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秋荻打了个冷战,不悦的瞅了如玉一下,此时,马车刚好停下。纪纲从外头轻声道:“师妹,天色不早了,今天我们就在这个客栈休息一晚吧。”
慕容秋荻收回自己脸上的表情,顺从的下了车,一片哗声在四周散开。

“哇,好美的女人啊!”

“那个新娘好漂亮啊,真是像仙子一样!”秋荻全若未闻。将手交给来扶自己的丫鬟,缓步下车,微顿却不见如玉下车,刚要探身唤人,只见如玉好似一只大老鼠从车厢内窜出,朝着来时的方向冲去。唯留下慕容秋荻和纪纲不解的眼神,和路人更多的哗声。

如玉不顾一切跳下车来时,心中只有一个声音,“是他,一定是他!”

回到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孔的地方,那个人已不见。他刚才趟过的位子空落落,不过,刚才在旁边的乞丐倒还在。

如玉随手从怀里掏出个银锭,扔在其中一个乞丐碗中。那个乞丐被银子的声音吵醒,一阵欢喜之后,莫名其妙的看着眼前这个出手豪阔的小女孩。

如玉道:“我问你,刚才在这里的那个人呢?”她一面说着,一面指指乞丐身边空了的位置。那乞丐道:“你说的,是那个酒鬼?”“酒鬼?”如玉乍闻有些不可置信,但随即点点头,“大概就是那酒鬼。”那乞丐道:“他走了。”如玉脸孔一板,叫道:“他要是不走,我问你干嘛?我要知道,他去哪里了?”

那乞丐道:“你要问他去哪儿干嘛?你认识他?还是你有事……”如玉一抄手拿回了银子,道:“不知道算了。”那乞丐一下跃起,“知道,知道!他应该是去了我们丐帮分舵骗饭了!”

如玉收住去势,“骗饭?骗什么饭?”那乞丐道:“那酒鬼好吃懒做的,三餐都是从我们丐帮骗的。”如玉道:“那……他现在可能会在哪个分舵?”那乞丐伸手向西一指,“我看他好像是向那儿去了,那里……”如玉不等他慢慢想出来那到底是哪里,随手一扔银子,抢步冲出。

她疾走一阵,停步时,一座挤满乞丐的城隍庙已在眼前。

白玉宫富甲天下,探子自然也有不少,丐帮在哪里有什么分舵,如玉虽然没什么兴趣,但多少也知道一些。

如玉挨着队伍,一个一个乞丐仔细看着,虽然知道自己看见,不会错过,但还是瞪大了眼,细细看。

众乞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不晓得在寻些什么的女孩子,毕竟排队是件很无聊的事,有东西也好,有人也好可以让他们有聊一下,那些人是很乐意的。所以,虽然大家都觉得有人忽然闯进这分舵不对,但在对方没有威胁的前提下,大家都没有出言轰人。

一路走进庙里,也没有什么发现,如玉不禁觉得有点失望,但还是不死心,蹲在那里看乞丐一个一个拿饭。

每个人领饭前要说出自己所在的分舵,声音一个接着一个,“我是……”“我是……”“我是……”

听着没有新意的声音不断重复,如玉勉强忍住自己的哈欠。

听着没有新意的声音不断重复,如玉勉强忍住自己的哈欠。但面对一个又一个得失望,如玉难免有些丧气,自嘲道:“我是不是找人找昏头了?要不然就是发瘟了,他,怎么可能会在这种地方……”最后一个感叹词好在口中,“我是城西分舵的。”一个猝然想起的声音,一下刺激着她的神经。

“你是城西分舵的?”一旁的长老拿开了叼在嘴边的旱烟,问道。又是那个刺激如玉神经的声音说道:“是啊,是啊,我是城西分舵的。”

如玉慢慢立直身子,紧紧凝视声音产生的地方,却是那样不知所措。

“放你娘的臭狗屁!”丐帮长老破口骂道:“老子管的就是城西那片儿,怎么就没见过呢?啊,我想起来了,你是哪个醉鬼!好你小子,骗吃骗喝骗到我丐帮来了!”他一脚正中那人,将他踹翻在地,却听那人虽然人翻了,但口中还是坚持说道:“长老,我,我真是啊……我是新来的……”

