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陵,梁府大厅。
听说那蔡华一大早的就过来拜访,梁布很是疑惑,在床上辗转了半天,快日上三杆的时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从卧榻上爬起,穿戴整齐的从房门中徐步走出,还不断打着哈欠。心里也不断地嘀咕着,昨天不是说的好好地吗?怎么又过来了?

他走进大厅,但见那蔡华早就在大厅中,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了。看着那蔡华吹胡子瞪眼,但却那自己毫无办法的表情,梁布心里暗暗一乐,最近真是爽哈,连着出了几口气。

他朝那蔡华打了个招呼,人后让人端来一壶早茶,这才出声问道:“蔡老大,这一大早的,就光临寒舍,倒是这夷陵又吹了什么风了?”

蔡华心里很是恼火,手中茶杯一松,“碰”一声,却见那茶杯已落地成了十几个碎片。他啾了那梁布一眼,见其皱了眉头,心中那股怨气,消散了许多,说道:“看来,你梁府的大门,可是越来越难进咯。”

梁布没理会他得话,看着刚才那被摔破的茶杯,心思一下子又回到了十余年前,接过家奴端来的茶水,慢悠悠的喝着茶,竟忽有所感,这人哈还是得稳住才行,哪怕你心里慌得要命,但也要摆出一副静坐钓鱼台的神情。

瞧了一眼那蔡华,又见他说道:“老二,亏你还能闲得住,怕事还没知道刘和那小子,又招了一千多新兵的事吧!”

什么?梁布暗暗心惊,但依旧慢悠悠的喝着茶,眯着双眼,片刻又摇头笑道:“蔡老大,你不会是最近担心得犯浑了吧,一千新兵,可能么,他来夷陵的时候就两手空空,不对,听说那刺史大人给了他一千金,不过这一千金能到手两百就不错了!就这么点钱,招募这点兵是够了,但是他怎么养??”

“怎么养”,蔡华冷哼一声,怒骂道,“你倒是忘了件事,前两天上面募粮的事。恐怕哈,人家的粮食早就准备好了!”

“什么?”梁布站了起来,手中茶水洒落的一地,连带着脚上穿的锦绣男靴也浸湿。

“这下看你还坐得住!”那蔡华冷笑一声,说道:“前段时间我就纳闷着,没见上面说要打战哈,怎么就又要收粮了,却不想,原来是这几个狗奴才投靠了刘和那小子!”

“你纳闷着?”梁布瞥了一眼那蔡华,讽刺道:“我就没见过你纳闷,还不知道是谁,听说上面要粮,就急着表功,屁颠屁颠的大献殷勤,还说什么不够还有!”

蔡华语塞,老脸一红,硬声说道:“老二,现在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我看赶紧想对策才好!”

“急什么?天塌下来不是有高个的顶着?”梁布回了一句,又恢复刚才那静坐钓鱼台的神情,不过心里比谁都乱。但见他喝了口茶,又说道:“蔡老大,你这几天就没和上面反映?你那上面没个消息?”

蔡华啾了啾大厅,见没其它人在,这才附身在梁布耳边小声说道:“发生了这档子事,我心里也没个底,实话告诉你,自上面那姑奶奶嫁给刺史大人后,我们上面那位,就没关心过我们下边的这几位小的了,怕是靠不住了。”

梁布折磨着这几句话,心里也没个底,片刻又见他疑惑的望向那蔡华,凝神说道:“听蔡老大这话,似乎话里有话哈。”

过了许久,才见那蔡华咬牙说道:“我想改弦易辙”

梁布吓了一跳,也过了许久,才回道:“这话先别说,你也当我没听见,还是先搞定刘和募兵这事再说。”

蔡华说道:“这事不用想了,我出门的时候,已经让蔡三去说了,今晚我们七大氏族和他在酒楼摆宴!”

那手执长枪的人,正是陈到!

也不知道是刘和倒霉还是走运。随着中原豫州,徐州等地战乱不断加剧,豫州等地的百姓越来越生存不下,纷纷南下。陈到也跟随大流,护送着同宗的几百乡民,南下流窜。

本来,他打算是和乡民一起在新野安顿下来的,因为新野的令长和其他大户人家,也时不时放粮,施粥这让他看到了乡民们活下去的希望。

但是新野毕竟是一个小城,而且里豫州又近,因为得知那里有人放粮,附近的流民开始不断蜂涌而至,最后竟然活活饿死了一大批人,城内随处可见的是死尸。

更让他更觉得绝望的是,流民们似乎只看到了城内的施粥,却看不到正死去的尸体,所以流民每天都以恐怖的速度增长。

他想让乡民们继续南下,不过许多人却不愿意跟随,陈到无奈,痛心地看着自己的乡民不断的死去,最后还是听闻了,前幽州牧之子,羽林中郎将,刘和已经成为夷陵县的令长之后,才下决心南下夷陵的。

刘虞的美名,天下皆知,乡民们所以都认为作为刘虞的儿子,刘和肯定也不会比刘虞差多少,而且又听说了刘和忠义的事情,就都认为刘和会收留他们。

不过,事实却是他想不到的,虽然有了新野的经历,他有点理解刘和的苦心,但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却很难接受,更难接受的是,刘和杀了董和,而自己却没来得及阻止。

在刘和出手时,他是有机会阻止的,但是他不相信刘和会如此做,因为他是刘虞之子,天下认可的忠义之人,就凭这点陈到就敢赌。

可是,当刘和的剑,刺进董和喉咙的时候,他愣住了,是后悔还是失望抑或自责甚至是恐惧的绝望?他也不知道这是如何的一种感受。

他首先想到的是,董和一死,跟随自己的几百乡民,就没有了出路,还有谁会来拯救他们?

