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川保卫战中,加强连有十一名伤员,还好都是轻伤。可惜刘营长的那个守备营有五名战士最终没能救活,虽然不是黄恒秋医生和何家骏医生的责任,但是他们却始终不能放下自责的心情。戎瑞没有去安慰他们,也没有悲伤,因为这就是战争。只要战火一天不熄灭,牺牲总是难免的,悲伤又如何,这个时代的每一人都必须要经历亲人、朋友或战友牺牲的痛楚,甚至牺牲自我。
“戎瑞,你有过亲人或者战友牺牲的经历吗?”

“曾经有过,黄医生。”戎瑞凝视着远方,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噢。”黄恒秋医生点点头,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是悲伤吗?”

“开始的时候,是这样的。”

“那后来呢?”

“后来……”戎瑞的脸色异常平静。“后来就没有了。”

“没有什么?”

戎瑞没有回答,只是慢慢地收回远视的目光,然后轻轻地摇摇头-

镇川保卫战由于意外出现的援兵而戏剧性地变成了一场大捷,从榆林城偷袭镇川的国民党军一个团的兵力大部被歼灭,上校团长、参谋长等多名团营级军官被击毙,只有大约两百来人得以逃回榆林城内。是役,不仅歼灭了大量敌军部队,还缴获了近八百枝枪、二十来挺机枪以及大批的军用辎重和弹药等物资,连俘虏的敌军军官和士兵也有将近四百多人。若不是黄恒秋医生和何家骏医生的野战医院及时抢救,重伤的战士们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只牺牲了五名战士可以说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镇川的战斗并没有耽搁戎瑞特别小分队的行程,打扫完战场,戎瑞和郭副营长商量之后便决定应该及早到达米脂。除了受伤较轻的以外,镇川红军的其他几十个伤病员全部跟随小分队前往米脂的红军医院继续治疗。郭副营长没有答应镇川刘营长要派兵护送的要求,因为镇川的来犯之敌虽然已经大部被歼灭,但情况尚不明朗,加上守备营伤亡较为严重,兵力已经遭受了削弱,再不能分兵了。所以,在和戎瑞协商之后,郭副营长留下了一个排的兵力暂时协助防守镇川,并且为刘营长留下了大部分缴获的辎重和弹药。

从镇川到米脂的路程不远,几个小时就到了。由于事先得到了郭副营长派出的通信员报告,当戎瑞和郭副营长的队伍抵达米脂县城的时候,中央社会部的李部长带着一个连的干部战士,早已经在城门口迎接了。

“想必这位就是从北平来的戎瑞同志咯?”不愧是做统战和情报工作的,李部长的眼睛贼精,一眼就发现了人群中的戎瑞。

“报告首长,北平市地下工委经济工作部部长戎瑞想您报到!”戎瑞没等李部长伸出手来,立刻就上前一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戎瑞的举动看在李部长及其随行人员等人的眼里,都是一愣。不是说戎瑞是清华大学的学生吗,若不是戎瑞的身上还穿着平民服装,要是换上一身军装,活脱脱就是一个标准的军人。

“报告李部长,根据首长和北平市地下工委的指示……”戎瑞继续报告说。“本次行动共计转运物资如下:黄金197.49千克,银元142万元,日元7万元,美元3.5万元,金银首饰177件,文物字画82件,各类图书2.15万册,迫击炮5门外加炮弹62枚,机枪21挺,步枪701枝,子弹大约8万发。”

刚刚还在高兴地手拿眼镜擦试的李部长,此刻听着戎瑞的报告,也和周围所有的人一样目瞪口呆地看着戎瑞,一个个嘴巴张大着。连他们自己也没想到,嘴巴什么时候能张这么大。

“另有正规西式医院的医疗手术器材与器械一套,各类西医药品五箱。还有各种人员986人,其中包括:毕业于北平医科大学的高才生,来自和林格尔仁爱医院的外科医师和内科医师各一名,国立北平第一高等中学女学生一名,还有三名蒙古族额奇纳部族的牧民,庙沟门镇参加红军的青壮年232人,投诚的绥远落草百姓15人,庙沟门镇战斗中阵前投诚的国民党军第18师师部警卫营一连三排35名官兵,镇川保卫战俘虏的国民党军官兵711人。报告完毕,请您接收!”