“兄弟们,给我扔出去!”那长老懒得和那人客气,一挥手叫人动手。

如玉心中大急,赶忙挤上去,可是她一个小小孩子,怎么可能挤得进一堆男人里面,只能从人脚和脚之间的缝隙使劲向里张望,隐隐看见有个衣衫褴褛的人被几只手抬了起来,像个米袋一样被丢出庙里,直直丢在外头的石板路上。

那群跟出去的乞丐也不和他客气,不用有人下令,就已磨拳嚯嚯准备上场。

“统统给我住手!”如玉一声高叫。所有人不禁四下寻找声源,可怜他们找了大半日才发现矮矮小小的如玉。见到是这样一个小娃娃在那里发号施令,大家不约而同盯住她。

如玉猛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乞丐,冲进中心,只见那人蜷缩着身子,似乎等着别人去揍他。大概是觉得等了很长时间还没有拳头上身,那人才松开抱着头的手,小心翼翼打探一眼,然后,他的面孔,完整的呈现在如玉的眼中。

惊讶之意在那人的眸子里一闪而过,他手忙脚乱的要爬起,无奈数日来没有进食的他手脚俱软,一时挣扎不起。

那个丐帮长老出来,看见自己的帮众都不动手立在那里,喝道:“这小子敢来丐帮混饭,分明是活腻了,大家狠狠的揍,今天不给他点颜色看看他以后还不要在我们丐帮头上拉屎拉尿!”说完,带头第一个上。

“啪”一声脆响,那长老脸上多了一抹红色,确切的说,是一个小小的红手印。原本要动手的帮众一时怔住,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巴掌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两下?”如玉斜睨眼前这个丐帮长老,出声喝问。那丐帮长老只是惊诧的盯着眼前的小娃娃,不知如何开口。大概,在他的角度看来,像如玉这样一个孩子,怎么也应该就是在家里学学针线,跳跳橡皮筋,不可能会有这样的能耐。空气里一时寂静,其他的丐帮帮众,也是这想法。

良久,那个丐帮长老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但他没有大怒狂喝,只是瞪住如玉问道:“你是何人?”如玉满意他的识时务,答道:“白玉宫。”

那长老神色一凛,退后一步,转头看着软趴趴趴在那里的人,道:“我们丐帮犯不着为了你这样一个小子和白玉宫结怨,不过你听着,今天是你运气好有白玉宫给你撑腰,要是再有下次,哼!”说完,他一拂袖子,和丐帮帮众一起进了破庙。

那人终于跌跌撞撞的爬起,一步三晃得开了步。如玉一字不说只是紧紧跟着。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成交的树林,是快到晚饭的时间,林中一片安静。

“谢晓峰。”如玉不愿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这个人是谢晓峰,但她的理智很明白的告诉她,这个人就是!在如玉平稳而坚定的声音中,那人止住了脚步,身子斜靠在树干上。

“谢晓峰?”那人飞快的说道:“小姐指的是那个不仁不义又害死他爹的畜生吗?啊,他在哪里?”如玉一怔,冷冷道:“他难道不在我面前吗?”

“你,你说我啊?小姐,你认错人啦!我叫阿吉!”那人小心的喘着气向如玉好好介绍了自己,末了,忙再道:“小姐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走了。”如玉身影一晃,已立在那人跟前,她高高仰着头,目光直视那个自称阿吉的人,“你,说你叫阿吉?”

“是,是。”阿吉努力避开如玉的眼睛,“小姐你让让,我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您行个好,放我过去吧,我真的很急……”如玉随便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你再饿一会儿,和我聊过天,这张银票就是你的。如果你只是阿吉,想来不会介意吧。”

阿吉顿在那里,却没有要伸手那银票的意思。如玉举着银票的手垂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谢晓峰,如果你永远埋在心里,你今天解决不了,以后也不用想要可以摆平!你说出来,大家才可以一起想办法啊!”阿吉幽幽望着如玉,淡淡道:“我是阿吉,除了快饿死,我没有其他任何问题。”

如玉气极而笑,道:“好,我请你吃饭。”阿吉侧臂狠狠剋在树上,“你到底想要怎样啊!”这下如玉到真的笑了,“想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阿吉冷冷一笑,“想问我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嘴角的寒意叫人有些畏意义,“这话似乎应该由我来问你吧。”

“那好,我先解释。”如玉可以感觉到眼前人的怒气,简单解释了自己当时回庄的情形和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纪纲的圈套,她的任性以及所有人的失望。“我讲完了,轮到你了。”如玉说完静静盯着谢晓峰。

“你想听什么?”阿吉神情恍然的问道,“你又想要我说什么?”如玉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在慕容山庄发生的事,我要负很大的责任,但你失踪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努力弥补,我……”

阿吉打断道:“我知道你会去做的,而且,你也一定在努力做好,但是,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再说,一定要摊责任,我怎么也都得在你前面。”如玉道:“既然你觉得这件事有你的责任,为什么你要躲起来让大家都找不到呢?”

