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宪法上说:以工人阶级为领导
敬业务,爱岗位,惜厂如家

这是我光荣地加入工人行列时的誓愿

那个初冬的下午,我仿佛看见

所有的花朵毫无理由地一路开放

而我工人了十数年,到底没把工人熬成阶级

一年,两年,三年,憧憬多劳多得的兄弟姐妹

缺胳膊断腿的,轻伤不下火线的

更有人骄傲地献出自己的青春

我用一个又一个欺骗,告诉自己

厂兴我兴

岁末年关,大红条幅喜庆着公司之兴

奥迪飙上了A8,据说

这辉煌的业绩都是来自管理

一帮打情骂俏的爷们娘们,占据新盖的豪华办公楼

噪音、阳光、尘埃和风雨贴着玻璃

一点一点粉碎

工资的发放,纳入厂规厂纪

——不许相互打听,不许自行透露

便有寒光闪闪的宝剑,对着一大群工人

言语中像熟读的圣旨:要么干,要么下岗

工人啊,工人,漫天的咱们工人有力量

结果以自我的力量铺设了下岗的道路

多么软弱的骨头,工人啊,工人

下海的是少数,做全职太太的是少数

多数的人依然为一口粮食,不明不白地鏖战

当然,一不怕苦二不怕累

我却特别怕死,我顽固地认为

我是工人,我就是领导

所以,我开始厚黑

我常常攥起两个指头,像徒手拧螺丝帽

拧着不把工人当领导的那帮爷们娘们的影子

我学会了官僚的基本准则,掌握了官腔的抑扬顿挫

比如对着那些老出故障的电气设备

旁若无人地痛斥一顿,甚至重脚出击

看着他们像一群怕下岗的工人,大气不敢出

我充分享受到领导的威严和气魄

可那些始终没有在宪法中给予领导地位的

厂长、经理、书记,站在我的对面

替我擦拭劳动的汗水,榨出斑斑血汁

我低下松软的骨头,唱着“为人民服务”

并在所剩不多的那滴血中,注入工人阶级为领导的浆液

称赞他们多么英明,多么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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