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近来因为丞相惠施和上将军公子卬的两派政见而内部风起云涌,这也使得秦、魏两国之间的局势有了暂时的缓和。嬴驷一方面并没有懈怠河西的军力,另一方面则加强了北境对义渠的打压,使得秦国边境问题得到了短暂的和平。
内政虽仍由甘龙主导,但对于过去他一手遮天的秦国朝野,在嬴驷的连番动作之下,已然发生了变化,这是令绝对拥护嬴驷的臣工所欣喜的,也正是嬴驷所希望的。

稳定的时局让嬴驷亦得到了暂时的放松,在魏黠生辰这一日,说要带她出宫走走。

自从当众处决了“魏黠”之后,魏黠就被嬴驷安排在秦宫一处偏僻的宫殿中,照顾日常起居和负责守卫安全的,都是他的心腹,没有对外暴露过一点消息,因此此次出宫,魏黠被直接藏在了嬴驷的车里,连宫女都没有扮。

秦君的车自然无人敢搜查,但宫里有太多双眼睛盯着,总不能将魏黠再暴露了。

终于离开了秦宫,魏黠也轻松了不少,但听说嬴驷早就做了一路的安排,她便跟着这卖关子的少年前去看个究竟。

高昌早就在酒肆中准备好了一切,见嬴驷和魏黠到来,便将人引去了包厢。

嬴驷准备了一桌子的美酒佳肴,魏黠一看便道:“秦君把各国的厨子都绑来秦国了?”

“注意用词,什么叫绑?都是寡人请来的。”

桌上放的是各国美食,外形上就各有不同,魏黠一眼就认了出来,尝过之后,更是因各自的风味而赞不绝口,还说想要品尝各国的美酒。

“从没见过你这么爱喝酒的姑娘,你是酒缸里泡大的?”

魏黠吃着美食,喝着美酒,全然不理会嬴驷的挖苦,等吃得差不多了,才道:“才想起来高昌还在外头呢,要不要叫进来一块吃?”

“由得你想到,高昌早都饿死了。已经让他回去了,你只管你吃的,喝你的,旁的一概不用你过问。”嬴驷举杯道,“干了。”

魏黠不屑道:“秦君气量真小,就这么一点。”

魏黠仰头就是一壶酒一饮而尽,嬴驷看在眼里却只是含笑相待,道:“你这酒量怎么练出来的?”

“少套我的话,就是天生的。”魏黠颊上已有隐约的两团红晕,眼波迷离,略带醉意,身子轻微晃着,笑容俏丽。

嬴驷不与她计较,却道:“别喝醉了,不然就要提前回去了。”

“醉不了。”魏黠玉臂一挥,又豪气干云地喝了一壶。

魏黠吃喝尽兴,嬴驷倒也看得高兴,两人离开酒肆时天已经快黑了,魏黠也不知是不是真的醉了,粘着嬴驷就是不松手。嬴驷便抱扶着他上了马车,让车夫驾车去了郊外。

咸阳城南郊有一片旷野,入夜之后少有人至,马车到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了山,月亮都已经爬上了天,正照着空旷中的那一辆马车。

魏黠喝得有些迷糊,靠着嬴驷睡了一路已然不知自己到了何处,就连嬴驷下了车,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车外头传来奇怪的声响,还伴着光亮,她根本就不会醒。

魏黠从车帘缝隙里看见有东西一闪一闪的,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伸手挑开车帘,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空气周围竖着几根火把用以照明,但光线都不明亮,魏黠可以隐约地看见火光中站着个人,手里挥舞着类似棍棒的东西,随后便传来一记声响,并且在棍棒末端炸开了金色的光芒。

嬴驷知道魏黠醒了,便让早就准备好的几名侍卫一起将事先准备好铁汁球打向空中。夜幕之下,骤然炸开了好几朵灿烂的金花,交错层叠,煞是好看。

魏黠看得入了神,丝毫没有察觉到嬴驷到了身边。少年身后又有一朵金花炸裂,让魏黠在这一刻看见他向自己舒张开的手掌,正是对她的邀请。

魏黠抓住嬴驷的手,跳下车,却因为还没彻底醒的酒而失去重心,跌在了嬴驷怀里。她听见身旁的少年故作轻斥道:“当心。”

魏黠推开嬴驷跑向还在抛炸铁汁球的侍卫,但嬴驷一把拉住她道:“危险。”

少年紧张关切的神情在魏黠心里划开一道温柔的涟漪,她听话地站在嬴驷身边,直到嬴驷提步,她才跟过去。

一朵又一朵绽开的金芒之花在魏黠眼前一闪即逝,当它们同时出现,沉寂的夜色也仿佛被点亮,眼前的一切犹如被施展了神奇的法术一样,让人惊叹咋舌。

这是她说过的火树银花,就在眼前绽放,近得触手可及。

“我也想玩。”

嬴驷想了想,道:“一次。”

“两次。”

“你一次,我一次,加起来两次。”

“两次。”

“那回去吧。”

魏黠忙拉住嬴驷道:“就一次。”

嬴驷命人取来铁汁球和特质的棍子,还是不放心道:“这东西太危险了,还是算了吧。”

“秦君一言九鼎,怎么可以算了。”魏黠反驳道。

嬴驷无奈,只得让侍卫教魏黠如何击打铁汁球以完全炸开金花且不伤及自身。

魏黠有心尝试,但真要动手的手,还是有些心虚,唯恐有疏漏的地方而发生意外。

嬴驷在一旁看着,见魏黠犹豫不决道:“刚才还信誓旦旦,怎么这会开始发抖了?”

