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轻车熟路的赶到袁黄府邸。事先得到消息,除了内眷,所有袁家人都聚在门口恭候这帮重要客人。不苟言笑的袁黄老夫子也是一身新衣,满脸笑容的迎出大门。
趁着诸位大人相互寒暄之际,潘兴汉忐忑不安的四处扫视,想找到先一步回到家里的袁公子,问清情形。却一无所获,根本没看到人家的影子,只好硬着头皮领受袁家人的审视。

将几位老部下让进客厅,献茶已毕,说了几句闲话,袁黄被神叨叨的刘黄裳拽到书房。不大一会二人又回到客厅。袁黄无视潘兴汉,用稍微歉疚的语气对钱世祯和叶邦荣说道:“我家刁蛮小女这些时rì多有叨扰,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都是自己人,有啥叨扰不叨扰的,今个多喝您一杯酒就都有了。”钱世祯看了潘兴汉一眼,一语双关的说道。

“来呀,让小女出来奉茶,感谢几位将军的关照。”袁黄对在一边伺候的丫鬟吩咐道。

听着几个上司莫名其妙的话语,潘兴汉正在暗暗琢磨,客厅门帘一挑,袁家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的从外间进了客厅。恢复女儿身的袁红嫣身穿粉红玫瑰sè紧身袍袍袖的上衣,下罩迤逦拖地翠绿烟纱散花裙,外套厚缎面的大红对襟小马甲,头梳披肩三丫髻,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水灵灵的眼眸滴溜溜的转动,透着几分慧黠、几分调皮、几分淘气,更多的却是羞赧。这种羞赧传导到面部,就变成了吃醉酒的酡红。

当一身红妆的袁红嫣进到客厅的时候,潘兴汉的屁股如同被锥子扎了一下,蹭的站起,又赶忙坐下,脸sè和袁红嫣一般发热发红。没名没份的和人家丫头同炕睡了十几天,放到哪个正人君子身上也无地自容。

同处一室内十多天,竟然如同梁山泊一样犯傻,没发现她的女儿身,更糟糕的是,知情人都以为二人共处一室,已经成就百年和好。窦娥在哪?我比你冤枉啊!

袁红嫣也一反以往的天不怕地不怕,感觉钱叶二位将军任何一个动作,都是在取笑自己的胆大包天,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红着脸,慌了慌张的给三位客人奉了一杯热茶,再也装不成大家闺秀,提溜着裙摆狼狈的逃出客厅。

待自家丫头走了,心里不自在的袁黄用眼角扫了潘兴汉一眼,随后站起身,说道:“这丫头越来越不成规矩。你们随便聊,老夫出去看看家宴准备的如何。”拱拱手,也走出客厅。

“拿来!”刘黄裳看到客厅就剩前来做客的几人,将手伸向潘兴汉。

“给你啥?”懵懂无知的潘兴汉随口问道。

“还装,生米煮成熟饭,还能是啥,八字。”刘黄裳不容置疑的说完,从袖口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空白庚帖。

潘兴汉知道此事躲不过去了,要是不答应,人家丫头可就没脸见人,非得出人命,何况刚知道了袁红嫣的身份,还真的有几分喜欢,“1990年2月2号子时零刻。”痛并快乐的潘兴汉想也没想,随口报了出生时辰。

“什么?什么?你小子这时候还糊弄人。1990年是啥子年份?”刘黄裳少见的生了气,就差没举手拍潘兴汉的脑壳。

遭了,将前世的生辰八字说出来了,潘兴汉赶紧用此世替身的生辰更正道:“隆庆庚午四年二月二rì子时零刻。”

“龙虎腾飞的好时辰啊,一场大富大贵跑不了的,弄不好还要位极人臣,哎呀,了不得,了不得!”学过yīn阳八卦奇门遁甲的刘黄裳掐算一阵,摇头晃脑的说道:“万事不蹇,千般都配,谁家丫头和你的八字都能合,良配,良配。不过你小子可不要娶个三宫六院,小心人家把你蹬下床。”事情办成,属耗子的刘黄裳转眼就忘了刚才的不快,开起玩笑。

将潘兴汉的生辰八字填到庚帖,刘黄裳又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潘兴汉,“婚书我都替你写好了,签上名字,按上手印,我去找你老丈人交换。”待潘兴汉用杨白劳一般颤巍巍的手签字画押,刘黄裳像黄世仁一般满心欢喜的将婚书郑重其事的装回到大红信封,会同钱世祯离开客厅,走提亲的过场去了。

不大一会,先后出了客厅的主客三人一起回到客厅,刘黄裳装作别人看不见一般,将另一个大红信封塞给潘兴汉。换了庚帖,比现代还简单的订婚仪式就算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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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欢宴过后,几个将领嘱托潘兴汉一番,各自告别离开。潘兴汉第一次以未婚东床的身份来未来岳父家,就留了下来。翁婿二人送走贵客大媒,回到客厅,开始叙话。