“有我的责任?是啊,可你要我怎么负?”阿吉用力笑出声,“神剑山庄百年的声威我怎么负?我父亲的性命,又要我怎么负?”

如玉怔怔看着眼前人,他目光里的痛苦,神情间的凄楚,让她看到了一个别样的谢晓峰,一个是人的谢晓峰。

“有我的责任?是啊,可你要我怎么负?”阿吉用力笑出声,“神剑山庄百年的声威我怎么负?我父亲的性命,又要我怎么负?”

如玉怔怔看着眼前人,他目光里的痛苦,神情间的凄楚,让她看到了一个别样的谢晓峰,一个是人的谢晓峰,但这不是她想要和打算看到的谢晓峰。于是只好故作夸张的道:“前面一个我大概是真没有法子了,至于后面一个,恩,你干嘛要负责啊?”谢晓峰愣怔,好一会才道:“我爹他……”

“他什么?”如玉用“天真”的眼神仰头盯着谢晓峰,“你爹他什么啊?”谢晓峰蹲下急切的握住如玉的肩膀,道“是不是,我爹他没事?”如玉故作深沉的道:“没有啊?这个其实我不是很清楚啦,是……”她好好的拖了一个长音才继续往下,“是张三丰把他给带走了,所以有事没事这个问题,还真是一个问题。”

阿吉一下笑出声,心中的痛楚一下缓解不少,他母亲早逝,其他的兄弟姐妹也都早就离世,只有他和父亲相依为命,这个唯一的至亲失而复得,他的开心自是难以言喻。但想起父亲发下的那一纸追杀贴,想到父子之情恢复遥遥无期,笑容又有些隐去。

如玉看出谢晓峰内心情绪的起伏,建议道:“为,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你爹啊?”阿吉有些抗拒这个说法,连连摇头。

为何不要?如玉不明白谢晓峰的用意,想要直接问出,但看着他畏惧的神情,转问道:“这个再说啦,对了,你都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没有如约回去啊?若你当时回去了,很多事都不会像现在这样。”

阿吉苦笑一下,慢慢讲出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最后他道:“当时,整个武林和我为敌,我也以为爹真的出事了,想想自己又要保管这秘笈,于是,索性一切都放弃了。”

如玉听完,不能相信这个完全逃避的决定是出自谢晓峰自己的决定,怒道:“索性都放弃了?你说得好轻松啊你,你知不知道秋荻为你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眼泪,遭了多少骂声啊!”“对不起,”阿吉痛苦的说着,“我不应该就那样离开,但当时,我,我真的觉得自己要不起她,而且,她现在已经嫁给了她的大师兄,虽然纪纲一心害我,但他对秋荻的心是真的。”

如玉很想告诉眼前这个自卑又自以为是的阿吉,现在的秋荻是怀着一腔怎样的感情下嫁给纪纲,但她却说不出口,是气慕容秋荻莫名其妙的坏了纪纲的孩子,还是气眼前的人的不争气,她自己也高不清楚。然后只好问了一个很无关但还算自然的问题,用一种忿怨的口气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阿吉道:“没有打算,这样过一日算一日吧,总会到那个混不下去的一天的。”如玉闷得直翻白眼,很明白谢晓峰那个所谓的混不下去的一天是指那个《殇》现字的的日子,吼道:“喂,那还有整整十九年啊,你有,你哪里有问题吗?”

