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帝都，你还会回来么？”
“会。因为，你还在这里。”
……
窗外的秋风愈发凛冽，我裹紧身上的锦袍，望着苍白天幕里南下的雁群人字飞过。
宇文锐离开垂柳镇，已有月余。他带走了广吉，留下偌大府邸和一个我。
除去他们二人，这里没有我所熟识的人，这一个月过得沉默冷清。我能做的事，只剩下待在屋中等待。
“殿下有来信.么？”小婢进来送茶点时，我轻声问道。
她摇头：“没有。就连.广吉大哥也没送信来。”放下托盘，她悄悄看向我：“小夫人是在担心王爷吧？”
如今晖州.州牧府一事方毕，他就被密旨召回帝都……只怕圣上认为他处置州牧倒卖私盐一案欠妥，虽说柳叶一家的冤屈得以昭雪，然而他却难逃天威。
幼时跟着爹生活，也听闻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官员查案，一旦触及那些被视作国之梁柱的人或事，上面只会凉凉地批复一番，堵住人的嘴，私下里再行处置……不知道他会怎样。
“他是王爷，还轮得到我担心么.”我撇了撇嘴，“……天候也凉了，他就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主。广吉跟在身边，不晓得会不会好上一些。”
小婢奉上热茶和点心。“小.夫人就别想这么多了。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你说。他会不会待在帝.都。不回来了？”杯盏移至唇边。我蹙眉看着杯中色泽清淡地茶汤。雪白地热气氤氲在杯口。直到指尖传来烫痛之感。这才放了下来。
玉色肌肤上点开一团嫣红。我拢紧手指。藏入衣袖内。
小婢却面露为难。并不答话。只匆匆冲我一点头。退下了。
是。她也无从向我保证什么。宇文锐并不是寻常人家地少爷公子。他来自天家。便有他不能逾越地界限。虽说身份尊贵无匹。然而或许普通人可以轻松做到地事。他无法做到。
热茶入喉。苦涩散去后有甘味泛起。只是这一星甘甜。浅得像是要就此化去。
这一个多月，睡榻上没有他的温暖。
伏在榻头，看自己的长发四散淌在锦被上，银辉静谧，沿着发丝一束一束游弋。闭上眼，仿佛感到他的手指正掬起我的头发，青丝缠绕指间，带着隐约的兰花香气。若是往常，他会沿着我的鬓发吻上来……
倏然睁眼。
榻边仍旧一片空落。我握着自己的头发，颤抖着收紧手指，只一瞬，旋即轻柔放开。
这夜黑得太深重，锐。你不在，我觉得冷。
几案上的狻猊鎏金香炉已经灭了火。我缓缓坐起身，发丝立时散来身前，如同一件漆黑的衣裳罩在肩头。天外寒月高挂，我只觉心底有刺痛阵阵，再无睡意。于是掀开锦被，披衣下床。
府内的小婢们都睡下了，一片宁静无声。我支起窗杆，深夜的秋风更添寒意，悄无声息地沁进屋来。
我打了个寒战，指尖冰冷，脑中清醒得不着困倦。
……若他未离去，我必是偎在他的怀里的。他的体温偏暖，喜欢从背后拥抱我。因着他身形挺拔，一双长臂可以将我堪堪纳入怀抱，像是护着最心爱的宝贝，让我的一切皆笼罩在他的羽翼之下。
从与他相识到相恋，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所有际遇，似乎都美丽得不可思议。原本注定会在花间阁堕落的我，恰好就遇见了他，不早也不晚。只是……
放下窗扇，从香囊里取出沉水香丸，重新添入炉中。于是，又有馥郁如深春花海的馨香袅袅升腾。
接下来的这十余个夜晚，便是如此弄香而过的。等待令人窒息，我却别无选择。
及至一个月后，我意外地察觉到，自己已有了身孕。
垂柳镇入冬变得更冷。我围着裘袍，双手轻轻掩在肚腹之上。小婢为我塞来一只暖手炉，她知我怕冷。
“夫人……”她低低唤我，已经略去了那个“小”字。
我垂眸，视线从花纹精致的手炉移至胸前的那块玉。
……双螭攀云血玉，安虞王妃的象征。
嘴角扬起一丝嘲讽的笑痕，体内的血肉仿佛也在一瞬间被撕裂开来。心尖上的那一线痛楚，尖锐得几欲令我落泪。
两个月。他还没有回来呢……
“书信，也还是没有么？”我不抬头，只轻声问小婢。
小婢咬了唇，仍是摇头：“想来王爷该是遇到了麻烦的事情，夫人就别着急了……仔细肚里的孩子啊。”
她的话又令我胸中一暖。
不错，我有了他的孩子……虽说我不是他的王妃，然这是否意味着，我可以央求他快些回来呢？
“研墨备纸，”我忽然抬眸吩咐，“我要写信。”
小婢只得乖乖地替我研墨去。她转身的时候看向我的眼神，竟是怜悯。
怜悯……多么令人痛恨的词啊。
我假装看不见，径自拢了外衣，坐到几案前。然而小狼毫蘸饱了墨汁，却又不知该如何落笔。
应该告诉他么？我和他的这个孩子……
应该告诉他吧？要不，我怎样才能令他回来呢？
心念一动，笔尖在纸面簌簌游走，约一盏茶的时间便写成。而后撮唇吹干墨迹，在空中抖了两抖，这才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装入封套。
“替我送往帝都，交给王爷。”我将书信递给小婢，“快去。
小婢拿着这封信，两颗晶亮的泪珠就这么滑了下来。她沉默许久，才颤抖道：“……是。”
我搁下笔，手掌再度笼上小腹。
娘亲在等你爹回来呢，孩子……保佑娘亲，不会被爹抛弃，可好？
又一个月，宇文锐仍旧没有回信。
这天难得见了.阳光，小婢扶着我到园中晒太阳。淡金色的暖光落在身上，好似把心中所有的情绪都烘得轻软妥帖。她将薄毯搭在我的膝上，用裘袍将我裹好，再塞给我手炉，这才抽身去取点心。
因着有孕，我越发地懒.了，常常能一觉睡满一个对时，身子开始害喜，胃口极差，吃得就更少了。
“……当.真？王爷要娶亲了？”
园外忽然传来两个侍从的声.音。一人惊诧道：“那小夫人怎么办？难道就扔在这儿了？”
我强自定下心神来，接着往下听：.
