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甘露殿。
整个甘露殿内除了太宗以外,再没有任何人,殿内只点了几盏灯,宽广的大殿便显得有些昏暗,浑浊的烛光映在太宗的脸上,显得忽明忽暗,便犹如此时太宗的心情,可说是喜也有,悲也有!

站在殿外伺候的众人也是一震的胆战心惊,虽说太宗的脾xìng还是很好的,很少拿他们做出气筒,但是今天不一样,陛下的脸sè从没有像今天这么难看过,甚至于将他们所有的人都赶出了殿外,就连黄门令也未能幸免!

“你说,陛下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居然发那么大的脾气!”一个小内侍避过黄门令的目光,偏着个头低声问着旁边的人。

“我也不知道,去了一趟太仓回来就这个样子了!”旁边的人瞟了眼黄门令,见他没有注意这边,方才小声的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经过宫门的时候,听那些侍卫说,今儿好像是左屯卫军的士兵要造反的!!”一个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有点兴奋,带点炫耀的口气说道。

两个原本在谈话的小内侍吓了一跳,忙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待看到是和他们一个班的另一个内侍,方才舒了口气,心安定下来,却又想到了方才的话题:“你从哪儿听来的?不可能吧!现在还有人敢造陛下的反吗?”声音很疑惑,显然不相信这个结论,另一个人也是猛地点头,显然同意这个观点,对方才给出的的那个答案有些不屑一顾。

“什么啊?是真的!跟我说的那个人的一个兄弟,就是跟着陛下去左屯卫军军营的侍卫中的一个!”小内侍见两人不相信自己的话,好像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似的,有些生气,急急忙忙的辩解,语气显得稍微大了些。

黄门令一直守在殿门外离太宗最近的地方,以便太宗叫他的时候能够以最快的速度进去,今天陛下心情不好他也知道,却没有想到陛下居然将他也赶了出来,心下便有了些担心,却突然听得附近发出了什么声音,当下转过头来,一看顿时大怒,一个箭步便冲了过去:“你们三个在干什么?”

三人顿时被吓住了,抬起头一见是黄门令,头顿时垮了下来,很是沮丧,不敢再多说一句话,陛下心情不好,黄门令此时的心情更不好!

“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御前当差,还敢窃窃私议,当这是什么地方,是你们能够随意说话打闹的地方吗?”他可不会因为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而可怜他们,语气十分的凶恶:“待会儿下了差,你们自己每人去领四十板子,一下都不能少!明白吗?”

“诺!”三人忙点头应是,不敢耽搁一下,就怕今晚脾气暴躁的黄门令不满意,再加码!

“黄公公,出了什么事?”

就在黄门令训斥完小内侍,便听得身后有人叫他,他识得这个声音,是蜀王殿下的,当下心中大喜,蜀王殿下可是陛下最疼爱的皇子,若是由他来劝解陛下的话,估计陛下的心情会好很多,当下也不再管那三个内侍,便转过身来,脸上便有了笑:“奴婢参见蜀王殿下!”当下行礼。

“好了,黄公公不必如此多礼的!”李恪当然不会真的让他拜下去,当下便将他托住了,这个黄门令可说是父皇身边最亲近的人,后妃们每天跟父皇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他长!

“殿下来求见陛下的吗?”黄门令也知道李恪是一个很随和的xìng子,也不矫情,当下便直起身来笑呵呵的道。

“是啊!不来不行啊!”李恪点了点头,眼神飘向了殿门口,有些无奈的道,随即便又问道:“黄公公,父皇现在的情绪还好么?”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希望父皇的心情好还是不好,心情还不错的话,他受到的惩罚不会太重;心情很差的话,却也意味着对太子很不满意!

说到这个问题,黄门令的一张脸顿时又垮了下来,叹口气摇了摇头:“自打陛下从太仓回来,陛下的脸sè就一直很难看,将殿内侍候的所有人都给赶了出来,这不老奴这也是被轰出来的!”随即便又是满怀希望的看着李恪:“殿下既然来了,便劝劝陛下吧,陛下一向很疼爱您的!”

李恪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心中却在暗暗的对黄门令道歉,只怕现在自己的到来才会真的引爆父皇心中的zha药包了吧!

黄门令见到李恪答应,当下便往殿内走去:“老奴这便去给殿下通报!”