李部长戴上了眼镜,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手因为激动而有些微微颤抖。李部长很清楚,中央红军抵达陕北的这些时间里,部队还从没有接收过如此之多的资金和人员,他如何能不激动呢。李部长还好一些,毕竟是中央的高级领导,激动得心情并没有表现出来。而他身后的干部们却早已经难以按耐住兴奋的神色了,有几位居然激动得全身都在不停地颤动着。

“李部长……”

“啊……好,好!……”李部长稍稍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戎瑞同志,特别小分队同志们的情况都好吧?”

“报告李部长,特别小分队一共十五人,全部由北平地下工委的地下党员组成,其中一人牺牲,一人重伤,三人轻伤未愈,另外总前委特务营加强连有多人在战斗中负伤……”这时候,戎瑞平静的脸庞上浮现了淡淡的哀伤深情。

“他们都是好样的……”李部长轻轻地拍了拍戎瑞的肩膀。

“是的,李部长,您说得对。”-

安顿了镇川保卫战中受伤的战士们,李部长考虑到特别小分队队员和加强连的战士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所以没有立刻启程,而是让戎瑞和郭副营长他们的队伍在米脂好好休整了一个晚上。而所有的物资自然就移交给了李部长的接受队伍,戎瑞和他的特别小分队终于引来了这一段时间里最为轻松的一个安稳夜晚。自打离开北平,特别小分队的队员们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每一天都是在紧张的戒备之中度过的,作为特别小分队的负责人,戎瑞就更不用说了。

李部长带着警卫员来到了小分队队员们的驻地,他是想借着早间来看看看戎瑞和他的队员们昨晚上休息得怎么样。原本以为特别小分队的人应该睡到很迟才会起床的,哪知道他们依然是早早地就苏醒了过来,而且非常自觉地像士兵一样进行着早点名,一点也不比红军战士们有所松懈。

大院门口的小分队队员一见李部长来了,刚想要向戎瑞报告,却被李部长阻止了。

“报告戎部长,特别小分队第一小队集合完毕,应到十四人,实到十一人,小队长洪海,报告完毕!”

“报告戎部长,特别小分队第二小队集合完毕,应到十五人,实到十五人,小队长王小二,报告完毕!”

“报告戎部长,特别小分队炮兵小队集合完毕,应到三十五人,实到三十五人,排长赵凌云,报告完毕!”

“入列!”

“是!”

戎瑞对报告的洪海、王小二和赵凌云一一回敬了军礼,这是特别小分队每天必定要进行的早点名,和正规部队没什么不一样。由于特别小分队的人物异常艰巨,加上特别小分队的队员们原本都是北平的地下党员,意志的坚定性是没有任何问题的,但战斗力就不容乐观了,因为他们毕竟不能算是一名真正的战士。为此,戎瑞绞尽了脑汁,就为了提高和鼓舞小分队的士气,并且在行程中借一切机会和时间培养队员们的军事素质。当然,赵凌云的那个投诚的排要好得多了,他们是接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士兵。不过,一支队伍的士兵,其军事素质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的,但如果连战斗意志和团队凝聚力也没有,那么这支队必定是没有战斗力的,戎瑞深深地知道这一点。

“全体注意了,听我的口令,立正!”戎瑞大声地发出了口令。“全体整装!”

隔着齐肩高的院墙,李部长和他的警卫员惊异地看到,包括戎瑞在内,院子里的每一个特别小分队队员们伸出双手,颇为整齐地用一样的动作整理着自己的着装。虽然队员们的穿着各式各样,有的穿着西北的褂子,有的穿着简朴的长袍,还有的依旧穿着撕去了帽徽和臂章的国民党军服,有的服装甚至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感觉。但看在李部长和警卫员的眼里,却丝毫也没有杂乱的感觉,仿佛特别小分队的队员们身上穿着的是整齐划一的红军军服一般。

“同志们,今天是我们北平市地下工委特别小分队正式抵达陕北革命根据地的第一天。首先,我祝贺全体同志顺利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特别小分队的艰巨任务,为革命的事业作出突出的贡献。回顾特别小分队离开北平到今天的二十八个日日夜夜,我们经历过路途的艰险,我们更经历过艰苦的战斗。在这些日子里,我们承受过失去战友刻骨的痛楚,也享受过战斗胜利的喜悦。我要祝贺你们,你们不再仅仅是从事秘密工作的地下党员,你们不再是落草山岭的流民,更不再是国民党反动派的旧军人,你们已经成长为真正的革命战士!”