“夜凉如水,你不知道。”魏黠被嬴驷一激,立刻将铁汁球抛出,并挥动手里的棍子。

嘭的一记声响之后,魏黠眼前便火花四射,飞溅的火星在沉沉的夜幕之下之发出夺目的光彩,连成一大片金色的光芒,将魏黠的身影留在了这一个绚烂里,也烙刻在嬴驷少见的温柔凝睇中。

嬴驷递上第二个铁汁球,魏黠惊讶,他道:“秦君一言九鼎,说好了两次,就两次。”

魏黠伸出握着棍子的手,道:“我们一起打。”

嬴驷将铁汁球交给一旁的侍卫,自己则站到魏黠身后,双臂环住少女的身体,握住她抓着棍子的手,在她耳畔问道:“这样才叫一起打。”

魏黠本想反驳几句,然而转头时,脸颊擦过嬴驷的唇,温热的感觉仿佛是那灼人的火星落到了肌肤上,让魏黠有些不知所措。

“看好了,这是寡人送你的火树银花。”

在嬴驷的带动下,魏黠将有一颗铁汁球击打出去,刹那间,夜空绚烂,飞星流火,接连而起的十数朵金花铺满了这一片旷野上的夜空,亮如白昼。

火花消失在夜色之前,魏黠惊叹道:“真好看。”

“盛金光彩不若巧笑之瑳。”

嬴驷言毕,便是下一场夺目金光,将这一国之君的神情凝望照得轻柔温和,也让魏黠深切感受到了来自嬴驷的情深意切。

花事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最初的安宁。魏黠由嬴驷牵着手,在郊外慢慢走着。因她方才的一句话,嬴驷已为她披上了斗篷,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任由天上疏星淡月柔光映照,气氛倒也安宁温柔。

那些绽放在夜幕下的流光溢彩成就了魏黠这十五年人生中最灿烂的一笔,她久未从那样的惊喜中走出来,也就没有注意到身前的少年究竟带她去了哪里。

“你看前面。”

魏黠抬头,身前是一片被刻意清理过的草地,中间是挑小河,河水平静,犹如嵌入草种的镜子,正倒映着天上稀稀疏疏的星星,还有那轮半圆的月亮。

“今夜新光少了些,整条银河不甚璀璨,但如今星辰就在你脚下,可还能接受送你的这份礼物?”

魏黠走到水边,看着河面上的星月倒影,道:“投机取巧。”

嬴驷掬水呈在魏黠面前,恰好星月映在他手中的水里,便好似他手捧星月送给魏黠,道:“寡人亲自摘了星辰相送,还不够有诚意?”

魏黠笑道:“手松开就没了,你骗谁。”

“不是我亲手送的,自然就没了。”嬴驷双手一抬就把水给泼了。

魏黠假作不满道:“说你两句就不高兴了。”

“你说的何止两句,要不要寡人一句一句,说出来给你听。”

“我倒要看看,秦君的记性有多好。”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色迷蒙,河水清清,水边两道身影,静默相对,目光中柔情万分,亦有欣喜欢愉。魏黠道嬴驷狂放,却又喜欢他这样的直言不讳,尤其看着那星眸含情,便是似那石子投水,心湖荡漾。

“亲手摘星辰,霄汉就在你脚下,火树银花由你亲自绽开,三件事,都为你做到了。”

“秦君如此待我,我要如何报答?”

“终有一日,你会光明正大地站在寡人身边,接受秦国万民朝贺。你不需要报答,只要接受接好。”

“天下女子千万,为什么是我?”

“那就只能怪,岸门山谷里,我睁开眼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了。”

“你就不能说些好听的?”

“什么叫好听的?”

“好听的,就是说完能让对方高兴的话。”

“那若是面对我,你要说什么才算是好听的。”

“那就是……”魏黠这才意识到是嬴驷故意挖了坑让自己跳,她心思一转,道,“秦君还是拔了我的牙吧,免得我这张只会挖苦你的嘴尽说些……”

魏黠一语未闭,嬴驷低头吻了上来。星辰为媒,清风为证,天上地下两条银河即成牵系之练,将这一刻的相思娓娓道来。

魏黠感受着来自嬴驷的热切,但尽管此时肌肤相亲,他却没有其他更多的动作。一吻过后,她脸红心跳,听嬴驷道:“拔光了你的牙,我就连挖苦的话都听不见了。”

“你还听上瘾了?”

“这要看出自谁之口。”

魏黠伸手轻抚上嬴驷沾了自己胭脂的唇,道:“你赔我胭脂。”

“这就还你。”

又一吻情真意浓,在魏黠心头留下了浓墨重彩。她不由抱紧了近在咫尺的嬴驷,也慢慢回应了他的热情。唇齿缠绵之间,她听见嬴驷唤她“黠儿”,她应道:“嬴驷,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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