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看来,“白耳兵”仿佛占了绝对的上风,但内里的苦楚,唯有陈到一人清楚。尽管他尽了最大的努力守卫阵形,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陷阵营”重甲骑兵的冲击力竟然如此之大,几乎第一波攻击便冲垮了他防护最为严密的的“鱼头”。他为了护住“鱼腹”,陈到无奈只有让鱼尾的“白耳兵”飞骑救援。位鱼腹表面看来庞大之之极,却是鱼肋所在,是鱼鳞阵中守卫最为薄弱之处。
鱼头、鱼尾皆可作攻击守护之用,鱼腹却是敌攻所必救之软肋。一旦被“陷阵营”冲进鱼鳞腹地,此阵便被破去了。也难怪眼见第一列“陷阵营”要冲进鱼腹的时候,陈到便当机立断地下达了让鱼尾“白耳兵”飞骑救援之命。眼下“白耳兵”几乎全部投入了战斗之中,而“陷阵营”所动者不过只有五分之一的人马。

摆出这般“鱼跃龙门”之势,原本是欲借着“鱼跃”之势,节节抵抗,层层消耗“陷阵营”的有生力量,而自己却是将最后决定胜负的“盾牌手”和弓箭手置于鱼腹位置,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存己方的有生力量。而此时,陈到几乎连肠子都悔青了,大部分有生力量被卡在了鱼腹位置,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而鱼头有鱼尾能动的兵马都已全部投入了战斗。

不过!陈到这番布置,几乎损尽了全鱼头大部分的“长枪兵”,也并非完全没有斩获。“白耳兵”长枪兵完全消耗掉了“陷阵营”战马的强大冲击力,失去冲击力的战骑,虽然骑上马上,却也和步卒没有多大的分别了。“白耳兵”飞骑在“白耳兵”长枪兵将溃之际围将上来,在关键时刻稳住了战局。

第一列冲入“白耳兵”鱼鳞阵的“陷阵营”将士,便仿若击打沙滩的一个巨浪,尽管借着潮势,一度将沙滩淹没。但潮势落去,最后只有饮恨化作泡沫。

喊杀声渐渐安静下来,不再似一开始那般震耳欲聋,即使还有些个别的“陷阵营”将士奋勇挣扎在战场各个角落,也似投入湖面的几颗小石子,尽管荡起点点涟漪,却随着波纹阔向远方,偌大的湖面又渐渐恢复了平静,终与大局无补。高顺眼睁睁地目睹着面前发生的一切,几乎将一口钢牙咬碎。第一列“陷阵营”将士用生命演绎着先前高言曾喊过一句话:陷阵于敌,有死无生。

“兄弟们!我不会让你们白白牺牲的!”高顺心中默念道,痛苦在闭上了双眼。

等高顺再次睁开眼,大声喝道:“马上连环,二、三列准备出击,为前面的兄弟报仇雪恨!”高顺手中令旗奋力挥动,仿佛要将心中攒集的所有愤恨和不满都要发泄出来一般。链环“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不过多时,两列“陷阵营”人马已经上好锁链了。马叫之声虽然嘶鸣不绝,但后两列全部“陷阵营”将士却是未吭一声。

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坚毅之色,面沉如水,但彼此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却是能将世间的一切化为灰烬。

“突击!”高顺是咬牙切齿吐出这两个字,手中佩剑一挥,自己却是带头一马当先的冲在了最前面。奋战在重重敌围中高言,对于周围所发生的一切好像都视若未睹,此刻的他仿佛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中,手中长枪刺出,收回,再刺出……敌人还有自己的鲜血,已然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可是杀得两眼发红的高言,全军觉察不出身上的痛楚,这般生死悬于一线的情形已然不第一次了。