“兴汉,这些时rì,书读的如何?”身份刚确定下来,袁黄就显出一付教子的架势。

“回岳父大人,红嫣陪在军营,每晚督促,小婿读书进展颇快,已将启蒙书籍读完,眼下在读童生必备典籍。”虽然没有与袁红嫣结婚,那几位老上司和岳父大人心里都认为二人有了夫妻之实,潘兴汉索xìng就以翁婿相称,更显近乎,浑不觉的话中毛病。

听了潘兴汉的话,袁黄果然介怀,老脸很不自在,心里暗骂女儿不肖女婿无德。不过人老成jīng,又没外人,再加面部皮肤多肌肉少,看不出脸红,很快掩饰过去,索xìng就默认潘兴汉的称呼,“很好,虽然你已步入仕途,可没功名,功绩再大,最终仍进不了朝堂,红嫣教授于你,就是这个意思,千万不可中途半端。否则,即使立下天大的功劳也无济于事。”

大明朝重文轻武,自成祖以来,高级武将都由身俱功名的文人担任,即使个别武将担任高职,最次都是武举。袁黄虽没明说,告诫的意味也很浓:大老粗登不得大雅之堂,你得把文盲的帽子给我摘掉,弄个功名回来,才不枉做书香门第的东床快婿,否则功劳再大也辱没了我的门风。

潘兴汉岂能听不出老头话里的意思,但他志不在此,遂解说道:“谨记岳父大人的厚望,只是兴汉戎马倥偬居无定所,只能抽时间读些必要的典籍,以应军中所用,一切事情还以朝廷交付的重任为要。”

听了潘兴汉的话,袁黄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花白的眉毛,说道:“兴汉,你还没弄明白朝廷的意思。蓟镇四道十二卫,根本没有燕山新卫这个卫所,而且不给兵马粮饷,虽然升了官,实际上是把你给悬了起来,成了有名无实的闲差。何不趁此机会求取功名,另走他途,凭你的聪明才智,干啥都能闯出一番名堂。”

做父母的都希望儿女能够平平安安。曾在军旅供职的袁黄看惯了战场的残酷,不想让自家女婿在刀丛箭雨中讨生计。趁着这次朝廷不合理的任命,怂恿潘兴汉闹情绪磨洋工,读书干私活,以便为自己多找一条后路。

潘兴汉早就想好了招兵买马积草存粮的办法,岂能被新岳父三言两句就给说动从而改弦更张,不禁暗暗腹诽:连名满天下被读书人奉为做人楷模的老泰山都采取明哲保身的态度,从自己利益出发考虑处世之道,其他文人更是不堪。

稍微思索一番,为了安岳父的心,潘兴汉小心的说道:“小婿思虑过眼下的难处,已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虽说长城以北地的燕地位于塞外,气候寒冷地广人稀,又时刻处于鞑靼人的铁骑蹂躏之下。但其地并非毫无价值,蕴藏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巨额财富,只要运用得法,就是一个聚宝盆,供养区区一万兵马毫无问题。再说,圣上将此重担交付给我,总不能因畏难而逡巡不前无所作为。”

袁黄听了潘兴汉的话,叹了口气,说道:“你说能解决眼下困境,我信得过,但其中蕴含的关窍却不是你能化解。虽说圣上将开拓燕山北地的重任交付给你,可下边的朝臣想的与皇上完全不同。他们只想着在太平盛世的羽翼之下过平平安安毫无风浪的优裕rì子,以享富贵。

所以,圣上的旨意到了他们手里就变了味道,这才不给你人马粮秣。一是怕你挑起边地战火,让他们不得消停。二是你多一份花销,他们手中的银钱就少一份支派的权限。三是,你身无功名,若取得辉煌战功,就打破了读书人总揽大军的成例。读书人的地位不容挑衅,他们碍于圣上的旨意不敢明面反驳对你的任用,却用这种办法掣肘。

更主要的是,按我大明供养军队成例,所有卫军的辎重粮秣都由地方依律供给。你虽然能够凭借能力自行解决,却给了他们惩治你的口实。一旦圣上忘了你,那些朝臣马上就会群起而攻之,将你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袁黄久居官场,深知其中利害。这番说辞,虽然没有说服潘兴汉,却也给他提了醒。潘兴汉暗暗决定,在行事之前向神宗皇帝讨得一份按着自己办法经营燕山北地的密旨,倚做护身符。

“小婿谨记岳父大人的告诫,事情可为则为之,不可为则怠之,绝不惹祸上身。”老头认真,再加年龄又大,要是呛着说,让他惦记儿女,吃不好睡不着可是罪过,潘兴汉只得顺着袁黄的意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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