刘和当然不知道陈到此时的感受,他看着陈到,看着他那杆破旧的没有了枪头的长枪,邋遢的身形,滑稽的草帽,还有那异常将定的神情。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凝声问道:“阁下是谁?”陈到没回答,只说道:“还望将军放下董善人的尸体,陈某不想与将军为敌。”

不想与我为敌,我得敌人还少么?刘和皱皱眉,神色却极为平静地说道:“今天我已经杀了一个不该、不能杀的人,现在很痛苦,所以不管你是谁,请让开,否则刀剑无眼!”

陈到瞧了他手中那柄带血的长剑,也极为平静地说道:“将军不是那种手软的人,今天已经砍杀了几人,如若将军真有把握,再多添陈某一条贱命又如何?”

“妈的!”刘和终于忍不住发飙,他吼了一声,但又想起自己的处境,又强忍住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骂道:“虽然我杀了人,但这都是被逼的,你以为我天生就是一个杀人狂?你以为我不想做好人?如果能做好人,没人愿意去做坏人!”

无助、委屈?还是孤独、无奈?但见刘和叹息一声,有些颓丧的说道:“我好好的一个羽林中郎将,走到哪,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没事干嘛不逍遥快活的玩几天?何必忧人自扰,管那么多事?”

陈到神色凝重了起来,也许是因为不希望心中的忠义之人,仁士之后,落下不忠义的名声,一心心尽然软了起来,说了一句:“如果将军能给予陈某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陈某就此不管,而且愿意为将军鞍前马后!”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一是不希望自己心中刘和的形象破灭。其二,他已经深刻的明白这个乱世中,根本就没有人能拯救自己的乡民了,如果有,刘和便是最后的希望。其三,他自己有几分本事,想用自己的效忠,换取刘和对自己乡民的同情。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他理解刘和为什么不开仓放粮。

不得不说,陈到的算盘打得很响,给别人一个机会的同时,也给了自己一个机会。

“不用了”,刘和平复了心情,耐心却静静耗尽。但见他单手搂着董和地尸体,挥剑就朝陈到杀去。

“碰”一声,就在刘和长剑杀到之时,却见陈到一个闪身,手中长枪往上一挑,堪堪避过刘和出其不意的杀招。但见他郑重地说道:“好招,但锐气却已经不足。”说着,他看向刘和,又说道:“也许将军,真没打算杀陈某!”

刘和没说话,他瞧了一眼那陈到,心中暗暗吃惊,不过对那人的印象却还不错,摇了摇头,此刻也不愿多想此人是何来历,仅说道:“既然你能挡住我得一剑,那就跟我来,我会把我的理由告诉你!”

陈到看了一眼自己的乡民,吩咐道:“大家先处理一下,我去将董善人的尸体取回。”流民们显然不信任刘和,都叫陈到不要去。

但陈到不管,他不认为刘和会害他,这里本身就是刘和的地盘,如果想害他,根本就没必要去别的地方,而且他已经将这几百乡民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了刘和身上。

刘回到了县衙,将董和的尸体,放置在大厅中,然后吩咐周炳为其处理后事,然后问陈到叫什么姓名。陈到说,待将军说服陈某后,陈某便会自报姓名。

刘和叹了口气,丧气的说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不开仓放粮?”陈到知道刘和这不是真想问自己,而且他虽然经历了新野的事件,但也只知道结果,却不知道造成结果的原因,所以他没说话。

刘和见他如此,就高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因为我不能开仓:

其一,夷陵城的形式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我现在所能掌握的,只能算是半个夷陵城。

其二,粮仓中的粮食兵不多,根本就不够安抚越来越多的流民,开仓只能让自己的士兵也跟着受饿,最后无力守城,乡民被山贼肆意凌辱。

其三,哪怕是真个夷陵城都已经掌握在我的手中,但是也不能开仓,根不能有丝毫的仁慈,因为这样只会害了更多的人,当流民知道这里放粮,那么全荆州,甚至是全天下的流民都会蜂涌而至。到时候,会有数不尽的而饿死在路中,或者是城中,谁能承当这个罪名?

“那你为什么要杀害董善人?”

听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刘和已经知道,自己算是初步得到了他的理解,不过他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这时代尽然有人能理解这个很难接受的理由,难道自己小看了这时代的人?

如果如此,那么不是更坐实了自己杀董和是个错误吗?先到这点,刘和很难受,最后也不管了,直接说道:“董和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今天我若是不杀他,就无法震慑他背后那些人!这不过是一场博弈罢了,但杀他,我问心无愧。”

陈到跪倒在地,朝刘和磕头道:“将军大义,天下少有,请受陈到一拜!从今以后愿为将军鞍前马后,在所不惜。”

刘和一愣,真的很难相信他相信这个理由,他已经准备好了另一套说辞说,自己杀了董和肯定会让天下士人不耻的。

不过,更令他难以相信的是,这个人竟然是陈到!难道是否极泰来?又或者是好人好报?但刘和自认为自己不是好人哈!

刘和一时激动,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真的是陈到,曾叔至?不会是来蒙我的吧!又问道:“你又怎么会相信那么荒谬的理由?”陈到说:“小的亲历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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