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心上骤然杀至的痛楚几乎将我生生破成两半。那只嵌在筋肉里的箭头似乎再度往下扎进些许,而后是新鲜的撕裂感,有个什么东西正在挑剔着我的皮肉。鼻端俱是浓重的血腥气,耳边传来簌簌的布料摩擦声。柔软的布巾按上我身后,带着一丝微弱的颤抖。
牙关扣得死紧,口中的布巾被咬得咯吱作响。疼痛如狂澜来袭,所及之处,冷汗涔涔。手指蜷曲着揪紧被单,汗水濡湿了手心的那一片缎呼,然却丝毫发不出声来。

“倒钩挑开了。”老者低低说道,“你们可要按住了,听我号令。”

我知晓,他是要拔箭了,遂勉力吸了口气,憋在胸中。

“一。”背上残留的箭杆被握住了。我感知着因为失血而泛开的冰凉,似乎连疼痛也变得微弱起来。

“二。”眼眸闭得更紧,而施加在我一双腿脚上的力道,也随之加重。

是布帛在眼前哗地扯烂,是果肉在刀下利落破开,亦是白昼一瞬间为黑夜所吞没。

只剩下黑夜。

拔箭后的第二日,我醒了过来。脑子烧得迷迷糊糊,天地间混沌不堪。尽管睁开糊一片。眼中有朦胧的影子晃动,像是树荫下铺洒的一地光点,明明灭灭。

不断地有冰凉的布巾印上我的额头。我仿佛又重归暑天,身子被囚在闷热难当的牢笼中,全然不得动弹。

虽说周身滚热得快要开锅,但是体内却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寒冷。

……这。就是所谓地冰火两重天罢?

“她地衣衫湿透了。替她更衣。”有人在近旁说道。“小心。别碰着她地伤处。”

……是闻笛么?

如是想着。唇边逸出一丝呜咽似地低吟。

“呀。夫人醒了?”

“没有。她没有醒。”方才那个声音淡淡地道。“她只是身上不舒坦。”

又是一道清新的凉意落在我的额际。我几近疯狂地贪恋着那分凉气,布巾贴上来的时候,我竟然微微扭动了脖子,似是撒娇的猫儿,顶上那只握着布巾的手。

然而那只手僵了一僵,随即移开去。

“……闻笛……”你不可以走,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有人低低叹息。“如今……苏相那边的事,做得如何了?”

咦?这个嗓音……又是宇文锐么?

“回殿下,相府发丧已有两日,臣奉命前去探查,苏相”另一人恭敬地回道。

“……呵,他若是死了,才不会叫你们看见。”

“可是殿下,臣是真的见着了苏相的尸身啊。”另一人很是不解,“难道那还有假?”

于是又一声叹息轻飘飘地落下来。“四哥那边有何动静?”

“四殿下地大军已过了竹马河。即将抵达宛州府。想来最多不过七八日的行程,他们就要到冠州了。”

“七八日?”宇文锐冷笑起来,“父皇的那道圣旨上,不得迁延四个字可是扎眼得很呢……如此拖沓,延误战机,叫冠州的州军把事情闹得更大些,最好波及西东两面的彰州与淮州。他这如意算盘,打得真好。”

温水擦过肌肤,轻罗带着些微凉意重新覆上我的身子。触及我发肤的双手小心翼翼,绕开背脊上那一点麻痒阵阵。疼痛难当的地方。

屋内安静了许久,才听得他叹道:“……不知俪兮何时才能好起来。”

“姜家与苏家的联姻。还能成么?”

宇文锐陷入沉默。半晌,他缓缓说道:“能成与否,她都不会再是紫翠楼地杜老板了。”

“哦?殿下,此话何解?”

然而宇文锐的话锋转了:“世子还在相府?”坚称世子并未去到相府。也不知其踪迹。不过那一日,臣的确是在相府门前见到苏夫人抱着世子进去……”

“如此说来。是相府执意不肯放人了?……有趣,本王好不容易救下了他苏珞的女人。他倒把本王的世子扣在府中。难不成,他还想以那孩子要挟本王?”

“……殿下。苏相不是死了么?”

开什么玩笑,闻笛怎么会死?……虽说相府想要的,正是“苏相已死”的传言。

“安心,苏珞若是这般轻易的死了,他还有何能耐位居中书?防人之心不可无,丹桂殿那边要盯紧了,否则他一旦有所动作,咱们就会屈居下风,届时就难以翻身了。”

“是,臣遵旨。”呼:“夫人果真醒了!还是梁大夫地药管用!”

很快,两个小婢的脸庞映入我的眼帘,皆是满面惊喜的模样。

背后仍旧隐痛未尽。我懒洋洋地眨动眼皮,张了张嘴:“……殿下现在何处?”