阿吉背脊靠在树上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如玉托住下巴道:“我觉得你现在最要紧要去做的,便是上一趟武当山。”

阿吉背脊靠在树上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如玉托住下巴道:“我觉得你现在最要紧要去做的,便是上一趟武当山。”

阿吉还如方才一般,只是摇头。如玉道:“谢晓峰,我问你,当你知道你爹还活着的时候,你开心吗?”阿吉纳闷的道:“自然,怎可能不开心?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话讲到这里忽地打住,一下子明白如玉此问的含义,谢玉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又何尝不是谢玉孙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如玉婉声再劝道:“谢晓峰,你才二十岁,可谢庄主呢?你还有未来很多个十年二十年,但谢庄主还有几个?现在你活着,他也还在世上,你不想现在讲明一切,难道你打算在你们天人永隔的时候谁在谁的墓上讲这件事吗?”阿吉抱住自己,声声道:“不是我不想见爹,只是我觉得自己没有面目面对他……”

“你只需要向谢庄主讲明一切就好了。”如玉打断阿吉的自怨自艾,“不管是谢庄主发下英雄帖,或者叫所有江湖正义之士来追捕你,在他心里一定还是存着一丝侥幸,希望你是有原因的,而不是像他所说的那个理由,你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和他讲清楚,为何不去试一下呢?”

“爹,他会想见我?”阿吉轻声问道。

如玉心里小小松口气,听见这句话,她知道自己算是劝服了谢晓峰。她道:“没有一个父亲会不想看见自己儿子平平安安站在自己面前。”

阿吉点点头,立起身子,道:“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不,”如玉道,“我们可以暂时不打算你以后的时间,但你总应该想想,谢庄主是想要看到阿吉,还是谢晓峰。”

谢晓峰没有换回从前华丽的装束,只是将自己的破衣服换成了一套黑色的劲装,虽不如从前的英气勃发,但也多了一种稳健的味道。

换完衣服,两人就进入了一家馆子,包了个宝箱,解决两个人的肚子问题。看着某些人又想顾及形象又想要吃快一点的样子,如玉看的笑断了不知多少根肠子,万不得已随便扯了个话题,转换自己的注意力。她道:“那个,恩,关于你大哥和……的事,你查到了什么?”虽然现在看见的只有她和谢晓峰,但隔墙有耳还是得要记住的。

谢晓峰闻之动作为之一缓,说道:“什么也没有,那是我刚开始调查,要杀我的人就到处堆积了,我更本没有什么机会,后来自动放弃,就跟不用说了。”如玉道:“没关系,反正我大概算是知道了。说给你听变成了。”

“恩,我先问你。”如玉转着眼珠,有些贼兮兮的说着,显然没有直接叙述的打算,她说着,“在现在追捕你的人里面,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组织或门派特别厉害?”

“没有。”谢晓峰想也不想,简单的回答。

如玉险些从凳子上跌下,不满的道:“怎么可能没有?你好好想想!”谢晓峰道:“自从我变成阿吉,你还是头一个认出我的,我根本连追捕也没有遇上过,哪里来什么特别厉害。”如玉眨巴两下眼睛,神情间有些丧气,“这样啊,那我就直接说了。”

“恩,我先问你。”如玉转着眼珠,有些贼兮兮的说着,显然没有直接叙述的打算,她说着,“在现在追捕你的人里面,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组织或门派特别厉害?”

“没有。”谢晓峰想也不想,简单的回答。

如玉险些从凳子上跌下,不满的道:“怎么可能没有?你好好想想!”谢晓峰道:“自从我变成阿吉,你还是头一个认出我的,我根本连追捕也没有遇上过,哪里来什么特别厉害。”如玉眨巴两下眼睛,神情间有些丧气,“这样啊,那我就直接说吧,那件事和朝廷有关。”

“这你上次不是和我说了吗?”谢晓峰上一瞬还在为如玉的重复感到疑惑,下一瞬忽地意识到:“等等,你的是意思是,你指的特别厉害的追捕,来自朝廷?”话一出口,他心里换成另一种疑惑,“朝廷追捕我做什么啊?”

如玉道:“这个我过下和你说。恩,那个我有证实紫烟山庄的事是锦衣卫的杰作。”谢晓峰道:“锦衣卫?”如玉道:“就是锦衣卫。因为在燕王真正起兵谋反之前,纪纲已是他的亲信。”谢晓峰回想秋荻曾与他提到的关于纪纲的只言片语,只有关于纪纲的对建文帝忠心,对锦衣卫指挥使一职的热忱,不禁道:“如此?那这个人的城府也忒深了。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是个忠心的臣子。”

如玉道:“纪纲的城府确实不浅,但他不被慕容山庄的人所知,不过是因为他不长期在那儿,所以,他的真实面目如何,我们还要慢慢考究。”谢晓峰点头同意,转了话题道:“恩。对了,你上次提到的关于朝廷消灭紫烟山庄的两个原因……”他声音略低,“太子和宝藏,有消息吗?”

