不住问道。

箫特微笑不答,道:“先不告诉你,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巍恩看了看箫特,狐疑道:“你今天兴致很高啊,说话老是卖关子。干嘛?难道想要信息费不成?跟你说,我可是小本买卖,现在还赔本赚吆喝呢。”

箫特小嘴轻轻一撇:“谁在乎你兜里那几个破钱?我看你现在出口闭口就是谈钱,整个一小市民。”

巍恩不屑道:“小市民怎么了?繁荣市场经济,建设具有新时代特色的封建主义不还是要靠我们这些小市民吗?”

箫特听着有点发蒙,问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啊?”

巍恩嘿嘿一笑:“外国话。”

箫特闻言若有所思,忽然问道:“巍恩,授封骑士,你今后有什么计划?”

巍恩耸了耸肩,道:“骑士有封地吗,能采邑吗?”

“没有,只有贵族才能获得领地。”

“那不结了,骑士头衔虽然好听,可也换不来面包。以后该干嘛还要干嘛,咱们外甥打灯笼,照旧。”

箫特微微感到有些失望,道:“难道你打算这辈子就做个商人?”

巍恩听了有些惊奇,道:“做商人怎么了?听你的口气,好像不太喜欢商人,我可记得你们箫家是商业立家啊。”

“那是两码事,巍恩。举个例子,一个人凭借军功出人头地,他本人也许不反感战争,但他是不会希望他的家人卷入战争的,尤其是从基本的士兵干起。”说完这里,箫特忽然觉得自己的话里似乎有些语病,脸上微微一红,急忙转过头去,望向窗外。。

巍恩没有发觉,兀自道:“没有当过士兵的将军是很难赢得战争的。”

箫特道:“巍恩,我不是不喜欢商业,只是觉得你有更好的选择。我相信,凭借你的才华,无论是成为王廷的公职人员,还是选择教会的神职,都会有更光明的前途。”

巍恩微微一笑,拍了拍箫特略显单薄的肩膀,道:“箫特,你不知道我的脾气。我这个人喜欢随遇而安的生活,以后希望去各地走走,爬爬山,划划船,走累了就歇息一下,然后继续上路。你说得那些东东,听起来虽然诱人,但是太束缚人的自由,我根本不感兴趣。”

箫特转过头,静静的凝视着巍恩,眼神中蕴涵着复杂的神色,有欣赏,亦有遗憾。巍恩迎着他的目光,淡淡微笑着。半天,箫特叹了一口气:“唉,你这人,让人怎么说呢?”

巍恩一笑:“有句古话你听过没有?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

箫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道:“没听过。谁说的?”

“我说的。”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颇不寂寞。终于,马车停了下来,箫特往窗外一看,道:“到了。”

巍恩下了马车,不由地一愣。

眼前,并没有任何建筑物,只有一片郁郁葱葱、茂密翠绿的森林,放眼望去,宛若一片硕大无比的绿色地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向山中的森林穿去,无数橡树、枥树、白桦、枫树密密层层, 陈列在小路两边,由于已是秋季,树叶渐渐交替颜色,红绿相间,令人目眩神迷。密林深处,传来阵阵泉水流动的轻灵之声,伴随着风中树枝摇曳的声音,使得这片秀美不可方物的宁静森林顿时变得立体而生动。

望着这片秋色瑟缩,枫叶红彤的自然之美,巍恩忽然转头,问道:“干嘛,你带着我来野餐吗?没见你带着吃的啊。”

箫特双目迷离,正欣赏着眼前的风景,听了巍恩的问题,为之气结道:“你就知道吃。”说着,往远处一指。

巍恩笑了笑,随着箫特指的方向往上看,只见层层的绿色波涛之上,山腰处几点白色建筑隐约藏在其中,在午后的阳光中,莹莹地闪烁着若有若无的光芒,仿佛是茫茫海洋中的零星白帆。

“那里就是枫丹香榭。”箫特淡淡道。

巍恩看了看路边停着的其余几辆马车,道:“难道咱们要走上去?看上去不近啊。”

“嗯。主人有规矩,访客必须把马车停在山下,徒步走上去。”箫特回身对着车夫道:“你在这儿等着。”

p.s.辉格党(whig)是托瑞党的主要反对党,亦是西方自由党(liberal party)的前身。

);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