“王爷究竟要娶什么人哪？.”
“咦？广吉大哥的信你不.是看过了嘛？上头都说得明明白白的……”
“啊呀，难道真是那个萧家的宝贝千金？”
“广吉大哥的话还能有假？嘿嘿嘿，你别说，那萧家的千金可是世上难得的美人啊！”
“哈哈，咱们王爷是英雄，当然得要美人来配啦！”
……
铛！
铜制的手炉砸在地上，那两道交谈的声音则立时消失了。
手炉的盖子滚落得老远，炭灰从手炉的内胆里洒出，里头掺着的白檀香料，也一并洒落。
我正欲俯身去捡，却听见小婢的声音传来：“你们又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都没活干了？”
于是，又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子。小婢很快便回到园内，手里捧着一盘糕点。她一眼瞧见了掉在旁侧的手炉，再看看我，脸上满是关切：“夫人，您没被烫着吧？”
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双手盖在小腹上：“没有……我不小心弄掉了它，不知道是不是摔坏了呢。”
“不碍事，只要您没伤着就好。”她把糕点放在石桌上，俯身开始收拾手炉和炭灰。
我的眸光轻飘飘落向她的背后，轻声道：“王爷还是没有回信么？”
“没有。”她答得干脆。
“那……广吉大哥呢？”眼波流转，我望着自己的手，再问。
小婢顿了一顿，答道：“也没有。”
我的嘴角慢慢扬起，笑意清浅：
“……你胡说。”
她的身形登时僵在原处，但并未反驳。
我叹了口气，“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一反常态地垂着头，没有听令。我冷笑一声：“事到如今，也不用再瞒着我了……都说出来，不好么？”
“夫人……”她的嗓音颤抖，下一刻，哇地放声哭起来。
“王爷真的没有来信么？”我微笑，“广吉大哥也真的没有来信么？”
她死命摇头：“有！王爷和广吉大哥都有来信！只是……”
“无碍，取来给我看便是。”我摇摇头，“我要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的。”
“婢子、婢子是担心夫人看过之后……”她泣不成声。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寥落：“担心我会寻短见？”
错了，我杜俪兮不是那种人。在我明白真相之前，我不会死。“只管取来，我不会做傻事的。”
“夫人……”
“去啊。要我说第三遍么？”
她只得如我所言，去自己房中取来书信。
总共三封。两封出自宇文锐之手，另一封则是广吉写来的。迟疑片刻，我动手拆开宇文锐的信。
小婢立在一边，哭得双眼通红，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看完了信，我抬眼转向小婢：“……他不是快回来了么？这第二封信上说……”
“夫人，那是您寄出信后才送来的……”
“也就是说，这是王爷的回信，对么？”我的嗓音轻得快要被风吹跑。
事实上，我并未在信中提及自己怀孕之事，而是改成……病重。
“他倒是轻描淡写。”我冷笑，“什么叫‘那就回来一趟’呢？……是‘好不容易甩脱了我’的意思么？”
而且，在第一封信里，他也不曾提到要娶亲的事。真正将此事传开来的，是广吉。
呵……瞒着我么？宇文锐，你倒是清楚我的性子呢。绝对不会给人做小，所以，索性封锁了这消息？
“夫人您别这么想……婢子就是担心，才不给您看这些信的。”
小婢垂着头，哭得越发厉害。
“不是你的错，”我笑了笑，“我宁愿你们说实话，也不想被瞒着。不就是娶亲么……”
话音未落，喉中便哽住了。
两行灼热的泪珠滚落，滴打在我的衣襟上。
他瞒着我……就是为了娶亲，娶那个名门萧家的千金小姐……
“看样子，王爷很快就要回来了呢。”我抹去眼泪，笑嘻嘻地起身，“我该怎样迎接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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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锐离开垂柳镇，已有月余。他带走了广吉，留下偌大府邸和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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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有来信.么？”小婢进来送茶点时，我轻声问道。
她摇头：“没有。就连.广吉大哥也没送信来。”放下托盘，她悄悄看向我：“小夫人是在担心王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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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他会不会待在帝.都。不回来了？”杯盏移至唇边。我蹙眉看着杯中色泽清淡地茶汤。雪白地热气氤氲在杯口。直到指尖传来烫痛之感。这才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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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边仍旧一片空落。我握着自己的头发，颤抖着收紧手指，只一瞬，旋即轻柔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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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案上的狻猊鎏金香炉已经灭了火。我缓缓坐起身，发丝立时散来身前，如同一件漆黑的衣裳罩在肩头。天外寒月高挂，我只觉心底有刺痛阵阵，再无睡意。于是掀开锦被，披衣下床。
府内的小婢们都睡下了，一片宁静无声。我支起窗杆，深夜的秋风更添寒意，悄无声息地沁进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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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未离去，我必是偎在他的怀里的。他的体温偏暖，喜欢从背后拥抱我。因着他身形挺拔，一双长臂可以将我堪堪纳入怀抱，像是护着最心爱的宝贝，让我的一切皆笼罩在他的羽翼之下。