如玉摇头道:“完全没有。朝廷那边也没有什么动静,不过我想这也只是表面的东西,想想看,燕王为了拿下……居然肯直接灭了紫烟山庄,他用心之绝,还不能见吗?”

谢晓峰同意道:“这种情形,燕王是势在必行,他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出线索,不过,也太狠了一些。”如玉突兀的接口:“而且也不利于对老百姓的安定。”

谢晓峰一怔,看着如玉紧紧盯住自己的样子,他猝然领悟,“所以朝廷才要追杀我!”如玉满意的点点头,“就是这样,如果让人知道这事是皇帝所为,大家一定以为现在的皇帝是个暴君,便极易造成动乱,所以,他必须找个来背黑锅的人。”

谢晓峰道:“那个人就是我了?哼,不过,朝廷也真是多重防备,我背了这骂名还不够,还要派人追杀。也不想想,紫烟山庄是完全的江湖世家,由江湖人自己解决这事,对他皇帝只会更有好处。”如玉道:“你说,朝廷派人追杀,那你知道是派谁吗?”

“谁?”谢晓峰问。如玉道:“纪纲和锦衣卫。”谢晓峰道:“公报私仇?”如玉道:“燕王会让一个只有属于别人的私心的举动成功吗?”谢晓峰一时语塞。

如玉续道:“正如你所说,皇帝要完全脱去和紫烟山庄的关系,就应该放任江湖人找你麻烦,但他不但没有,反而派遣了直属皇帝的锦衣卫来追杀你,想想看,如果你的价值已经用完,他怎会如此?”

谢晓峰道:“这么说来,我对皇帝的用处,不止背黑锅?可,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的?”如玉道:“我猜有两个。你说说看。”谢晓峰道:“皇帝现在最关心的是能不能坐稳他的江山,如果有关于这个,我想他会动用锦衣卫,但我……”

如玉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你身上哪里还有什么对他有所威胁的东西,但猜猜,追捕你,多半是为了太子或宝藏,也可能两个都有。”谢晓峰道:“你简直开玩笑。我介入这件事完全是个意外,燕王是神仙吗?可以预料到这个!”

如玉哼声道:“我觉得这问题出在你义兄身上。”谢晓峰不理解。如玉道:“你当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了,反正我觉得这事和铁铉脱不了关系。你想想,关于那事他就算没有全程参与,估计也知道个七七八八。当时,你忽然出现,在那种情况下,他却将一份那么秘要的武林秘籍给你,这很难让人不觉得那个《殇》和太子与宝藏有直接关系。而现在,关于这两样,大家都没有头绪,燕王的主意,打到你头上也很理所当然。”

谢晓峰蓦得想起那天铁铉临终的一声对不起,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大哥的道歉是为了这事吗?

如玉不是很明白谢晓峰此刻被义兄因大业而牺牲的心情,但也知道这定不是什么开心的感觉,聪明的转换话题,“喂,你吃完了吧?”谢晓峰回神放下筷子。如玉道:“那我们出发去武当?”谢晓峰点头。

透过壁板间粗大的缝隙,可以清楚看到屋内二人一执黑子,一执白子正在对弈。刚才小道士手中拿的大方之物便是桌上那块棋盘。

如玉瘪瘪嘴,想要催谢晓峰快进去讲事,小小斜一下眼珠,却看见谢晓峰眼睛不知道盯着什么,但凝注的神情却让她知道,若不是什么狂风地震的大动静,休想要他有反应。“要死。”如玉肚里狠狠骂道,却只能傻乎乎像根小草继续蹲着。

里头两人你一着我一着,棋子眼看着落满整个棋盘,张三丰忽地停手道:“谢庄主棋艺是高贫道许多啊,但这会儿,庄主的心似乎不在这棋盘之上。”谢玉孙将手中棋子扔回棋盒,却叹道:“真人多心了。”

张三丰笑问道:“若是贫道多心,庄主又何来叹息之理?”谢玉孙只得叹息道::“张真人是久事之人,谢某有何心事,您自是一瞧便知。”张三丰道:“谢庄主的心事,只怕离不了三少爷吧。”

“那个逆畜为了一本秘笈,居然做出那等伤天害理之事,”谢玉孙难忍心中愤意,字字有怨,却犹是叹气,“可我却,还在担心他的安危。”张三丰道:“这也是为人父母之常情,为人子女的,也会如此,想来,三少爷在外漂泊也会挂心谢庄主你的。”谢玉孙一声冷哼。

在外头的如玉听着有些挂上心,这老道士怎么回事?