“陛下,蜀王殿下在殿外求见!”黄门令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见太宗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便低声禀报。

太宗却不知到底有没有听见,没有任何的反应,头都没有抬一下,整个大殿里安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黄门令连忙屏气凝神,站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直到等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听见太宗的回答,见还是不见,方才偷偷地抬起头来偷瞧了一下,发现太宗仍是低着头,便也只好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再次禀告:“陛下,蜀王殿下正在殿外求见!”说完便赶紧住口,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瞧,这样的陛下,给人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嗯?恪儿来了吗……让他进来吧!”太宗好像是刚刚反应过来的样子,眼睛仍是显得有些茫然,过了很长时间方才答道。

黄门令退了出去,对着正等在殿外的李恪微微点了下头,李恪便往里面行去,直到此时,心中仍是有些惴惴然。

李恪的身影刚刚的呈现在太宗的目光里,太宗仔细的大量了这个儿子一番,人显得有些疲惫,显然今夜一夜无眠,但是身体依然笔直,脚步仍然矫健,仍是一副稳重的样子。当下眼中便闪过了一丝欣慰。

“儿臣李恪深夜求见父皇,但请父皇恕罪!”走到太宗面前,李恪二话不说,便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磕头请罪。

太宗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恪,却不说话,表情很是复杂,既是欣慰,其中也夹杂着苦闷与忧愁,良久,方才缓缓地说道:“好了,起来吧!”

李恪却没有任何的动静,仍是跪在地上,只是直起身来:“儿臣有罪,此次便是前来请罪的,便不起来了!”

太宗也没有在叫他起来,只是盯着他瞧,眼神中有了丝丝的责备,李恪却是毫不退让,仍是跪着,就是不起身。

太宗叹了口气,语气有了些许的低迷:“说吧,你犯了什么错?说来父皇听听!”语气中带了丝嘲讽,李恪听得出来。

李恪也知道,刚刚父皇并不希望他帮太子顶罪,希望他起来,退出这场游戏,但是李恪却已然是身在棋中,不是说退便退得出来的,对他来说,现在的李承乾呆着他的太子之位上,对他李恪仍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李恪再次匍匐而下,声音有了些沉闷:“前段时rì,永通渠溃堤,漕粮运不进来,长安城眼看就要断粮,太子殿下十分的焦急,遂将心力都放在了监修永通渠上,然而太仓又事关社稷,不得轻怠,便将太仓之事交由儿臣打理,儿臣有罪,起了私心,私下里将太仓里的粮食弄到市面上出售,以为一旦漕粮运进京城,一切便都没事了,谁知道……”李恪说到此处却是有些哽咽,不是假哭,而是真的哭了,大腿估计都要被掐青了,疼得他直抽气!

“是吗?那你为什么还要把太仓里的粮食弄出来卖??你还缺钱吗?你的所有花销哪一样不是由朝廷出钱,你还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一说到太仓的事,太宗便是一肚子的火,明知不关李恪的事,却仍是咆哮了出来,他是想知道李承乾这么做的原因。

见父皇如此的生气,李恪却是真的被吓住了,不过再一细想便知太宗还没有气糊涂,这哪里是在问李恪呀?明明是在问太子李承乾嘛!不然那所有的花销由朝廷出钱,不就只有太子吗?

当下便替李承乾将原因道了出来:“儿臣……儿臣只是见父皇每次一到yīn雨天气,腿疾便又复发,疼得连榻都下不了,虽说吃了儿臣给太医的方子,已有好转,却仍是不放心,这太极宫里太过于cháo湿,不利于父皇养病,便想到了修建于终南山的太和宫,那里地势较高,较为干燥便于父皇养病,但是却年久失修,朝廷现在又拿不出那么一大笔钱来维修,所以……原本计划的好好的,先卖粮,只要漕运通了,南边的粮食运进太仓,一切便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可是谁能想到下游又有了一个更大的口子,粮食运不进来……”李恪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很是委屈的样子,却是没有提到那下游的口子是被常胜掘开的,不然以太宗的jīng明,估计就要起疑心了。

太宗却是安静了下来:“维修太和宫?”语气有些不确定,不敢相信居然是为了这么个理由。

“是的!父皇!”李恪没有抬头看太宗的表情,将这个理由抬了出来,毕竟太子也是为了尽孝心,他不说,长孙无忌也会说出来,那还不如由他来说。

“修太和宫?啊?”太宗却是突然的笑了起来,声音都显得有些颤抖,随即暴怒:“你个孽子,你居然为了这么个小事而盗卖朝廷的粮食?给那些士卒吃霉米,他们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你个畜生!!给朕滚……滚出去跪着,朕现在不想看见你!!”骂着便随手从书案上抓起了一个茶盏,看也不看便对着李恪丢了过去,李恪也不敢稍动一下,当下正中额头,鲜血直流!

知道太宗此时已然是气急攻心,李恪也不敢再申辩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见太宗如此的生气,当下便捂着额头踉踉跄跄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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