从与他相识到相恋，不过短短两三个月……所有际遇，似乎都美丽得不可思议。原本注定会在花间阁堕落的我，恰好就遇见了他，不早也不晚。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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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他还没有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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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告诉他么？我和他的这个孩子……
应该告诉他吧？要不，我怎样才能令他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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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月，宇文锐仍旧没有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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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有孕，我越发地懒.了，常常能一觉睡满一个对时，身子开始害喜，胃口极差，吃得就更少了。
“……当.真？王爷要娶亲了？”
园外忽然传来两个侍从的声.音。一人惊诧道：“那小夫人怎么办？难道就扔在这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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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究竟要娶什么人哪？.”
“咦？广吉大哥的信你不.是看过了嘛？上头都说得明明白白的……”
“啊呀，难道真是那个萧家的宝贝千金？”
“广吉大哥的话还能有假？嘿嘿嘿，你别说，那萧家的千金可是世上难得的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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铛！
铜制的手炉砸在地上，那两道交谈的声音则立时消失了。
手炉的盖子滚落得老远，炭灰从手炉的内胆里洒出，里头掺着的白檀香料，也一并洒落。
我正欲俯身去捡，却听见小婢的声音传来：“你们又在这里嚼什么舌根子？都没活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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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双手盖在小腹上：“没有……我不小心弄掉了它，不知道是不是摔坏了呢。”
“不碍事，只要您没伤着就好。”她把糕点放在石桌上，俯身开始收拾手炉和炭灰。
我的眸光轻飘飘落向她的背后，轻声道：“王爷还是没有回信么？”
“没有。”她答得干脆。
“那……广吉大哥呢？”眼波流转，我望着自己的手，再问。
小婢顿了一顿，答道：“也没有。”
我的嘴角慢慢扬起，笑意清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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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形登时僵在原处，但并未反驳。
我叹了口气，“你抬起头来，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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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死命摇头：“有！王爷和广吉大哥都有来信！只是……”
“无碍，取来给我看便是。”我摇摇头，“我要知道，事实究竟是怎样的。”
“婢子、婢子是担心夫人看过之后……”她泣不成声。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得寥落：“担心我会寻短见？”
错了，我杜俪兮不是那种人。在我明白真相之前，我不会死。“只管取来，我不会做傻事的。”
“夫人……”
“去啊。要我说第三遍么？”
她只得如我所言，去自己房中取来书信。
总共三封。两封出自宇文锐之手，另一封则是广吉写来的。迟疑片刻，我动手拆开宇文锐的信。
小婢立在一边，哭得双眼通红，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
看完了信，我抬眼转向小婢：“……他不是快回来了么？这第二封信上说……”
“夫人，那是您寄出信后才送来的……”
“也就是说，这是王爷的回信，对么？”我的嗓音轻得快要被风吹跑。
事实上，我并未在信中提及自己怀孕之事，而是改成……病重。
“他倒是轻描淡写。”我冷笑，“什么叫‘那就回来一趟’呢？……是‘好不容易甩脱了我’的意思么？”
而且，在第一封信里，他也不曾提到要娶亲的事。真正将此事传开来的，是广吉。
呵……瞒着我么？宇文锐，你倒是清楚我的性子呢。绝对不会给人做小，所以，索性封锁了这消息？
“夫人您别这么想……婢子就是担心，才不给您看这些信的。”
小婢垂着头，哭得越发厉害。
“不是你的错，”我笑了笑，“我宁愿你们说实话，也不想被瞒着。不就是娶亲么……”
话音未落，喉中便哽住了。
两行灼热的泪珠滚落，滴打在我的衣襟上。
他瞒着我……就是为了娶亲，娶那个名门萧家的千金小姐……
“看样子，王爷很快就要回来了呢。”我抹去眼泪，笑嘻嘻地起身，“我该怎样迎接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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