却听张三丰再道:“其实,关于紫烟山庄的事,都是江湖人加之于三少,他本人可不曾亲口承认什么。”谢玉孙恨声道:“若非他所为,他为何不曾出面否认一句?”张三丰道:“这个,贫道也不知,但庄主不妨问问三少爷他自己。”

这句话一出,不止如玉精神紧绷,谢晓峰也有些惊觉。可谢玉孙说道:“那逆子现在不知躲在哪个角落修他偷来的秘笈,问他,只怕我见都见不到他!”说到最后一句,谢玉孙虽然充满不屑,但也实实在在痛心不能再见爱子一面。

“不一定啊,”张三丰微微一笑,斜睨谢晓峰如玉蹲的那个角落,“外头的朋友来了这么久只怕也不容易,不妨进来歇歇。”如玉气的斜了嘴,什么老头子,原来早晓得我们来了,就是不吭身!什么东西!但肚里的不爽归不爽,还是“嗖”一下立直,走出暗角。谢晓峰却只是慢慢立起,静静站在那里。

如玉正立于门口的位置,刚好张三丰和谢玉孙一同出来,眼看着跟前离了个女娃儿,张三丰到真是吃了不小一惊,但丝毫不动声色,问道:“你朋友呢?”如玉很想冲口一句,他石化啦!但看看谢玉孙,心中觉得还是忍耐一下,不过不甚好看的脸色却摆在那里。谢晓峰留在后头,他亲口许诺会与父亲讲明一切,但情况在眼前,他才感到要见这一面,要讲这一切,似乎比他预想的要更难数倍。

谢玉孙一眼认出如玉,不用想也知道还有一人是谁,他喝道:“逆子,出来!”

谢晓峰不再迟疑,深吸一口气,稳步行出。立在如玉身侧,谢玉孙跟前,静静望

着父亲。谢玉孙愤然指着儿子道:“逆子,你终于肯出来了?哼,你功力大成,

我是不是要恭喜你啊!”

谢晓峰脸色惨然,却不知要如何开口叙述自己的事。如玉急了:“喂,你到是吭

声啊,就算是‘吱’你也‘吱’一下啊!”

面对父亲轻蔑的目光,谢晓峰想要说出真相,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只能长长久久

的安静。谢玉孙冷笑道:“只怕是想编谎话也编不圆吧!逆子,你也真有本事,

既然避的开整个武林的追杀,好,那今天我就亲手替武林除害!”话音未落,他

一掌向谢晓峰头顶击落。

谢晓峰身子微侧避过,顿时,谢玉孙心中原本还残余的一点点心痛一点点犹豫统

统化作愤恨,一下快过一下一路对谢晓峰杀去。谢晓峰的武功比父亲高出不少,

所以只有闪避一时三刻倒也受不了什么伤,但他眼看着父亲对自己毫无留恋的下

杀手,脑海里不断闪过载着慕容秋荻远去的新婚马车,不由得动作生涩。五十招

过,体力开始消耗,这段日子收过的大伤小伤留下的后遗症让他的身手愈发不灵

活,几度遇险。

如玉想要帮把手但又担心谢晓峰不答应,只能在一旁大喊道:“谢晓峰,你给我

听着,那个承诺若变成你的承诺,我就当它是空气,听也没听过!”

谢玉孙此刻虽然满腔怒气,但听见如玉大呼小叫的,看看儿子始终都没有还过手

,忍不住觉得事有蹊跷,停手拂袖问道:“讲清楚,到底是什么承诺!”

谢玉孙停手,谢晓峰自也不必躲来闪去,停下步子,但对于父亲的问题他却还是

回答不了,对他来说,要他讲述自己怎么做了一件这样的事比要他去做这件事难

了只怕十倍不止。

如玉已然按捺不住,对于发生在慕容山庄的事她早就不晓得后悔过多少遍,解释

事情讲的那样不清不楚,才会让人有机可乘伤了那么对人,她道:“谢庄主,谢

晓峰和他义兄有个承诺!”说完,她忙看着谢晓峰,“我都给你起头了,快说!”

谢晓峰终于开口道:“爹,我……”谢玉孙看着如玉急迫的表情,何尝不希望听

听儿子的原因,但听着他吞吞吐吐的口气,喝道:“你什么啊!”如玉恨铁不成

钢地跳脚道:“他想说,他从来没有做个不应该做的事!也从来没有拿过不属于

他的东西!”

