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灿见那少年抬手一箭便射落枝头喜鹊,吓的一愣,猛退几步就躲到了江烈的身后。此时的江烈却是盯着那个岳姓少年直直发愣,眼中已是满含热泪。
猛然间抬首仰天,哈哈长笑,笑罢伸手一指刚才那举起拳头恐嚇的少年说道:“虽然要做兄弟,但这厮欲倚强凌弱,着实该打,且吃我一顿拳头。”

江烈说打便打,嗖的一下跳上前去,一拳打向那少年的面门。那少年见拳头袭来,却不慌张,把头一偏伸手想去抓江烈的腕子,却没想到这当面一拳只是江烈虚晃一枪,到了面前的拳头猛然摊开,就着手腕一转绕开那少年抓来的手,五指还把那少年的双眼晃的一花。待他醒过神来,面前的江烈已是不见。

原来江烈已然矮身从他身侧绕过,顺手抱定他的左腿,抬膝顶在了他的右腿窝上。那少年哪还站得住,啪的一下就趴进了雪窝中来了个狗吃屎。江烈就势反身骑到他的腰上,挥起两只小手对着他的屁股一顿很抽。噼啪之声连响,打的跨下少年嗷嗷直叫。

另外三个少年也没想到江烈会突然发难,又加上看这小孩明显比自己等人年幼,个子又是矮于自家兄弟,即使抢先下手也不至于赚到什么便宜。更何况人家刚才说了是不忿自家兄弟倚强凌弱,若是再以多欺少那更是丢脸。可没想到这小娃娃功夫却是了得,身手更是怪异之极,刚发觉不对,自家兄弟便已着了他的道。

江烈也不多打,连抽了几下后,按着跨下少年的屁股借力,向前翻滚而出,在雪地上团身一转便站了起来,伸手指着目瞪口呆的四人说道:“我,相州江烈,从今以后便是你们的兄弟,一生一世的兄弟。”

阳光下,江烈笑意盈盈,眼中的泪水喷涌而出,却是迸发着满身的豪气。

洹水岸边,几个少年围坐在一起,看着江烈拿着一支毛笔不时的蘸着麻油、盐巴、蜂蜜等物事涂抹到架在炭火上烧烤的鸟肉串上,阵阵肉香引的众人食指大动,不停的吞咽着口水。

先拿起一串递给最年长的岳飞,接着分了一串给早就急不可耐的崔灿,又各分了一串给王贵和汤怀,最后拿起一串递给张显笑道:“来,这串烤肉权且当作小弟给哥哥的赔礼。”

张显接过鸟肉,顾不得烫便一口咬去。这一口下去咬的满嘴冒油,也烫的难受,偏又舍不得吐了,唏嘘了半天才算咽到肚里,引得众人一阵大笑。张显也不介意,跟着大伙笑了起来。一边继续跟鸟肉较劲,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小烈不是好鸟,胳膊看着还没筷子粗,打人却是疼的紧,我的屁股估计现在还是红的。”

张显的话又是让众人一阵好笑,笑过之后王贵甩掉手中吃完的竹签子,一边叭嗒着嘴看着江烈继续烧烤的鸟肉串,一边说道:“我家在汤阴也算大户,不说吃遍山珍海味,寻常吃食做法却是大略都领教过,可小烈这烧烤之法,实是第一次见到。简简单单的这么一弄,居然香味怡人,惹得人馋虫大动,欲罢不能。”

江烈微微一笑道:“这鸟肉烧烤味道虽别致,但尚不及羊肉,若是今日有羊肉,小弟定让列位哥哥见识一下什么才叫做人间美味。”

王贵言道:“羊肉腥膻不堪,哪里会好吃,小烈莫不是唬哥哥来着?”

江烈道:“羊肉虽腥膻,但亦有去腥膻之法。若是行我这般烧烤之法,再撒上芥末、食茱萸等辛辣之料磨成的粉末,啧啧,说是天上美食也不过分啊。”

岳飞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听小烈这么一说,倒把我的馋虫也勾了起来,对你说的行这烧烤之法的羊肉颇有了些念想。没想到小烈年纪虽小,不但身手了得,在这烹饪之道上也是见识不凡。可是,古之贤者曾言‘君子远庖厨’,贤弟龙凤之资,且不可入了末流。又言‘肉食者鄙’,所以我等切不可只顾奢逸,软了心志。”

岳飞一大段教训的话说完,王贵等几个小兄弟赶紧抱拳行礼,躬身言道:“谢兄长教诲,我等必时刻警醒。”

江烈却是撇嘴说了一句“扯淡。”冲着有些不满的几个哥哥笑了一下,江烈坐直身子对岳飞叉手言道:“哥哥勿恼,且听小弟一言。哥哥前言是《孟子》、《礼记》之语,讲君子需远离血溅之地,要有不忍之心。吾独重不忍二字,至于要不要远离血溅之地却并不在意。若是人人都欲做君子,不肯入庖厨,我们吃什么?想来圣人也是借此语告诫君子要有不忍之心,而不是刻意的讲什么要远庖厨的。

这且不说,哥哥们同修武科,将来是要阵前厮杀,斩将夺旗,以取敌首为进阶之基的。那可是尸山血海的场面,哥哥们保家卫国,在沙场上拿了性命去拼,却做不得君子了吗?我看哪家圣人也不会有此狗屁倒灶之意。”

岳飞皱紧了双眉陷入沉思。王贵等三个,书都是读进了狗肚子中的,哪里听的明白,只是听到上了战场杀敌却不能称为君子,不免一阵不忿,心中的立场立即转到了江烈一边。

江烈心中嘿嘿一乐,继续说道:“至于后一句,则是出自《左传-曹刿论战》‘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语。烈只当言者心态使然,故而有此一句讥讽之语,其字面之意当不得真的。别的不说,大汉霍骠骑便有锦衣玉食之名,每出战,必车载酒肉供其享用,此等肉食者却有封狼居胥之功,为汉家儿郎千古称颂,何人敢说其鄙,何人敢言其无有远谋?”