嗓音出口沙哑,不仅让两个小婢吓了一跳,连我自己也被骇到了。

“……啊,今儿个殿下不在府中。”一人答道,“夫蹙眉。

夫人?这么听起来,倒像是我成了宇文锐地夫人。遂一字一字地纠正道:“叫我苏夫人。”

两人面面相觑,这才乖顺地应道:“……是,苏夫人。”

“殿下去哪儿了?”我问。

“回苏夫人,殿下应该是去替相爷送葬了,”一人期期艾艾地瞧着我,似是生怕我听见这消息,会做出什么失控之举来:“今日一大早就离开

替闻笛送葬?看来整个帝都业已相信闻笛的死讯,所以才有送葬一说罢。心下有些忐忑,再问道:“知道他何时回来么?”

“呃。这个婢子等就不知了。”

我点了点头,长长地舒了口气。忽然心念一动,觉察到一处不妥:“这里……不是安虞王府?”

是了,若是安虞王府,又怎会不见绣姑?宇文锐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我留在府内,绣姑岂会不知?

“回苏夫人,这儿是殿下置在城西地逢花别院,不是王府。”

逢花别院么……我轻轻转过视线。

想来那日与他在城中偶遇,他本欲带我去逢花湖赏荷,却被我严词推拒。

只是这一回。闻笛他,不会再如那时一般,策马来寻了罢。儿个出殡?”我挑眉问道,“我好歹是丞相夫人,难道殿下不曾说过,要带我同去么?”

这下可当真问傻了两个小婢:“婢子、婢子……”

支支吾吾半天也没个完,我正欲开口,听见屋外传来声音:“夫人的身子尚未痊愈,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别院地好。至于相爷……夫人还是节哀罢。”

一人着墨绿底银丝祥云纹的袍服进来。长发高束。他面带笑意,“夫人现下可觉着好些了?”

我冷冷地盯着他:“请别漏掉妾身地姓氏,吴鸿吴公

“哎呀呀,苏夫人见到在下,为何一脸敌意呢?”他侧头轻笑数声,“难道是在下做了什么惹苏夫人不快的事了么?”

“两日前吴公子便出没于别院之中,”我嘴角微微勾动,眼眸中满是讥诮之色,“妾身倒是不知,吴公子与安虞王熟识呢。”

而今你站在我地面前。这不正是最明白的答案么?

“苏夫人言重了,在下粗鄙之身。如何敢高攀了王爷?”他倒是露出歉然的模样,“在下只是不知夫人为何恼怒,还请夫人明示。”

话已至此,还用得着明示么?我冷笑一声:“吴公子,你与苏家的二公子又是何关系?”

他并未动气。笑道:是何关系。与苏二公子便是何关系。”

“恕妾身愚钝,”我亦是笑。“这是何关系究竟当作何解?”

他的嘴角撇了撇,“夫人冰雪聪明。又岂会看不出在下乃是隶属御史台的御史?”

此话听上去似是夸奖,实则贬损。我恶狠狠地笑道:“哦,妾身倒是真没能看出来呢。不知御史大人为何要扮作一介布衣,戏弄妾身?”

“夫人又言重了。”他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在下本是奉命前去察查淮州苏家,后又受了苏二公子的许多恩惠,这才答应帮苏二公子几个小忙……看样子,是夫人错估了在下的本意啊。”

怪不得宇文锐和闻笛会配合得如此默契,不论是漠族叩关之时,或是截杀元康王之时,这一里一外的夹击竟是滴水不漏。想来我私下寻了宇文铠帮忙,倒是变成了胡闹

“一仆不侍二主,”我凉凉笑道,“不知御史大人究竟向着哪一边呢?”

他故作高深莫测状:“时机未到,在下自然无从甄别两位主子。不过,在下要提醒夫人一句,您现下的立场,可并不是那么体面地哦。”

我眼眸微眯;“这是何意?”

“您将殿下的世子藏在相府内,又是何意?”他扬眉反问。冷淡:“难道你会不知世子身上怀有何物?若妾身不将他留在相府内,只怕现下早就给四殿下的人逮走了罢。”

他的眸底掠过大片精光,仿佛有风云跃动:“看来,您倒是将四殿下的心思猜准倒相爷,又怎么会漏过这等天赐良机?”我冷哼,“最好是把所有黑锅都扣在苏相的脑袋上,这样他就快活了。”

“如今四殿下已在宛州,世子安全无虞,您可以开口放人了吧?”他向我摊开双手。

我静静地打量着他。

这个吴鸿,现下摇身一变成了御史,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放人?放回去,给你们的王妃求得心安么?”我嗤笑道,“事到如今,难道安虞王还不知,他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么?”

“……不劳夫人操心。”他地面上掠过一丝极复杂的神色,“因为,王妃已经失踪了。”

重庆好热啊好热啊……难道不是超过40度就放高温假么?然而事实证明,天气预报是绝对不可能报40度的……所以,俺还得继续上课。(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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