谢玉孙道:“难道你那天在慕容山庄说的话,都只是气话?”口气中的期盼,让谢晓峰心生暖意,父亲对自己还是很爱护的。

如玉道:“没有,我那天说的每一句都是实话。”谢玉孙心情就好像被抛起的皮球,高高低低,忽起忽落,他痛声喊道:“如果你那天说的都是实话,他为了一本《殇》,杀了铁铉夫妇,和紫烟山庄那么多人,有什么好说!”

如玉一脸郁闷,嘟嘴道:“我记得我当时只承认过谢晓峰杀了他义兄夫妇,至于杀人的原因和灭紫烟山庄的说法,我可是全部否认的!”

“而且,”如玉补道,“我也说过他杀人是有原因的。”

谢玉孙急切问道:“什么原因?”如玉看了谢晓峰一眼,见他的神情平和淡定,心知他终于可以面对这一切问题,再看看谢玉孙的样子,明白现在事情已驶向好的方向,她笑笑道:“庄主喜欢在外面听吗?我们可以进屋再说吧。”说完,头个进入屋内。

谢玉孙回头瞥了儿子一眼,举步入内,张三丰跟着,谢晓峰最后。待大家坐定,如玉急切切的讲出所有事情,在讲到慕容山庄发生一切时,半气愤半郁闷,在讲到自己如何找寻谢晓峰踪迹时,却是无奈加报怨,终于一切讲明,如玉终加一句,“虽然早知道庄主人在武当,但谢晓峰的下落一直不明,我也不便向庄主说明什么。”

谢玉孙万分心痛的听完如玉的叙述,看看一身风霜显然吃尽苦头的儿子,再想想神剑山庄百年基业,忍不住出口责怪道:“你那日在慕容山庄为何就不言明一切呢?你要是当日就说清,又怎会是如今的局面?”

听见谢玉孙直言怪自己,如玉虽觉不悦,但她亦一直如此觉得,也没有开口辩解,倒是谢晓峰开口道:“爹,这事怎么是玉儿的错呢?当时那情形,即便大人也会慌了手脚,何况她一个孩子?再者……她……而且最重要的是纪纲在那儿,这事不都是他挑起的?”他本来是想说如玉想不到他谢玉孙会那样迅速的发下武林追杀贴,但迟疑一下未说出。

房里的空气一时静下,谢玉孙缓缓道:“晓峰,你已不是个孩子,你的事,爹也不能为你多做主,先下是以至此,往后会如何,谁也不好说,你只能靠自己了。”

谢晓峰认真应下。谢玉孙再道:“你我今日父子得以重聚,俱要感谢张真人啊,若无他当日的救命之恩,何来你我团聚之时?”

谢晓峰一愣,正犹豫要不要说明救人的真功臣,张三丰已开口道:“谢庄主这下是谢错贫道了。”谢玉孙奇道:“张真人的意思是那天就我的另有其人?不是真人?”张三丰点头道:“谢庄主说对了。”

谢玉孙亲身体验了那撞在剑刃上的力量,深知动手人功力的深厚,听见张三丰一再肯定,只能道:“当今武林,有这样功力的人不多啊,那日有谁在场……”谢晓峰正想顺水推舟讲出如玉,却听张三丰已经接口,“贫道猜测,救人者应该和三少爷十分熟悉,而且,今天也应该就在这里。”

谢玉孙四下一看,房中一共四人,救人的功臣直直落在如玉头上,他大为不信,“难道是如玉救了我?”看着谢玉孙不愿相信的神情,如玉有些不舒服,冷冷道:“话说起来,最终救你的还真不是我。”

这下是张三丰奇怪了,“噢?那当日到底是谁?”如玉没好气的道:“当然是谢晓峰!”大家无一不莫名其妙,谢晓峰当时明明没有在场啊!却听如玉慢吞吞续道:“这其一,如果你不是谢晓峰的爹,我才懒得出手救你,其二,他若没有教我他独门的剑法,我也没有那能力救你,综合来说,就是你儿子救了你!不必谢我。”

听出如玉口气里的不满,谢晓峰俯下身在她耳侧轻声道:“好,功劳算我的,但苦劳一定是你的!如玉头也不回横了一眼,正准备回谢晓峰一句“不客气”却看见窗外的天空深蓝色渐逐褪去,一丝光亮在东方隐现,她惊声道:“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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