岳飞双眼精光爆闪,猛然抱拳对江烈言道:“贤弟所言极是,愚兄受教了。贤弟尚年幼,却对先贤之教有此独到之解,其言浅意深竟至如斯,远胜飞多亦,飞不如也。”

江烈还礼,俏皮的笑了一下,把手里烤好的肉串分给众人后接着说道:“兄长不可如此,刚才只是弟平日里读书偶得,倒让哥哥见笑了。小弟最是爱胡思乱想,常要说些疯话,惹得家中上下头疼不已,是公认的混世魔王,泼皮破落户。不过这乱思的习惯却让弟有了不少的浅见,就比如这肉食吧,弟就觉得除了味美之外,实还有莫大的好处。”

岳飞越发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小老弟重视起来,听到江烈还有新言,赶紧催促道:“哦,贤弟且为愚兄等言之。”

“吾尝听人言:虎狼之威,鼠兔之怯,猛虎为百兽之尊,牛马大小虽若,但只能以身伺虎,却是为何?拼得性命,干他娘的不行吗?实为力有不逮之故啊。

小弟对它们的习性做了一番比较,发现其最大的不同就是,虎狼以肉为食,而牛马鼠兔皆以草为食。而且,这牛马每日里除了做工,就是吃草,连歇息时亦将腹内草料反刍咀嚼,而虎狼则不同,饱食一餐后,可一连十数日不食尚能翻山越河。何也?”

岳飞等人俱是一脸迷茫,哪里回答的上来,江烈也不指望他们能回答,接着说道:“小弟由此便猜测,是不是不同的食物食用后,产生的力气大小也不同呢?小弟胡闹惯了的,有了此想法便定要验证一番。头两日,每餐只吃一碗白饭,结果不到下顿饭时,肚中就已空空如也,浑身没得劲使。这后两日,每餐依然是只吃一碗,却是吃的一碗肉糜。仅用了一日,弟便知原来想的是对的,这回到了下一餐时,肚中依然感觉颇饱,根本不想再吃,精神体力也比只吃白饭时来得旺盛,只是易渴欲多饮罢了。”

岳飞笑道:“贤弟心思细密,考据严谨,愚兄佩服。”

江烈呵呵一笑道:“前日里,义父教授兵法,曾言‘古之用兵,首重粮草’,是以有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皇帝不差饿兵之说。粮草辎重虽然如此重要,但其运输保全却是难题,凡善用兵者必慎之。我当时就想,这要是军粮中少备些米粮,多备些肉食,同样的运量不是可以让军队吃食的更久,并且让兵士们更有力气吗?”

王贵听的合掌一击,大声赞叹道:“贤弟大才,此议甚妙。”

岳飞却双眉紧皱摇了摇头说道:“此议虽有可取之处,却只怕是难有实用。我大宋之民以粮为本,猪羊之物豢养的不多,只是供富贵之家和年节时享用,牛马又是律令禁止宰杀吃食的,却哪里有那么些肉食充做军粮?”

“我大宋没有,辽狗之地和北方草原却是不缺,来日挥军北上,抢他娘去。”话不多的汤怀,猛的蹦出一句惊世骇俗之语,犹如一道闪电般在几人心头划过。

江烈嘴角泛起一丝奸笑,在心头对着汤怀拱手拜了拜,感谢他把自己要说的话给说了出来。绕了半天,可不就为这个嘛。看到岳飞脸上也是一片神往之色,江烈激动的差点没流出泪来,哥哥你如今也才八岁,小弟定不让你再做那愚忠之人,徒惹千古嗟叹。

江烈赶紧添柴加火,击掌合道:“照啊!不但可以去抢他们的牛羊,还可以占了他们的马场,夺了良马为我所用,让我大宋尽是来去如风之劲旅。辽狗总是来犯我大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为什么咱们不能去抢他们?义父教我习武时,曾说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此言实乃致理。我们便是要去抢他们牛羊,杀他们的男女,先把他们的老窝捣个稀巴烂,到时,他们却哪里还有力气来祸害咱们大宋的亲人?”

张显激动的双眼放光,大声言道:“好!此议甚善,当浮一大串。”

众兄弟嘻道:“何为浮一大串啊?”

张显笑道:“此地无酒,只得以肉串代之。”

大伙又是一通大笑。江烈看到自己手中没有肉串,刚想再去烤来,眼前却递过来了一串。江烈拐头一看,竟是身边的崔灿,笑咪咪的举着一串鸟肉递给自己。

“小灿,你为何不吃啊?”

“小灿见到哥哥只顾着烧烤,却没有吃过一串,便特意留着给哥哥。”

江烈感动的一把搂住崔灿的小身子。岳飞激动的说道:“小灿实有节义,令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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