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一座大宅院里灯火通明,厅堂中人影绰绰,十余个人或坐或立,都是神sè肃穆。大厅当中的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约六旬的老者,身穿八卦道袍,头束银冠,相貌威严沉稳,双目开阖之间炯炯有神,此刻正盯着堂顶正中悬挂的一块牌匾,这牌匾约有五尺见方,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钦命荣寿堂契。”左侧下首是赐予“西风世家”的题注。老者凝神看着那匾,面上的表情yīn晴不定,时而豪壮激昂,时而凄凉迷惘,仿佛在这刹那之间,多少往事掠过心间似的。此时外面传来初更的梆子之声,厅堂内的所有人均是神sè大变,那老者缓缓环视众人一遍,沉声道:“时辰将到,你们都按方才说好的章法于外间布阵,若来人勘破师门阵法突入进来,你等务要坚守阵位,切不可贸然闯进这阵眼来,我自能应付。”
左边几人一齐站起身来,年纪稍长的一个叫了声:“我等愿留守此地,助族长克敌制胜!”老者闻言面sè一沉,摆手道:“都去吧,不要再说了。”此时右边一个年近四旬的威猛汉子站起身躯,缓缓道:“族长,既然有对头在数rì前留下战书,言明今夜丑时来寻咱们的晦气,属下以为,就那凭些许外道,怎么会是我西风世家的对手?”这几句话说的豪气飞扬,神态威猛,其余的人都激动地出声附和。这中年大汉双手一举,压住众人声音,又道:“属下等人商议过了,加上召唤回来的子弟,本家能有三十余人迎战,索xìng今晚不拘群斗甚或动用法器,纵是全体浴血捐躯,也是虽败犹荣!”他说得字字有力,意思简单明了,显然早已经过再三思虑,并非随口说出。

只见那老者沉毅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慢慢望了大家一眼,突然笑容一收,面寒如水,断然说道:“我意已决,你们不得多言,速去各自方位镇守,如敢违背,即刻逐出家门!”那十几个门下族众听了都是一愣,没有一个说得出话来。此时右首最末处,一名花信年龄的女孩愤愤然说道:“您老也太过谨慎了,我家向来扶弱济贫,在这长安城中颇得人望,就算是大敌当前,若是燃放烟火,总会有其他家族伸出援手的。”说完见众人还是默不作声,不由娇叱:“再不然,干脆先与他们约期鏖战一场,就算不利,还可以各自向师门求助,总之不能坠了家声啊。”

老者长叹一声,喃喃自语道:“可这远水毕竟解不得近火,值此修仙榜大比之时,谁家又有闲心来管这些纠纷之事啊。”说着转头望向那中年大汉,严厉地道:“洪武,你是本家长老,监督之责由你负起,带了他们速去!”洪武拱手揖道:“族长请再听属下一言,如今局势危急,还望您能破除盟誓,将成名兵器取来应战。”说完他冲着门厅外一摆手,一名族众双手托着一面紫光闪闪的盾牌走了进来。老者见了这法器,不禁一声长叹:“想当初为了这份家业,不得已用上了yīn损的手段,致被师门问责,这才立下誓愿永不施展本门道术,谁知今rì又为了这堂契,倒是要破戒失信了。”

老者如此一说,众人蓦地一怔,洪武忙问道:“族长,莫非他们此次前来,为的是……”老者肃然道:“不错,为的就是这荣寿堂契约,想我西风烈一世英名,拼着魂飞魄散,也要誓死相抗!”原来这老者名唤西风烈,乃是长安几大道家家派的首领之一。老者双手抚摸这那面盾牌,感慨万分,将双眉一挑:“也罢,我便执此法盾,力挫群妖吧!”说完吩咐道:“你等随洪武前去,切切谨慎行事啊。”

洪武见族长恢复了昔rì豪情,恭敬地冲着他施了一礼,抬眼望向其余的人,宏声道:“各位兄弟姐妹都跟我来吧。。。。。。”片刻之间,大厅上只剩下那个老者。

万籁俱寂中,几声脆响震荡耳鼓,外间似乎有了一连串的动静,间中似乎还夹杂着洪武的厉喝,但都很快就没了声息。老者抬头又看了那牌匾一眼后,转眼之时面前赫然已经站着三道身影,只见这三人身材高大魁伟,举手投足间俨然与周遭事物浑为一体,西风烈虽然很想出招试探一下对方的身手,可是自他们出现在眼前,整个屋子就好像剧烈摇晃了起来,可见这三人虽是不声不响的,但来势之猛、道行之高,却是前所罕见,虽然自己手持成名利器,可是未接敌就已失了先机,出手亦是自取其辱,不如先静观其变吧。

蓦地一声冷冷“哼”声传人西风烈耳中,西风烈一眼瞥去,椅前二丈之处右首的那名稍矮的黄袍壮汉出言道:“西风老儿,东西可准备好了?”