“敌人凶狠,自己便比他凶狠十倍;对方下手不留余地,自己却是将他是一击毙命。”这是高言逐渐在战场上总结出来的活命之道。

四百“陷阵营”重甲铁骑,奔跑在战阵之上,就连每匹战马提蹄、迈出,最后落下,几乎都是整齐划一,并无二致。整个大地都在颤抖,在四百“陷阵营”将士的铁蹄之下。最后两列“陷阵营”将士全都放落了面甲,全身上下只留下一双仇恨的眼睛露在外面,他们冰冷注视着眼前的对手,眼中杀伐之意越见浓烈。

自马蹄声重新响起一刻,战阵之上,所有围剿“陷阵营”第一列剩余将士的“白耳兵”,都不自觉地放慢了手中动作。

“白耳兵”不由自主地扭将过头,注视着迎面冲将而来的敌人。这些“白耳兵”他们自然感觉得到大地在颤动,何止他表?他们的心也跟着铁蹄的频率一起在跳动,越发的加快。“陷阵营”每多踏出一步,他们的心就越往下沉一分,直沉向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白耳兵”面色逐渐变得苍白,便是身为他们主将的陈到,额鼻之间,也开始湛出了细密的汗珠。

尽管对面迎面冲来“陷阵营”只有不过四百人,但陈到心中生出“即便宁愿面对千军万马,也不愿和这四百人交手”的无力顿挫之感。

几乎在“陷阵营”战马迈出铁蹄的第一瞬间,陈到已然肯定自己这支苦心训练的“白耳兵”非其手敌。但如今的形势已然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到虽然第一时间便想到了下令全军撤退,这支“白耳兵”乃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便同他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哪个父母又舍得将自己孩子送去与一只猛虎搏斗?

“白耳兵”长枪手紧握长枪的双手在不住颤抖;“白耳兵”飞骑在马背之上,眼中显出艳羡之色,这样的铁骑,才是他们追求的目标;“白耳兵”盾牌手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手中盾牌,仿佛那是他们唯一的依靠,能稍稍带给他们一些安全感;藏匿在盾牌之后的“白耳兵”弓箭手,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觉,尽管他们有盾牌的守护,可他们此时此刻的感觉却是:赤身**地暴露在“陷阵营”铁蹄面前。

陈到这刻内心在激烈挣扎,虽然他不只一次想要挥动手中令旗,下达全军撤退的命令。但深通兵法的他,心中更是清楚:若是此刻自己下令撤军,因为此刻自己所布的“鱼稳跃龙”之阵,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中间位置。撤退命令一旦传出,全军定然会挤作一团,而“陷阵营”绝对会衔尾追杀上来,那时的“白耳兵”,再难逃脱全军覆灭的命运。

目睹后两列“陷阵营”越发接近,此刻陈到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的陈到想得更多的是如何才保全自己这支“白耳兵”,而非是如何击败敌军了!身为主将的陈到清楚此刻自己绝对不能乱,他不断说服自己要保持冷静。突然!陈到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仿佛想到什么。陈到在马背之上坐直了身体,手中令旗在半空中划过一弯曲的弧线,最后又变成一条直线。

见得令旗,如梦初醒的“白耳兵”,方终又有了动作。

“鱼跃龙门”之阵,再次变化,变成了“鲤鱼打挺”之形。此阵是“鱼鳞”阵中险中救胜的绝阵,此刻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关头,陈到已经决定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但见“白耳兵”原本臃肿的鱼腹位置,渐渐伸直开来。盾牌手替过长枪手,长枪手隐于盾牌手之后,飞骑布于阵之两侧,弓箭手仍然围在中间。

人虽奔在途中,高顺依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看到陈到居然于千均一发的时刻,冒险变阵,高顺冷笑一声,岂能让他加愿?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之人传令道:“高勇,你且领着第二列的兄弟,将他们鱼腹位置拦腰截段。”说着,高顺向着陈到鱼鳞阵原本臃肿却又渐渐拉长伸直的鱼腹位置一指。闻得高顺身后一人欣然领命,“陷阵营”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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