院子里,所有的队员都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戎瑞,聆听着戎瑞慷慨激昂的讲话。队伍中,最为心情激动的,要数王小二和赵凌云他们的,戎瑞的话实际上就等于认可了他们,是把他们这些原本的土匪和敌军士兵真正当作了自己人。

“同志们,从北平到陕北根据地的千里路程,不仅仅是一段简单的跋山涉水的遥远路程,也不仅仅是一次纯粹的战斗任务,这是对我们每一个同志经历的革命的洗礼!无论我们的每一个队员是什么出身,无论我们的队员来自天南海北,我们都将迎来崭新的革命生涯。革命不是个自己的命,革命就是要改变我们中华民族和我们的中华同胞的命运,我们要在**的领导下,为掌握我们个人和整个中华民族自己的命运而战斗!同志们,我们革命的力量还很薄弱,但我们的坚强意志绝无任何力量能够阻挡的,我们的革命力量必将变得战无不胜。同志们,欺压在人民头上的国民党反动派还没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正在长城之外虎视眈眈,妄图倾吞我泱泱华夏大地。同志们,等待我们的,将是艰苦的战斗和卓绝的牺牲,只有这样,我们就能够建设一个真正属于我们劳苦大众的新中国!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

“让我们拿起手中的武器,让我们激扬起心中的气志,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打倒国民党反动派!”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建设新中国!”

随着戎瑞的拳头挥向了空中,所有的特别小分队队员都纷纷举起了拳头,紧跟着戎瑞高声呐喊起来,呐喊声响彻了大院的上空。高声呐喊的,不仅仅是大院中的特别小分队队员们,还有李部长身旁的警卫员,还有不知何时起聚集在院墙之外的红军战士们和米脂的老百姓-

中午过后,特别小分队的车队在加强连和李部长队伍的护卫下,不疾不徐地离开了米脂县城向最终的目的地延安进发。这一次,行进的队伍人数众多,队伍之中的气氛也变得异常的轻松和愉快了。过了米脂,已经进入了红军控制的陕北根据地腹地,大队的敌人已经不可能再有了。无论是小分队员、新兵连战士还是红军战士们都是有说有笑的,连李部长和戎瑞也不例外。戎瑞和小分队员们是心情极佳,而李部长也一样,不仅是因为车队运载的巨额资金、医疗器械和武器弹药,还有一些他不愿意公开的事情。

“哎,同志们,我有一个提议!”也许是被轻松的气氛感染了心情,坐在大车车辕上的柯沫兰来了兴致。

“噢,小同志,你有什么提议呀?”李部长笑容满面地问道。

“首长,您不知道,我们戎部长唱歌唱得可好啦,咯咯!”

“嚯嚯,真的吗?”李部长颇感兴趣问道。

“当然啦!”柯沫兰得意地扬起了一张俏脸。“不信,你问问同志们看。”

不用李部长询问,小分队的队员们早已经兴致盎然地大声附和起来。

“同志们,让戎部长给我们来一首,怎么样啊?!”柯沫兰兴致非常高,竟然从车辕上站了起来,吓得何家骏赶紧把她拉下来。“戎部长,来一个!”

“好!戎部长,来一个!”

戎瑞没想到柯沫兰这小姑娘到了陕北根据地也不得安生,居然发动队员们起哄起来了。转眼一看,红军战士们都乐呵呵地跟着起哄,连李部长也兴致勃勃地以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唉,当初怎么就没管住自己的嗓子呢,看来这歌是非唱不可了。

“山丹丹花开哟,红艳艳,……呵呵!就唱一首陕北的歌吧。”

戎瑞一阵尴尬,居然忘词了,好在脑子转得快,马上就想起来了。

“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一道道水,咱们中央噢红军到陕北,咱们中央噢红军到陕北。一杆杆的那个红旗哟,一杆杆枪,咱们的队伍势力壮。千家万户哎咳哎咳哟,把门开哎咳哎咳哟,快把咱亲人迎进来咿儿呀儿来吧哟。热腾腾油糕哎咳哎咳哟,摆上桌哎咳哎咳哟,滚滚的米酒快给亲人喝咿儿呀儿来吧哟。为民亲人哎咳哎咳哟,热炕上坐哎咳哎咳哟,痴心的话儿围着情哥哥咿儿呀儿来吧哟。……满天的乌云哎咳哎咳哟,风吹散咳哎咳哟,**来了晴了天,晴呀晴了天,**来了晴了天晴呀晴了晴呀天。千里的那个雷声噢万里的闪,咱们革命的力量大发展,咱们革命的力量大发展。……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艳艳,**领导咱们打江山,山丹丹的那个开花哟红艳艳,**领导咱们打江山。……一道道的那个山来哟,一道道水,咱们中央噢红军到陕北,……”

...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