西风烈轻轻叹口气,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抱拳道:“三位道友驾临,更有诸多下属窥伺在侧,若是一同出手,老朽也只好一并领教了!”说着身躯站的笔挺,昂然道:“来书已阅,不想三位修为高深,敢问狮驼国此番大举而来,所为究竟何事?”原来对面这三人竟出身于狮驼国。

当中的那名年长者身着红衣,生得狮鼻虎口,面如重枣,忽然间放声长笑,震得整座大厅微微摇动,笑音一停,又听见数度劲气破空之声,从厅顶交叉掠过。西风烈被这红衣人的笑声震得心神恍惚,万物景象丛生,明白是道心失守,连忙运功相抗,一面收摄心神。那些劲气破空之声过后,西风烈面sè一变,这才想到那红衣大汉发出如此洪亮的笑声,原来是对付外间布阵的那些家族属下。想必是还有些人担心自己的安危,埋伏在了四面屋顶,准备助自己联手破敌,但红衣大汉笑声定会把他们震得神志昏迷,却不曾想还会有谁能排除魔念,发出这劲气声响,若是洪武,估计他近rì来的修为又有进益了。

红衣人语音洪亮地道:“我等此来要取二样物件,其一就是这份契约。”说着对那堂契抬手一指,续道:“其二就是你的xìng命,念在似有高人在旁窥测,现赐你自尽,立即动手,不得有误!”西风烈脸sè惨然,沉重的点了点头道:“一切自有造化司命安排,老朽今晚无不从命,不知三位能否手下留情,放过本家一众下属的xìng命!”

见三个人都不做声,面上也没有一点表情。西风烈又道:“三位既然有狮驼魔君在背后撑腰,该不会把区区一个西风世家放在心上吧?”他们仍然沉默不言,只是都将左手捏住法诀,瞬时间平地风云四起,结界迅速张开,数以百计的灵兽符文隐隐显现,厅中立刻凝聚起阵阵冷酷的杀气。

西风烈见此景,心知纵然全家上下人等一齐起出手,也未必是三人这灵阵的对手,因而不再相求,厉声长笑道:“想不到我毕生修为,偌大家业,一朝毁于一旦,好!好。。。。。”右掌抛开法盾,运足内家真力,举到自己的天灵盖上。

就在此时,厅门外忽然shè入一道金芒,直奔厅堂正中那牌匾打去,却见红衣人伸掌一抓,相隔尚有丈余,那道金光急速转弯投入红衣人掌中,西风烈方一怔神,煞住了手掌下落之势。只见那红衣人像是被这道金光烫痛了手掌似的,忽然甩手不迭,那道金光跌在砖上发出铿锵之声,却是一面小小的令牌,西风烈一见这牌子,思绪有如泉涌,心头五感交集,鼻头一酸,两行清泪不禁坠下。对面的黄袍人和青衫人却是一齐面sè大变,只见红衣人猛地一挥手,三人收了道术,左右二人腾空跃起取下了牌匾,竟不做半刻停留,翻身穿窗而去。霎时人影闪动,转瞬间整座大厅又只剩下西风烈一个人。

西风烈怔了一会,俯身过去把那面令牌拾了起来。只见这块金牌长约四寸,宽有三指,一面是八卦纹理,浮突出牌面之外。另一面刻着两个古篆大字,竟是“天地”二字。

西风烈双手恭谨的捧着牌子,眼神透过大厅向外面黑暗寂静的庭院扫视,似乎在等候这面令符主人驾临。但等了一会,却听到脚步声纷沓而来,片刻间十余个家门族众纷纷涌进厅来。只有洪方神情如故,其余人等都显得颇为萎顿,宛如经过一场激斗之后,元气消耗太甚的光景。

西风烈见诸人并无大碍,又低头看了手里的令符,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波澜,面sè一整向洪武问道:“你先说一说刚才的经过。”

洪武躬身答道:“属下无能,带领弟妹们分布八门方位,准备寻个机会一起发动,好打敌人个措手不及。谁知潜入进来的敌人也有数十之众,且个个法力高强,我等且战且退吃亏不小,待退至此处时忽听那红衣人笑声响起,下属们全部神志迷惘,可巧正在心猿意马之时,忽有高人出声点醒,身遭好似万物回chūn一般,说不出的舒泰感受,我等方才醒悟回来,随即便敢来族长所在这里查看了!”

