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以为祥德府尹的上书不可行。”
御书房里,宋年铿锵有力的声音响起,那不容置疑的坚决使文帝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但此时不是撕破脸的时候,眼前这个太拿自己当回事儿的老头目前还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所以,还是尽量隐忍吧。毕竟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情况下,yù成大事者,要有绝对的忍功。

勉强压下心头的不适,文帝吃了一口茶水道:“这些天你也看到了,灾民把京师弄得乌烟瘴气不成体统。在这样下去,只怕祥德城都要塌了。驱赶流民出城一事确实有点强横,可不这样做,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呢?朕是天子,无法容忍升斗小民在2我的眼皮儿底下任意胡为。”

“陛下,”越听心越寒的宋年跪在地上不无悲伤的道:“天下百姓都是您的子民,您不能厚此薄彼啊。其实要扼制灾民生乱,并不是只有驱逐一个法子。陛下可以下旨让京师的富户设粥棚济民,这些年,京师富户不下千家,只要他们一起陪陛下顶过灾年,以后不就都好说了吗?”

“胡闹。”文帝沉下脸道:“你以为富户家的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朕下旨容易,让他们执行也容易。可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自掏腰包济民一事会使他们对朕心存怨恨。自古商人重利,谁敢保证他们不会挟怨和邻国勾结毁我大安江山呢?”

“可是陛下,百姓为水,君为舟,要知道,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啊。自古成大事者,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陛下就算是失了任何东西,都不能失了民心啊。”

宋年的声音里透出急切,他清晰的感觉到文帝心中那杆天平正朝着赵传那边偏斜。一旦天平完全斜向赵传那边,那么,这些流窜到京师的灾民就完了。

正准备再接再厉劝文帝收心的时候,却见文帝冷笑道:“先生当年教育朕成瘾了吗?这么多年过去,朕已经是一国之君,你还要教训朕不成?”

文帝的诛心之言使宋年震惊,但还是硬着头皮抱着最后的希望道:“臣只是在尽臣子的本分,流民确实不能驱逐。希望陛下给臣三天时间,臣一定想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帖法子。”

然而,文帝对他的请求只是冷哼一声,随即拂袖而去。

御书房里,未及起身的宋年呆呆的看着前面已经空了的龙椅,整个人被浓浓的悲伤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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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德太子府,宋译正和杨云轩在花园凉亭里对弈。

“赵传的主张我听说了。”落下一子后杨云轩皱眉道:“那个废物,只知道为自己撇清责任,遇事总想着快刀斩乱麻,却不知道,被刀砍过的乱麻已经成了一堆无用的废品。”

宋译闻言微笑道:“陛下英明果决,想必不会准允赵传所奏之事。朝中传来消息,皇上不是说要留中再议吗?根据臣的经验,留中再议的折子所奏之事,十有仈jiǔ是没戏了。“

“错了。”杨云轩叹口气道:“你还是不了解父皇,他说留中再议,其实就是已经把奏折所奏之事放在心上,兴许明rì早朝的时候,就会下旨按折子所奏之事实施了。”

听他如此说,宋译眉头皱了皱,举起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直到杨云轩绷不住要催促他的时候,才胡乱的放了一个地方忧心忡忡的道:“殿下必须想法子阻止皇上,不然只怕有变。”

“哦?这从何说起?”杨云轩问。

宋译推散了自己注定要输的棋盘,负手起身道:“灾民之所以不远万里来到京师,是因为他们还对皇上存着一丝希望,他们想着皇上一定会下旨安顿他们。在这个时候,一旦皇上下旨将灾民赶出城。那么,希望转换为绝望的巨大落差会使灾民生出怨恨,到那时候,我安国各地未及赶到京师的灾民因为看不到希望势必会生乱,到那个时候,揭竿造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

“你说的,”杨云轩敲着脑袋沉吟道:“确实有些道理,活不下去了,奋起抗争的人是有的。”

说完,含笑看了一脸忧心的宋译一眼。他以为,宋译如今之所以表现的如此少年老成,就是因为文帝给他一家子施加压力所致。

感觉到杨云轩古怪眼神的宋译重新坐下道:“殿下还有心思在这里想入非非吗?如今能劝陛下改变决定的人只有你一个。你若依旧置之不理的话,百姓将陷入劫难,百姓一旦陷入劫难的话,安国灭亡之rì也就不远了!”

“别,我跟父皇前几天刚吵过架,如今正是不对付的时候,让我回去低声下气的向他赔罪,我没那度量。”

“殿下上一次不是向皇上赔罪毫无压力吗?”宋译讶然问道。

杨云轩一个劲儿的摆手,“上次还不是你劝到点子上了?再说,当时我之所以向父皇道歉,还不是采用迂回战术,希望能救出暗香吗?“

“殿下可以为了天下受苦的灾民再屈服一次啊!”宋译不无认真的看着杨云轩道:“为了百姓向父亲赔罪,同样不丢人。”

“你少来这套。”杨云轩气呼呼的拍了下棋盘,哼哼着道:“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这次他把话说的太绝了,把事情也作死了。我一想到他眼睛眨也不眨的下旨杀了那群为他办事的人的时候,就觉得他变得恐怖陌生。让我向那样的人赔罪,死也不可能。”

“殿下不也发话,让李伯凡把油烧滚烫些,灌倒造办处那群衰鬼嘴里吗?”

“这不一样。”杨云轩急忙分辨道:“且不说李伯凡没有按我的吩咐做,就算他真的做了。那些人也不过是被油烫哑罢了,哪里会丢了xìng命呢。”

“殿下试过吗?”宋译冷笑道:“把滚油倒进嘴里,真的不会死人吗?”

然而,杨云轩到底也没采纳宋译的建议,回宫向文帝赔不是,然后为灾民成千上万的灾民请命。

翌rì,天子下旨让御林军驱逐滞留京师的灾民。一时间,祥德都城越发鬼哭狼嚎混乱不堪。

宋译默然看着一个个衣衫褴褛形同叫花的流民被御林军拿绳子串着手赶往城门口,时不时的,部分分散的御林军还为这条流民长阵上再添一两个刚从民宅里揪出来的灾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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