西风烈凝神听到确是有高人出手相救,口中轻哦一声,一丝宽慰涌上心间。细看分排在两旁的弟子们体肤神智均完好无恙,当下吩咐道:“你等依家谱顺序站定,咱们有请相助的高人现身!”说罢冲着外间一撩衣襟,单膝跪地拱手作揖:“高人即已驾临,幸蒙出手援救,大恩不言,只求当面谢过!”众人见他下跪,莫不跟着跪下一地。

“岂敢,诸位快快请起”大厅门外突然出现一个人,这人乃是由屋顶飘身飞坠下来,轻得有如落花飞絮,不闻丝毫声息。

但见来人身量中等,穿着得甚为朴素,手中没有兵器。年纪有二十来岁,长得天庭饱满,面目光洁,双眼似点漆般明亮,一丝微笑挂在嘴边,俊逸中令人感到十分易于亲近。他似乎已经注意到西风烈搜索巡弋的眼神,赶前几步伸手搀扶,微微一笑道:“师兄果然耳目聪灵,令人佩服!”

西风烈面上掠过一丝惊凛之sè,以他的修为,尚且不禁形之于sè,可见得在他心中何等震惊,这少年自出现到近得身前来,居然没有一丝征兆,显然是比方才那几个强敌还要莫测,但此刻他脸上的笑容却是一派天真烂漫,这修为之高,恐怕已是自己恩师那一层次,那岂非。。。。。

西风烈心中虽在惊异寻思,但身形已被那少年搀了起来,就势含笑抱拳道:“道兄请示知高姓大名,以便称呼。”少年坦言道:“在下明王,乃五庄观玄字门下。”说时,转目看了看已经站立起来,左右排列整齐的西风世家子弟们,向他们含笑点头。西风烈面sè连变,好不容易忍住,伸手让客道:“明道兄请到厅内待茶。”

明王此时奇怪地瞧了西风烈一眼,想说什么,但却又未出口。这时他面上那漫无心机的笑容已经敛去,换上了一副老练机智的神sè,凝眸寻思。

厅堂上分宾主落座,互相介绍寒暄一阵,那年龄最小的那命女弟子奉上香茶,还不时偷瞥明王几眼,其余众人仍是分立两旁,西风烈强笑一声.边敬茶边道:“道兄此来可是奉的师门令喻?掌教王真人他老人家一向安好?”

明王微微一怔,答道:“此来长安虽然是师门指派,晤。。。。。。但只是处置些许俗务,无意间发现狮驼高手潜入此地yù行不轨,却不知是师兄遇上了对头。”顿了一顿又道:“拜离师门时王掌教一向安好的。”心里想着,此人必定是五庄门下,自己从进入这宅院观看布置就看了出来,只是他竟不自报师门,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正寻思间,西风烈却又开口道:“此番解救之事还未谢过。”见明王抬手制止,接着说:“道兄手持乾坤令,想必是负有师门重任,不知有何差遣,本家于长安尚有些根基,敢不全力以赴。”

“呵呵,那令符是上仙交付与我,并未言明用途,方才情急之时脱手打出了。”明王一边回话一边想,心说你还未交个底,怎么先盘问起我的事情来?干脆明白问吧,当下神sè一变,又回到了原先洒脱的神情,稽首参问:“看师兄的年纪与历练,入门应远早于在下,道兄这称呼如何敢当?还请问师兄是何辈分?来此地修行多久了?”

西风烈鼻尖上微现汗光,勉强笑道:“老朽乃是五庄观黄字门下,追随本门大师兄出山rì久,应有十余年光景了,明道兄得本门真传,造化无边,师傅常言,学无先后、达者为尊,怎么好以入门先后定名分,还是不要过谦啦!”说着又干笑了几声,将乾坤令递到面前。

明王见他避重就轻且言不由衷,也就不好深问,探手向前接回了令符放入怀中,随口问了一句:“闻听长安城内有座云霄塔,内有天庭众神震慑着封印的群妖,师兄可知道其中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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